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嫣出宫的时候偶遇李妍。“上大夫昨日带来的琴师技艺高超,我到此时都忘不了那曲子。”李妍红衣灼灼,窈窕婀娜,梨涡浅笑,艳若桃李,真不愧是倾国倾城的佳人。
韩嫣一时看痴了。如果说月枝的美静如白莲,令人却步,李妍则是艳如红莲,光彩照人。
“谢夫人夸奖。”他低头行礼,心中都是李妍的巧笑倩兮,怕是一见钟情了。恍惚中韩嫣觉得自己仿佛站在悬崖边,有一个力量在吸引他的脚一步一步走向悬崖。
“把她送来我宫里,上大夫可舍得?”
韩嫣一惊,回过神来,冷汗一身,忙回到:“区区一个琴师,怎劳夫人挂怀。”
“上大夫还是赶紧去找人,好给陛下交代。”李妍纨扇遮面压低声音对韩嫣说,“送入宫里以后有我护她周全。”
韩嫣不知她什么意思,赶紧回话:“月枝性子倔强,怕会给夫人添乱。”
“上大夫是舍不得呢?”李妍娇嗔道。韩嫣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李妍的声音远远地飘来,眼前的女子好像穿着束袖醉花石榴裙说道:“流水落花春去也,多情枉被无情恼。”韩嫣头痛欲裂。
李妍站在那里等他回话,轻轻咳嗽了几声。一旁的宫女赶紧给她披上玉白镶金狐毛雪氅:“外面风大,夫人小心凉着。”
此时有宫女禀报平阳公主到李妍宫中,李妍一颔首,放韩嫣一马:“上大夫先回吧,勿要惹恼陛下。”
韩嫣恭送李夫人远去,突然有种想要抓住她的冲动,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想是昨晚喝多了,他拍拍脑袋,赶紧回府找月枝。
平阳公主正在殿上喝茶,见到李妍便问:“昨日那琴师不识好歹,不知陛下后来如何?”
李妍回答:“上大夫已经去找了,陛下倒未有什么。”
平阳公主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个韩嫣到底比我们更有手段,你也是宠冠后宫,可不要输给他!”
自从卫皇后失宠,李妍作为平阳公主的棋子进宫,公主想继续把持后宫,可是一方面王太后数度干政,想做“无冕女王”;另一方面韩嫣圣宠不衰,前朝后宫竟无人能敌,实在是平阳公主两大心病。卫青与霍去病在前朝已经颇具人望,所以她千方百计扶植李妍及其兄弟,想通过另外一条路牢牢把刘彻攥在手心。
平阳公主又问:“你可知陛下筹划出使西域一事?”
李妍道:“宫中妇人哪知朝堂之事。”
平阳公主便告诉她:“陛下意欲联合大月氏合击匈奴,正在寻找合适的人选出使西域。不知你家兄弟可有这个胆量?”
李妍想了一想,说道:“我兄弟没有战功得封将军,在朝中原是不能服人的,可是此去山高路远,恐怕他有负圣望,也辜负了公主一片好意。”
平阳公主知她疼爱兄弟,也不再勉强,便说:“我有意为李家斡旋,你也要多提点你兄弟。”
李妍恭敬道:“公主引荐之恩李妍没齿难忘,定不辜负公主一翻美意。”
话说当晚月枝拂袖出宫,遇见了仲离。她当然不认得他,可是仲离却有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喜悦,赶紧上前拉住:“哎,丫头!”
