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夫落轿,龙婆婆领着我师姐妹二人进了宅院。
满庭古树蓊蓊郁郁,遮天挡日,加之暮色轻薄,整个庭院十分昏暗。古树的缝隙间隐蔽着两排青砖飞檐的屋子,结着蛛网,落满尘埃。随着几人脚步的接近,前方的老槐树上惊起一群寒鸦,又有一只野猫阴惨惨渗叫一声,矫捷的跳到屋顶的琉璃瓦上。
我淡定的用余光扫视着院子,碧穹也不再做矫作示弱之态,恢复了一贯冷冷清清的模样。。
龙婆婆许是看出了我二人的不妥,深深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今老婆子老矣,究竟谁是螳螂谁是黄雀,着实分不清楚了。”
碧穹冷言道:“你倒不傻。”
“不愧是药王谷出来的,进了老身的府宅,还能这般淡定。”龙婆婆将我二人神色尽收眼底,满意的点点头。
怪人就是怪人,明知道我们只是彼此算计,既不追究,也不恼怒。
我曾听药仙老人讲过,这龙婆婆号称百毒天妃,有着天下第一毒之称,便想见识一些她的手段,激道:”不是淡定,是略有遗憾。“
“哦?”龙婆婆一挑花白的眉毛。
我道:“云宿师姐妹三生有幸,能进百毒天妃的宅院,却未见一些毒花毒草毒虫毒兽,岂不遗憾。”
龙婆婆笑道:“小妮子好张利嘴!一会儿自会让你见识!”说着屈指一弹,往我和碧穹眼中各弹了一滴药水。
区区瘴毒,倒是奈何不得我们什么。但我二人还是默契的假装眼前漆黑一片。
碧穹道:”龙婆婆,医者讲究望问诊切,你叫我们做了瞎子,可如何瞧病?“
我回道:“婆婆要带我们去她真正的府邸,不堵了你我的眼睛自然不行。”
龙婆婆鲜红的指甲指着我道:“你怎知这不是我真正的府邸。”
我双目空洞道:“不说别的,单说这宅院单调沉闷的布局,便和婆婆一身俏丽的打扮极不相符。”
“你倒是伶俐!”龙婆婆咧着大红的嘴唇笑的渗人。
言毕攀了根树枝自己牵在一头,让我二人拉在另一头。我们跟着龙婆婆,绕过庭院,走了一截青石径,又走过一条泥土路,弯弯绕绕到了一棵梧桐树下。
龙婆婆在树干上敲了三下,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一条通往地下的洞穴豁然显现,百毒洞三颗大字俨然可见。洞里面是长长的青石阶梯,壁龛里烛火摇曳。
进了洞,洞口又自然合上。龙婆婆往我二人眉眼一弹,我们方配合的努力挤挤眼,似乎才慢慢看清眼前景象,跟着龙婆婆顺阶梯而下。越是往里,洞内越是敞亮。不知过了几千阶,眼前豁然开朗,一座色彩鲜艳的大殿映入眼帘。
碧穹很是欣喜。
我想起师父说的那句话,这世上,愈是美丽的事物,越是有毒。
碧穹见毒,自然欢喜。
殿中心是一方百米开阔的水池,池中心又是一座假山,殿内长满了各种花草树木。
池是七彩的池,鱼是七彩的鱼,花是七彩的花,假山上布满大大小小的洞眼,两只毛色金黄的猴子在石洞里顽皮的爬进爬出。整个大殿,五颜六色姹紫嫣红,倒是和龙婆婆身上的打扮如出一辙。
我远远观望着一株一人高的乔木,枝干色彩斑斓,锯齿状的细叶,花蕊大多呈暗红色,零星的点缀着几朵五颜六色的。虽然和我所学有些出入,但想来应是见血封喉无疑。
于是道:“这见血封喉倒是奇怪。”
龙婆婆想是我年纪轻轻居然能识得她苦寻多年才得来的见血封喉,追问道:”有何奇怪。“
我道:“见血封喉枝干本和其他乔木出入不大,只是这一株,不光花色各异,连枝干都如此绚丽。”
碧穹冷笑道:“你看清楚了,那枝干不是绚丽,而是攀附了许多毒蛇,那花色只有暗红,七彩的都是毒蛛。”
我近前细看,果不其然,枝干上密密麻麻盘踞着毒蛇,那些彩色的“花朵”不仅长着细长的绒毛,还会偶尔晃动,于是难免后背一阵发凉。
这些毒物,一个二个都不是好对付的,我暗忖着自己和碧穹这么贸然闯进来,若是能救了那人便好,若救不了,龙婆婆对我们痛下杀手,不知以碧穹的能力能不能赢得了这老怪物,如果不能,恐怕只能束手就擒了。
难怪龙婆婆明知我们另有算计还是带了我们进来,她这是有恃无恐。
