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要走,他们一起急匆匆开门出来,爸爸看到桌上未动的饭菜,愣了一下,不吃饭了?妈妈还生气着,说,他是个老没良心的,你是个小没良心的,知道你不喜欢吃烫的饭,一直给你小火焐着,你一中午睡觉睡得舒服是吧,你知道你妈一中午就守着一个锅不?我笑笑,说,算我对不起你们了,你们不要吵了。心里更有恶毒的话,那是不是要我以死相谢呢?我使劲摇了摇头,在脑海中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这是什么话,别说是说出来,就是想,也不应该!他们盼你长大,盼得是什么?我自问自答地想,他们是希望我幸福快乐,而我终归是要让他们失望了。
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下楼,一步步应着妈常说的那句话,怎么那么没出息,就知道哭。妈妈是个性格刚强的人,她永远理解不了我的眼泪。
到幼儿园的时候,幼儿园刚刚开园,不过,班里已经有了两三个孩子,我目送豆豆走进教室,转身刚要离开,见她的老师正走过来,我冲着她的老师笑了笑,算是打招呼。老师会不会奇怪,豆豆的妈妈怎么了,眼睛红肿着就出来了,肯定是和她爸爸吵架了。是啊,妈妈不幸福都是爸爸造成的,对吗?如果他听了,他会抗议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人还没到单位,老爸的电话追了过来,上班没?饿不饿,去买点零食吧。那面还有妈妈的唠叨,零食能当饭吃?悦悦胃不好,最好少吃那些东西。我说,没事,本来今天也不饿,要不就睡不着了,不要惦记我了。爸爸只好说,那晚上回家早点做饭
下午出来的早,到哪儿都早,单位走廊是静的,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自然也是安静的。我坐了一会儿,觉得憋闷,才发现窗户没开。打开窗户,室内的空气登时流动了起来,我的心情才稍好一些。我以为一个人独处时会很容易伤心难过,但是没有,我很平静,平静得像是从前和以后都不会有什么事似的。没过几分爸爸再一次打来电话说,下午下班了还来这儿吃饭吧,你妈说早点做,现在天长了,吃完饭回家也来得及。我想说,不了,可我回答的是,好吧。挂了电话立刻后悔自己的言不由衷。
从小到大,我其实不是一直这么听话的,有姥姥给撑腰的时候,妈妈只能背过姥姥说我,而我听不听那得看我的心情;十七八岁,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龄,我大声地说着我的理想我的愿望,虽然最后全被扼杀了;二十几岁,初入社会,对一切懵懵懂懂,我认识了他,就认定了他,认真而执拗,事实证明,我大错特错了。从此,对人对事,我再没有一点抗争的心。在父母面前,已为人母的我像是比从前更懂事更知道体谅人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是因为我心里充满了绝望和灰心。对我来说,什么都无所谓。无所谓听你的,无所谓听我的,无所谓是白的,无所谓是黑的。
手机响了一声,我都来不及拿出来看,它又恢复了沉寂。等我发了会呆,手机又收到一条短信。这回拿出手机,才把未接电话顺道看了。都是启贤的。短信是:一只白鸡想自杀,买了瓶毒药,一只蓝鸡也想自杀,就把那瓶毒药拿去喝了。一瓶毒药只够毒死一只鸡,问,为什么最后两只鸡都死了。我回他说,那是殉情吧?他很快地回我:你就知道情!什么都是情。我说,有错吗?谁不希望自己被别人爱,也有人值得她去爱?他说,在你心里,爱永远都是一种抗争的姿态吗?我没有再回启贤的信息,而是打开了电脑。因为我想起他承诺给我讲个故事的,我想去看看那个故事。
登入邮箱时,输了三回密码才输对。每次设置密码总觉得,自己设置的是自己会永远熟记于心的数字,然而,十回有九回,那个密码总是不容易想起来的。也许,我真是猪脑子吧,而且还有点缺心眼。忘了是别人说的还是自己从哪里看到的,说是对男人不能一心一意,要留点心眼。而心眼正是我最缺的。现在,两个人的生活过成这样,我的自责实际上多于对他的指责,我总是想,可能是我错了。
想了又想,我给他把电话打了过去。过了好久,他才接起来,我听到的是他眯眯糊糊的声音。我说,几点了,还在睡觉。他说,下午四点才上课。我睡会儿,太困了。在这儿晚上总睡不着,早上还有早操,中午不睡会,根本撑不住。家里没事吧?我说,没。他说,没事我接着睡觉了。
我想,如果是她给你打电话呢?
宁可信其无吧。我不敢再往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