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焕章和安道全说:“我到了京城,把书信交给二位夫人,和她们说明来意之后,就去拜见宿太尉。太尉要我告诉你,京内之事虽然暂时平息,但仍要小心为上,轻易不要抛头露面,萧、金二位若不是太尉讲情,恐怕就被重判了。临别,宿太尉还送给我五十两银子,我推辞不过,只得受纳。如今,朝廷与金国通好,不日即出兵夹攻辽国,这都是蔡京、童贯、王黼等人的主张,我听京中传言,其他文武大臣都认为此非良策,但圣上偏听偏信,别人不敢谏阻。人们都说,不日恐怕将有一场大变,萧、金二位夫人出了京城,应该是好事,不然,倘日后有变,女流之辈,当如之奈何呀?!”安道全一听:“仁兄做得好哇!多亏您为小弟一番跋涉,情深义重,虽古之圣贤不过如此!萧、金二位弟妹已到贵庄,小弟心下已安。如今天气和暖,东岳圣诞已近,小弟要去泰山进香,然后,赴沙门岛看望萧、金二兄弟,告诉他们,家眷已安顿好,让他们放心,我准备明日登程。”“好吧,先生此去一定要小心从事,免生不测。”闻焕章为安道全置酒送行。萧、金二位夫人说:“伯伯进过香,千万到沙门岛看一看,给他们报个平安。我们有些积蓄,又蒙闻伯伯照顾,平安无事,叫他们不必挂怀。”“弟妹放心,愚兄记下就是。”第二天,安道全辞别众人,背上包裹,登程上路,闻焕章送了他一程,二人分手,安道全直奔泰安州而去。
安道全离开安乐村,走了两三天,这天响午时分,走得又累又饿,他见官道旁有个小酒馆,就进来了,找个地儿坐下,放下包裹,叫小二打一壶酒,随便安排个素菜,弄点儿吃的。工夫不大,小二端来一壶酒,一碗辣椒煎豆腐,一盘素蒸卷。安道全连吃带喝,没半个时辰,酒足饭饱,他刚要起身算账,准备离开酒店,这时,就只见有两个人从外面进来,俩人一见安道全,高声招呼:“张员外,您这是到哪儿去呀?”安道全仔细一看,非是旁人,正是押解萧让、金大坚的解差,他赶忙说:“我当是何人呢?原来是你们二位呀!不才要到泰安州进香。欸,二位到沙门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解差一听,叹了口气:“唉,别提了。我们经过登云山下,从山上冲出一伙儿强盗,把两个秀才劫上了山,还要杀我们。原来,那两个秀才和强盗是旧日相识,要不是他们俩拦着,我们俩这小命儿就完了。那山大王倒还不错,赏了我们二十两银子,给我们做盘缠,把我们打发回来了。唉,您说,我们回去可怎么交差呀!”二人说完,长吁短叹。安道全听了,心中大喜,他心想:“萧让、金大坚在登云山正好安身,省得到那沙门岛去了,我进过香就去登云山看他们。”那么说,安道全为什么要去泰山进香啊?原来,他知道神行太保戴宗在岳庙出家,他想着去那儿会会戴宗。安道全打定了主意,和两个解差一拱手:“二位吉人自有天相,不必烦恼,在下已用过酒饭,还要赶路,就不陪二位了,咱们后会有期。”俩解差也拱手还礼:“张员外一路顺风!”安道全出了小酒馆,直奔泰安州。
又过了两天,安道全到了泰安州,一打听,戴宗果然在东岳庙里,他就到东岳庙去会戴宗。东岳庙就是岱庙。戴宗一见安道全,喜之不尽,一把拉住他的手,问安道全:“安先生,你不是在东京供奉吗?今儿怎么得暇到这儿来了?”安道全摇了摇头:“内中有许多曲折,一言难尽啊!”他就把自己的遭遇和戴宗讲了一遍,“今日到此,一则特来进香,二则来看望兄长。”戴宗听安道全说完,叹了口气:“皇天不佑哇!似先生这般高品,竟无辜惹出这些事端,真是造化弄人!官场险恶,我早已看破,所以,当初纳还官诰,发誓再不入名利场中,出家远离红尘,甚是逍遥。你既到了我这儿,就好好呆上一阵子,今天是三月廿六日,且等上一天,后日一早上香不迟。”说完,摆设素斋,款待安道全。戴宗所说的“官诰”,就是皇帝赐爵或授官的诏令,相当于委任状。用饭之时,安道全说:“明日总闲呆着没意思,我听说在这泰山早上观日出很好看,不妨明早一同去看看。”“好哇,今晚早点儿睡,四更起来,五更去观日出。”两个人用过饭,早早安歇。