我感慨道:“晚辈听一位前辈说起,但凡毒物,色泽愈艳丽则毒性愈强,婆婆这些宝贝,果然是毒中之毒。”
龙婆婆听得得意。
碧穹道:“这些毒物虽说稀奇,但也并非绝品,龙婆婆尊为天下第一毒,单有这些恐怕难以毒慑天下吧。”
龙婆婆得意道:“这是自然,以后若是有缘,自会让你们见识见识老婆子真正的宝贝,如今,救人要紧。”
我们紧跟着龙婆婆七拐八绕来到一个阴暗的房间里,打开门,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床上仰天平躺着一个男子,双目紧闭,五官倒是俊朗,浓浓的一字墨眉,棱角如刀刻,只是面色青灰,唇色青紫。自然是龙婆婆要救的那人无疑了。
我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认认真真替那人把起脉来。
我把探着男子的脉息,它时有时无,时缓时急,十分微弱。于是秀眉一挑道:“公子内力深厚,受了重伤不假,却无关性命,真正紧要的,应是他体内的剧毒。重伤之下,又遭剧毒,这才导致毒火攻心,九死一生。碧穹——“言毕起身,换碧穹坐下把脉。
半晌,碧穹点头补充道:“这人体内两股毒气流窜,彼此牵制却也彼此咬噬,导致心脉不稳,加之重伤之后元气大伤,才会昏迷不醒,三日不醒,则命不保矣。”
我方舒了口气。这人虽说将死未死,但此种情形,对于我两个根正苗红的药仙传人而言,绝非不可。
龙婆婆犀利的眼神仿佛要将我们刺穿,怀疑着我们的身份并非普通药王谷弟子那么简单,但她不说穿,她需要的是一个能救眼前人性命的人,身份用意是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正想着,又听碧穹道:“龙婆婆,这人我们救不了,能救他的,当今世上只有药王谷的鬼手神医了。”
龙婆婆沉着脸不觉叹气,妆容艳丽的老脸上转瞬布满阴霾。
我心下狐疑。合我二人之力救这一人,虽要费些周折,但也绝非不可,这一点,碧穹不会不知。
再碧穹一脸无可奈何的神色,才知这八成是碧穹的心计,好一会儿从龙婆婆这里讹一点宝贝,便不露痕迹的配合着说道:“从这里到药王谷快马加鞭也就三日行程,我可给公子施针,护住心脉留住最后一息,到了药王谷,合婆婆与鬼手神医之力,一人解毒一人疗伤,想来应来得及。“
龙婆婆恨声道:“老身发过重誓,此生与邢百川死生不复相见,亦绝不会踏进药王谷半步。”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大费周章将我们二人带来这里了。
我道:“如此说来,婆婆与鬼手神医应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我却很少听说百毒门与药王谷弟子相互寻仇。”
当年药仙教碧穹和我用药时,便告诫过我们,凡药仙传人,不论学毒学医,都不得用药物来互相加害,违者,定当逐出师门。我有此问,纯粹为投石问路。倘若龙婆婆还记着药王训诫,记得同门不得相残,那完事后不必出手,我们也能全身而退了。眼下我二人初出江湖,又要隐瞒身份,最好的藏身方法便是隐藏实力,能少树敌便少树敌。
龙婆婆静默一阵,果然道:“我们拜师学艺时便立了重誓,同门不得相残。”言毕,方觉知我二人处处试探,懊恼道:“你这小妮子,怎恁多废话!“
如此一来,便好办了。
“如此说来,那这人只能等死了!”碧穹拧紧眉黛,遗憾道。
“他死,你们也好活不了。”龙婆婆阴森道。
碧穹咯咯一笑,似是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龙婆婆恼怒的瞪着我二人。
我嫣然一笑,道:”凭什么?“
龙婆婆冷冷道:“就凭你们冲撞了我,就凭你们年轻漂亮,就凭你们现在在我老婆子的地方!”
我道:“可我只说一点,你便杀不得我们!”
”哪一点?“龙婆婆不屑的看着我。
我傲然道:“就凭我们都是药仙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