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婆婆苍颜失色,转瞬便平息,冷笑道:“师父仙去多年,不可能再收徒弟!”
我问道:“世间万物,皆通药理。救人为医,伤人为毒,是故药仙老人收徒,向来一医一毒,一来光大门楣,二来相互牵制。可是?“
“是!”龙婆婆道。“可江湖孰人不知!”
“那婆婆可知我方才替公子把脉之后为何要让碧穹接诊?”我道:“因为公子既负重伤,又中剧毒,而碧穹擅于毒,我精于医。”
碧穹冷冷道:“不错,公子体内有两种剧毒,一种是所中之毒,另一种则是以毒攻毒的解药。这本无妨,可惜公子重伤在先,身虚体弱,这才引起毒气乱窜,几近攻心。”
龙婆婆见碧穹一语中的,将信将疑,又问:”毒是什么毒?“
碧穹笃定道:“第一种是天蚕蛊母,第二种是极冰蟾子。”
龙婆婆道:“那伤是什么伤?”
我微笑道:“中了空明神掌,逍遥掌,恨天掌,幽冥掌,如果我所料不差,应该是五大高手合力围攻所致,后又遭利剑穿胸,所幸公子内力深厚身手不凡,心脏偏右,刀剑未伤到内脏。”
龙婆婆颤巍巍的身影微微颤抖一下,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又看着碧穹。
我们所言自然分毫不差,若非得药仙老人真传,医毒之术绝不可能如此出神入化。
但她仍不甘心,接着问道:“既是药仙传人,为何自始至终未听你叫他一声师父?“
碧穹傲然道:“因为我们师姐妹只学艺,不拜师。”
龙婆婆冷笑。“师父一生,何其自负!怎会让一生技艺落入他门?“
碧穹道:”他灯枯油竭,行将归去,又看你和邢百川缩手缩脚无甚作为,恐毕生心血付之东流,不得不传。“
龙婆婆惭愧的低头沉默。
怕是想起药仙老人毕生心愿,就是她合邢百川之力将他老人家的医毒之学弘扬光大,但他们二人非但没有突破,还因为私人恩怨反目成仇,辜负了药仙厚望。药仙这才不得不委曲求全收了我和碧穹这两个不肯拜师的小妮子,说到底,终究是自责自己不争气,连累了药仙。
如此说来,毒行天下的百毒天妃,并非传说中那么冷血无情,只是行事另类,是个怪胎罢了。
碧穹道:“既然话已说开,那这人,你是救,还是不救?”
龙婆婆道:“自然要救。”
碧穹淡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清冷的笑意,模仿着先前龙婆婆的口气道:“那你便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赤背绿毛蛛。“碧穹悠悠道。
我心中窃笑,早知碧穹迟迟不肯救人是为了讹龙婆婆一笔,没想到她出手这么狠绝。
不过也好,这个动机刚巧足以掩饰我们的真实意图。
我听药仙说过,那赤背绿毛蛛是龙婆婆年轻时从西域万里求来,体型小巧但剧毒无比,常人但凡沾上一丝毒液,必将全身溃烂而死。龙婆婆又每日一毒,不重复喂养了三十多年,早已是毒中之王,如今是否愿意为了这男子和碧穹交换,显然是个问题。
这笔买卖,成与不成,的确十分考验这男子在龙婆婆心目中的分量。
“我早知你们另有算计,却不料你们是为了赤背绿毛蛛而来,如此说来,倒是我引狼入室了。”龙婆婆脸色惨然,纠结许久,终而咬牙道:“成交。”
这个决定,龙婆婆仅仅权衡了几句话的功夫,看来我还是低估了那男子对她的重要性。
我福身道:“那就请婆婆将我们的包袱拿来。”
龙婆婆铁青着脸拍拍手,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窜进来一只毛色橙黄穿着月牙色衣服的小金丝猴。小家伙估计是怕生,一进门就警惕的防备着眼前的我二人,吱吱吱的对着我们呲牙咧嘴手舞足蹈,毛茸茸憨态可掬的样子极为可爱。
碧穹眼中一亮,自从见了这小猴子,眼神片刻都未从它身上移开。
我亦看得稀奇,小家伙却不甚友好,冷不丁冲我们丢了个见血封喉的果实过来,溅起一些白色汁液。
这可是剧毒之物。
碧穹晓得这是龙婆婆的试探,款款将果子接在手里,嫣然一笑津津有味的吞咽下去,吃完还不忘咂咂嘴。
龙婆婆这才放松了戒备,浑浊的眸子里少了些敌意,呵斥道:“阿闹,这是阿婆请来的客人,不得无礼!”