月枝吓了一跳,警觉地看着他。“不好意思认错人了。”看到月枝的反应,仲离知道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你去哪里?”仲离好心问。
月枝示意他她是哑女。仲离自言自语:“不能说话?是你自己不想说吧。”
月枝觉得这人古怪得紧,唯恐避之不及。不巧赶上宵禁,一队士兵撞见他俩,吼道:“大胆!这么晚了还在这里苟且!给我押回去!”仲离眼风一扫,欲上前锁拿他们的士兵就纷纷摔倒,“妖人!给我拿下!”又有人冲上来,仲离拉着月枝乘风而去,宽大的袖子往身后一挥,士兵们就如吃了迷药一样软软倒下,再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了。月枝不喜欢这个怪人,她一口咬在仲离胳膊上,仲离吃痛,两人一同掉下来,落在一片树林里。
“你这丫头,咬我作甚!?”仲离生气了。
月枝一双小鹿样的眼睛有些惶恐地看着他。仲离一撇嘴:“真拿你没办法。”然后换上和蔼可亲的面容问:“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月枝用树枝在地上想写下“茂陵韩府”,手停在半空,最后却把树枝一扔,摇了摇头。
“既然不想回去,就在这里陪我会儿吧。”仲离跳上一个树杈,舒舒服服地躺下。
月枝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拿出七弦琴弹奏起来。一直闭目养神的仲离只听到第一个音便发现此琴大有玄机,黑暗中他一双漂亮的眼睛闪着亮光。他微微一笑,口中念念有词,一道白光闪过,月枝的手还是弹琴的姿势,可是琴却不见了,地上掉着一柄宝剑,月枝呆若木鸡,抬头看看仲离,低头看看剑,一动不动。
仲离跳下树来,捡起剑问她:“丫头,会用剑吗?”
月枝鼻子一抽一抽地,竟然哭了。
“哎哎,别哭呀!这琴本就不是琴,它就是一把剑。我真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我的错。”仲离语无伦次地哄着伤心的月枝。
月枝赌气地在地上写下:要琴。
仲离蹲在她旁边无辜的说:“没有。”
月枝继续哭。仲离来回踱步,心里乱极了,他最怕女人哭,女人一哭他的聪明才智都不好使了。突然他灵光一现,把这把剑递给月枝:“你好好看看,这把剑肯定有印象。”
月枝收了哭声,接过了宝剑,剑鞘上有一枚苍玉睡莲剑佩,月枝皱紧了眉头。仲离一直从旁观察月枝的表情,见此招有效,放下心来,轻轻地说:“这把剑你好好收着,不要离身。我教你几招,以后也能防身。”月枝看着他,黑暗中仲离的面孔美的诡异,似能摄人心魄,鬼使神差般的,月枝竟信了他。
月枝空有一身修为却被封印,仲离专门为如今毫无根基的月枝设计了一套剑法,简单实用。月枝按仲离所教一一演练,动作干净轻巧,甚合仲离心意,令他赞赏不已:“我真是天下第一奇才啊,这剑法又美又好用,最合适不过了。”月枝心想你是天下第一怪人吧。
仲离随意变化出一座茅草屋让月枝小住,又在树林里教了她几日,待她掌握了剑法精髓便匆忙道别。好些天了,他想去宫里看看明烨。朝堂上的刘彻气宇轩昂,不怒自威,仲离倚在门上远远看着却没有近前。明烨如今雄才大略挥斥方遒,骨子里还是抹不掉那冷漠疏离之感,他此生便是要做个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
月枝挂着承影剑一个人走在街上,不知要去哪里。
突然看见韩嫣风尘满面地奔来。“可找到你了。”韩嫣一拉笼头,狻猊长嘶止步。
月枝告诉他:我不去。
韩嫣城府极深,脸上看不情绪,伸手把月枝一拉上马。月枝宝剑出鞘,横在玉颈前。两个人在马上僵持着,韩嫣不敢妄动,他盯着月枝清丽脱俗的脸,他从未如此近的看她。他的目光滑向月枝的手,这看似只有一只剑柄的无形利剑让他心头一震。一些不属于韩嫣的记忆画面在脑海中飞快地闪过,那种身陷深渊的无助感再次袭来,让他头痛欲裂。
“你收剑,我答应你。”
月枝跳下马来,还剑归鞘,转身没入人群中。
韩嫣心事重重回到府中,下人禀报说刘陵来了,韩嫣心情更加不好。刘陵依然言笑晏晏,问起琴师的事,听说月枝逃了便去了块心病,再给韩嫣出谋划策:“最近朝中诸事悬而未决,宫中李夫人又突然得了怪病,圣上无暇顾及新欢,王孙哥哥暂且不要提及此事,等过一阵子再向圣上请罪便是。”
韩嫣微怒:“若不是郡主出这献美之计,我也不至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刘陵啜了口茶,微笑道:“你没调教好你的琴师,反倒怪我头上。”韩嫣一时语塞。
二人对坐片刻,韩嫣装作不经意问:“可知李夫人得了什么病?”
刘陵神神秘秘说道:“听说夫人夜夜惊梦,形容消瘦,有传言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韩嫣两道俊眉拧在一起,为李夫人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