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启贤一般不在我上班时间给我打电话,可是他上午给我打了一个,问我在干什么等等,顺便聊了几句以前同学的近况。没什么意义的一个电话。我想,他是怕我真的去寻短见才总是给我打电话的,可知我心里虽然难过,毕竟身边还有我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事。上午,爸爸也给我打了个电话,怕我忘了,提醒我中午接了孩子去他们那里吃饭。我有时觉得他们挺烦的,为什么总把我当成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孩子看呢,我老大不小了,我也是孩子妈了。我想领着孩子自己回家静静,我不想每天都在大家眼前装出一副特别开心特别幸福的样子。尤其在父母跟前,表现着事与愿违的所谓圆满,我心里是很受伤的。
鬼使神差的,我把电话给他打了过去,他很快地接了电话,很快地说,正在上课,下课了打给你。很快也就把电话挂了。但是,他的这个“下课了打电话”的承诺,到中午我坐在妈妈家的时候,都没有等到。他是一直在上课吗?我就故意给他发了条短信,很忙吗?他回我说,是的。课程很紧。然后,我就想起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忙,只是男人的一个借口。
我的要求并不高,可为什么他们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的底线?难道,不把底线亮出来,他,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可如果我亮出这个底线,我知道,我们就真的没有一点复和的可能了。这样的郁郁寡欢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爸爸问我,怎么了,看上去没精打采的。我说,最近几天总是睡不好,睡到半夜就醒了。爸爸说,是不是有什么事?我压低声音说,爸爸,其实我手机不是坏了,是丢了。爸爸说,那个手机早该换了,丢了正好,你老想它干什么。我开玩笑说,那怎么也算是您的赔嫁啊,让我给丢了,您说我心里能好受吗。爸爸说,别想了,缺钱跟爸爸说……我说,爸爸真讨厌,动不动就拿钱砸我,不说了,我不缺钱,什么都不缺,你们老两口把身体保养得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爸爸忽然掏出手机说,我手机慢了两分钟,你给我对一对时间。我说,爸你又不上班,快两分慢两分有什么关系。但是当我看到爸爸眯着眼自己去对手机上的时间,我不禁觉得心酸——爸爸真的老了,老得眼睛都花了。我一把夺过他的手机说,好吧,我给你对时间。对成几点?爸爸盯着墙上的表说,家里这个表是昨天刚和新闻联播对的,你照着这个时间对吧。正说着话,妈妈喊爸爸,你在干什么,没咸盐了。说着今天出去买一袋,结果出去半天没想起来买,你快去楼下超市买一袋。我连忙说,我去。妈说,让你爸去。爸爸也说,你看孩子,我去,就在楼下,马上回来。
爸爸办事从不拖拉,说走就走了。我看着手里这个旧得不再旧的手机,忍不住想哭。他们总是把最好的最称心的给我,对自己却永远是将就的态度。有时和爸爸说起这个,爸爸总说,我和你妈老了,有点穿的用的就行了,你还年轻。因为这个我就可以有那么大的空间,来享受生活吗?不,这种享受,是爸爸妈妈给的。
修改时间在哪儿,应该在设置里。我自言自语着。我不喜欢捣估这个,所以,每次总是现学现卖。手机太旧了,按键很不灵敏了,不小心竟然摁出了信箱。收件箱全是些垃圾信息,没一条有用的,我自作主张给删了,发件箱是空的。我心里一痛。爸爸总说自己没文化,拼音没学好,不会发短信,有一次想教他用笔画,没一会儿他就不耐烦学了。
我没想到的是,爸爸手机的发件箱什么都没有,草稿箱里却有一条没发出的短信。打开一看,只一眼我就看明白了,接着,我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流。爸爸说:我如果去了,悦悦和豆豆就拜托你照顾了。
这条没有发送成功的短信是发给他的。看时间,正是爸爸前年大病那一场的时候。那次爸爸病得很凶险,医生都给不了百分百的保证,一直说尽力而为,尽力而为。我和妈妈哭得什么似的。豆豆还不到一岁,我每回去医院,坐不了几分钟,爸爸就赶我走。赶我回去照顾孩子。他总说自己没事,说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还说医生那么说是吓唬人的。而他,私底下却做了这样坏的打算。拜托了!这三个字叫我几乎哭倒在床上。哪怕是在那样的时刻,他想到的还是我。他不能再为我安排点点滴滴的事了,他只能这么低声下气地去求着别人。而那个别人,真的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