爸爸说什么来着,我没太听清。我说,爸,你大点声,我听不清。爸爸像是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说,你中午和豆豆在你们家将就着做点饭吃吧,我和你妈刚从医院出来,你妈想顺路去商场买件衣服,恐怕回家晚,来不及给你们做饭。我连忙说,吃饭都是小事。我妈怎么了?这几天去家也没听她说哪儿不舒服。爸说,你妈脚肿了好几天了,不让我和你说,吃一礼拜药了也没见好。这不,我带她来医院看下。明后两天,你就别过来了,叫你妈休息休息。妈妈在那边说了句话,爸爸如实转达,说,医生说你妈没事,吃几副中药就好了,你不用惦记。记得照顾好孩子,照顾好自己。
我说,知道了。你们放心吧。如果他们知道我现在是怎么样的一种情况……我拼命地压制着这种想法,不能让他们知道!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
挂了爸爸的电话,再没心情给王妮打了,她现在正该安心养胎,我想我还是不要打扰她的好。
但身为朋友终归心有灵犀,中午,王妮给我打电话说,下午打麻将。我说,开什么玩笑,我下午得上班。她不以然,那就明天打麻将。我问,去哪儿?她说,还来我家,反正都是认识的,我不要去外面玩,懒得动。我笑着说她,打麻将不怕动,走路就怕了?
她哈哈大笑起来,就是啊。这几天吃啥吐啥,难受死了。早知道这样,就不怀这个二胎了。我说,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儿女双全的多好,早以前还三个五个的生呢,这才叫你生两个,你就叫苦连天了。她说,生二胎这么好,你怎么不生?我……我只能含糊其辞地说,我不急,我慢慢计划,你有个好婆婆给哄孩子,我豆豆还没长大呢,再生一个,得把我累死。我妈现在是三天两头的生病,我婆婆?……昨天下午叶子临上车,她妈妈悄声说,你俩看合适了,挑个日子赶紧把事办了,趁妈身体好还能给你们哄几年孩子。
王妮说,你婆婆看着身体挺好呀。我说,我看看再说吧,反正还年轻,着什么急?王妮说,你非让两个孩子差十来岁就高兴了啊。你想,他们俩只差那么几岁,差不多可以一起长大。我姨家的两个孩子差了十三四岁,小的那个出生的时候,怕影响老大学习,不敢放一块,等孩子大点了,姐姐都考上高中去寄宿学校上学了,再大点,会说话会玩了,姐姐考上大学了。这回寒假,她姐姐回来,到了中午,妹妹居然问她,你中午不走,是要在我们家吃饭吗?姐姐要买衣服,我姨想着孩子大了,给了她二百,结果我妹说,你就给大姐买衣服,我也要。我笑着说,挺有趣啊。王妮说,你看着办,有这意思就抓紧点。
我想说,我的意思多了去了,会都按着我的意思来吗?如果事事顺心遂意,还需要我这样悲欢抑郁的人来称托别人的幸福快乐吗?其实,说到打麻将,我倒真是有点喜欢,至少玩的时候,我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就是打麻将输钱,会影响心情。想到这里,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需要付出代价就能得到的吗?对我而言,我买的正是那片刻的心无旁骛。
吃过午饭,我有点不放心,往家里打了个电话,还是爸爸接的。我问,我妈好点了没?爸爸说,你别惦记了,没啥大毛病,你妈这会儿正在床上躺着呢。我吃了一惊,在床上躺着?!爸爸赶快解释说,那是上街累了,休息下,不跟你说了,我正炒菜呢。我把电话挂了,豆豆两只小眼,吧嗒吧嗒盯着我,我轻轻拧了下她的小鼻子,小东西,你不说,我也知道,豆豆饿了。豆豆听了,连忙点头说,嗯。豆豆肚子饿了,豆豆不饿。是不是呀,小头发。她抓过一绺头发,煞有介事地问。然后又模仿另外一个声音说,就是,就是,是肚肚饿了,不是豆豆饿了。
我的豆豆真可爱,不是吗?
睡个午觉吧!我不管豆豆困不困,拉着她一起上床去睡觉。用手机定铃时,看到启贤的短信:一只兔子和一只跑得很快的乌龟赛跑,谁会赢?乌龟。因为那是一只跑得很快的乌龟。兔子和一只带着墨镜的乌龟赛跑,谁会赢?乌龟,因为那只乌龟摘了墨镜就是那只跑得很快的乌龟。兔子和一只遛狗的乌龟赛跑,谁会赢?乌龟,错,是兔子,因为那只乌龟正在遛狗。
我没有回他的短信,而是带着微笑去睡觉了。豆豆很乖,虽然不想睡,也没有挣扎,好像很享受被妈妈搂在怀里的感觉,背对着我,两手捣估着什么。而我搂着这个小肉团,就像小的时候搂着那个布娃娃一样安心而满足。
可能是这几天一直没休息好,头挨枕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我是不习惯白日作梦的,所以,依然没有梦,时间一晃就过去了。遥遥的,听到手机响了,我什么都知道,却动不了。头是沉的,人是僵的,却只能听之任之,我只好放弃抵抗,人竟然飘了起来,不,像是灵魂出了窍。
眼前场景一变,我上了一辆大巴,车上人很多,人声嘈杂,有大人的闲谈,有小孩的喊叫,有临别时的殷切叮咛。我看到一个稚气单薄的身影,他高高举着用纸包着的什么东西,挤进了车厢,挤过我的身边,我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只是彼时的他,脸上更多的是青涩,瘦瘦的,显得颧骨有点高,刚刚冒出的一点胡须还是软软的,眼睛比现在大多了。他高声喊着,宁子!宁子!
我身子不由地哆嗦了一下,我想起来,可我非但起不来,连步子也迈不开。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把热气腾腾的包子塞给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女孩。女孩只有十五六岁,扎着两个小辫子,辫梢束着一对好看的蝴蝶结,身上的衣服并不怎么合身,颜色也不好看,但怎么样的暗淡颜色都掩不住她眉间的快乐和妩媚。她和他推让着,然后手指不小心碰到一起,她忙收下了他送来的东西。他看着她,脸上渐渐浮起红晕。司机忽然用力的按着喇叭,喊着,要开车了。送人的都下去吧。他和她都吃了一惊,她想往外推他,但是,不太敢动手,就轻轻碰他一下,说,你走吧,车要开了,到学校我给你写信。他什么也没说,边走,边回头不住地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