原来这金丝猴唤作阿闹。
阿闹闻言,一下子跳到龙婆婆怀里,瞪着宝石般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们。
龙婆婆指指我二人,对阿闹比划一番,阿闹乖巧的点点头,很快一跳一跳窜出屋子。
床上的男子龙眉紧拧,躺在床上,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撒下一片阴影,他鼻梁高挺,嘴唇很薄,脸上棱角分明线条硬朗,但是一片死气。
不过他不必死,因为他命大,遇了贵人。
我和碧穹就是他命中的贵人。
“脱了他衣服。“碧穹道。
“我?”龙婆婆面上心底都极为难为情。
“你不脱,难道让我们两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来脱?”我冷冷道。
——
最终脱了龙轻尘衣服的,不是龙婆婆,不是我也不是碧穹,而是那只叫阿闹的黄灿灿的小猴子。
它吱吱呀呀,滑稽而熟练的三两下剥去了男子的衣裳。
一具完美而伤痕狰狞的男体呈现在我们眼前。
床上男子体型高大健硕,身材颀长,紧实的线条展示着力感和美感,迷人而充满诱惑——足以说明这是一个长期习武的男子。他前胸后背的掌印和穿胸而过的剑伤触目惊心,下体虽裹着白巾遮住了私密部位,但性感的裸体仍旧将我臊的两颊绯红,碧穹看似无动于衷,但收回目光的速度比我还快。
可我还是得故作坦然的给他金针固穴。
我早对人体的穴位构造了然于胸,也清楚记得药仙老人告诫过的话:治病救人,只有病人,不分男女。
十四岁初葵那年师父便派专人调教过我男女之事。
可对于男人的身体,我毕竟生疏,尤其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的阳刚而性感的身体,故而面赤耳红,心扑通扑通乱跳不止。
所以我不得不紧闭双眼,依靠记忆和手的触感,用白嫩的手指抚摸着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到一处穴位,便轻而准的将银针扎在上面。
密密的银针让他像极了一个闪着银光的刺猬。
年轻健壮的男人的身体很沉,手摸在上面有一种紧致而结实的奇怪的触感。
龙婆婆碧穹合力将他泡在热气萦绕的浴桶里,浴桶里事先盛满了我和碧穹一起调配的黄褐色的药液,药香苦甜交错,满室翩跹。愈来愈多的热气让屋子里的几个人都面色潮红起来,正好遮掩了我们面上的尴尬和羞臊,脸上的表情也不再那么清晰。
我将食指指尖咬破,滴不少血在浴桶里。
龙婆婆眉间最后一丝提防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药仙传人都是百毒不侵之体,因为一入门药仙便会先花很长时间专为其调理身体。最终习医者浑身是药以以药制毒,习毒者浑身是毒以以毒攻毒,前者譬如我云宿和药王谷谷主邢百川,后者譬如碧穹龙婆婆。
药仙老人比谁都清楚,是药三分毒。只有让门下爱徒拥有百毒不侵之体,他呕心沥血培养出来的弟子才不会在长期的用毒用药中被毒所伤。
龙婆婆之所以三十岁便被毒反噬面容尽毁,正是由于早年急功近利,在苦练百毒不侵之体时投机取巧。
真要算起来,那是个意外,也不是意外。若不是她急功近利操之过急,也不至于将自己弄得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