第二天五更,戴宗领着安道全来到日观峰上。这时,时间尚早点儿,星光闪闪,东方一片漆黑。过了不大一会儿,只见一道红光透出,紧接着霞光万道,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冲云破雾,普照云天。安道全长这么大,头一回在泰山观日出,他兴奋不已,乐得跟小孩儿一样。那年代是没照相机,要有的话,他非得“咔、咔、咔”照它几百张照片不可,做永久收藏啊!两个人在大石上,看红日渐渐升起数丈,这才走下日观峰。用过早饭之后,戴宗又带着安道全遍游各处名胜古迹。
等到三月廿八日三更,也就是零点左右吧,安道全沐浴更衣,捧着信香,和戴宗一起来到嘉会殿的山门前,准备进香,为东岳大帝上寿。但只见上山进香的人太多了,人们都举着火把灯烛,如火龙金蛇一般,绵延足有数十里远,人山人海,拥挤不动。二人上香礼拜已毕,下得殿来,看到当初燕青打擂的擂台,安道全感慨万分,和戴宗说:“想当初,燕青和任原在此争雄搏斗,何等气概!虽然我们未亲眼得见,但听他讲述,言犹在耳,如今都烟消云散了,可叹、可叹!”安道全所叹者乃物是人非,当初水泊梁山那是何等气势,兄弟们亲如手足,可今天呢,死的死,散的散,自己又落到这种地步,怎不令人感叹呢?戴宗听完,也是感叹不已。人世沧桑,世事难料,往事不堪回首哇!回到庙中,安道全还在感慨,他和戴宗说:“兄长你看,那红日东升西没,万古奔忙,不得安闲。这人啊,要看透世事,得安闲处且安闲。想我在朝廷供奉,整天陪着笑脸儿,效命于那些达官贵人,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兄长您,放下功名之心,逍遥于世外。唉,千不该、万不该与小人共事,被他谗言陷害,若无宿太尉救护,送我出城,如今早已作了刀下之鬼。我自己遭罪是应该的,不该又连累朋友为我抛家舍业,我心上着实不安,过意不去。我去登云山和萧让、金大坚二位兄弟说一声,家眷已安顿好,叫他们放心,然后,我再回到此处,找兄长一道出家,做个道士,虽不能羽化成仙,却也落个清闲自在!”安道全说完,长吁短叹,精神不振。戴宗一看,坏了,安道全受刺激太厉害了,说不定哪根弦儿出了毛病,不行,得好好劝劝他。想到这儿,戴宗一笑:“安先生,你何必如此灰心厌世呢?你不过眼下有点儿坎坷,久后道路自平。你和我不一样,你有妙术在身,四方相求者甚多,怎么能够容得你出家呢?再说,只怕你到了登云山,山上的兄弟也不会放你。俗话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天下苍生还等着你济世救民呢。这样吧,你在这儿踏踏实实住几天,然后,再去登云山看萧让、金大坚。”正说着呢,就只见香火道人走进来禀报,说有本州太守前来拜访。戴宗一听,挺纳闷儿:“我和太守素无往来,他来见我所为何事呀?”安道全吃了一惊,他有点儿草木皆兵了:“哎呀,兄长,莫不是为了我的事儿来找你吧?”戴宗一摆手:“未必,贤弟且到后房等我,我去看看他找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