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之里?日常精品———————————河童时11:20————
男人放下手里的笔和纸,高高地举起双手抻着懒腰。他感觉有些焦躁而且眩晕,纵使办公室明亮宽敞,也没有办法对这种熬夜带来的后遗症有任何改善。他用拇指按着自己的眉梢,挠着带卷的黑发,以前因为收成不好而宿醉,现在的感觉倒有点像昔日。
只不过,如今是因为别的工作彻夜不眠,而且并不是欠收,反而是盈利。
“池下,在吗?”
考虑再三,男人长出了一口气,唤起了一个名字。随即,办公室的大门打开,一位身着OL制服的女性恭敬地走了进来。
“在,有什么吩咐?宇多先生?”
并不是忘记自己出于什么目的叫了秘书,而是一时间恍惚于对方的口气和身段。
“我说…..咱能不能不那么叫了,两个人的时候叫我阿明不就好了嘛。”
“可是现在是工作时间,另外如果我记得没错,是宇多先生说这样在妖怪面前显得人类很专业啊。”
男人有些语诘,另外,暗暗觉得面前的青梅竹马应该是在耍自己。
“上午的工作先放一放,去休息一下吃个饭,你和我一起来。”他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站起身来,将黑色的钱包塞进腰带的内部。
虽然面前的女性是一副制服打扮,但办公桌后,正往出走的男人却是一身素朴的和服。衣料是暗青色的亚麻布,款式是左压右的标准衣领和半袖,里面则是纯黑的衬衣。扎束着的腰带内放着钱包,也别着象征性的红木烟杆。从阔气现代的长方办公桌后走出的,是江户时代最普通的町人(工商阶级)形象。
见状,名为池下的女性也抱起胳膊,放下秘书的姿态。
“啊拉,请女孩去吃饭,这态度还真是霸道呢,果然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
“别挖苦我了……我请你吃绯缘还不行吗……”
池下的嘴一弯,接着便向领导一般转身带路了。
从【日常精品】三层东南角的办公区,下到位于一层的和食店【绯缘家】,也不过短短几分钟的路程,两人却走了十几分钟。原因是一路上每路过一个店家,男人就要进去打个招呼看看情况,他像是和每个店铺的掌柜都非常熟悉一样,亲切地询问着生意以及需求——说起来,这也是他的工作。
两人来到【绯缘家】时,已是人满为患,当然,不全是人。不过男人自然有专用的座位,所以很快便进入了拿着菜单犯难的环节——有选择困难症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秘书。
“啊,宇多先生——今天终于不吃便当了吗?”
女孩的声音从略微高过两人的地方响起,老板娘绯缘户子今天看上去格外充满干劲。对于她来说,现在看到自己的总BOSS比看到某个魂淡蓝色控要欢迎多了。
“偶尔也要重温一下绯缘小姐的手艺啊,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变得离奇古怪,到时候不要太惊讶。”男人合上菜单,笑道。
“真是的宇多先生,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夸人呢。”户子爽朗地笑着,男人却有些发愣。
“我刚才那不是夸人的话吗?”
“好啦户子酱,不要管这个家伙了——话说这个暴爽烤里脊是个什么意思?怎么个暴爽法?”强行打断了上司的话,池下举着菜单问出了从刚才就在琢磨的难题,“这不就是普通的里脊肉吗?”
“嘛,这可是商业机密啊,要不要吃吃看?”
“呀,最近感觉稍微大了一点呢,各种地方…….”
“吼吼…….这是在挑衅吗?”
女孩们愉快地聊到了一起,虽然只是点菜,但看上去其乐融融。男人便向别的服务员招了招手,对方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后,他便为自己又能吃上朴实的拉面而心满意足地踏实了下来。
在嘈杂声中闭上了眼睛,男人忍受着从周围投来的目光。变得像现在这样引人注目已经有了一年多的光景,但他并不能适应,就像他不能适应新式制服那窄小的衣袖一般。一年前在一位天狗的说服和支持下,男人开了一家小小的店铺,倒卖一些村子里不易买到的日常用品。开始虽然只是小本经营,但很快由于缺乏竞争而形成垄断,短短半年光景便发展成为村子里最大的商家——而今,更是以商会的姿态广揽合作者,并拥有了河童打造的通透堡垒。
男人便是宇多明,【日常精品】的董事长,如今可能是人间之里最富有的人。
继续神游在头痛和坠落感中,身边忽然有了动静,却并没有带来面的香气。宇多明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位不得不让他站起身来的人。
准确来说,是狸妖。
“面色很糟糕嘛,宇多先生~”
“您倒是面色一如既往得好啊,二岩猯藏大人。”
狸猫的妖怪,二岩猯藏出现在餐桌前,依然是那副无论什么时候看了都让人觉得不能掉以轻心的样子。而就目前的关系而言,对方的存在更是不容小觑——并不是单单是指作为妖怪,更是作为【博丽财团】的领军人物。
“在这里遇见您,不应该只是巧合吧……”宇多搬过一把专门为有尾客人准备的凳子,招呼二岩猯藏坐下,“说出来您别见怪,每次看见您都让我胃里一紧啊…..”
“老朽这么倒胃口吗?”
男人摇着头笑开,瞬间显得很健谈。
“不是不是,只是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您资助我成为商会社团领导;第二次见到您,我便带着家当搬进了这个河童的三层楼…….哈哈,只是想起来都让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啊——不过,或许该说是害怕比较好呢?”
狸猫弯起狡猾的嘴角,直视着男人的眼睛。
“害怕?害怕被妖怪牵着鼻子走,到时候失去作为人的乐趣吗?”
有那么一瞬,男人的表情是有些凝固,而作为秘书兼青梅竹马,某个女孩在一旁更是不禁住了自己的裙摆。
池下秋希明白,自己的老板并不是很会和人打交道,甚至是属于比较内向木讷的人——不然也不会不明白:几乎和自己同龄的玩伴放下一切来当秘书,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样的感情——池下更知道,和自己从小玩到大的邻家男孩有多么害怕妖怪。每一次出门开会,每一次去见新的客户或者合作伙伴,池下秋希都会拼命地了解对方的底细以及喜好,只是为了能够顺利让宇多处于有利的地位。只不过在这种地方,像池下这样的女孩的努力毕竟是有限的。
并且,生意和妖怪的交集愈发多了起来,宇多明变成不得不和各种各样的妖怪打交道,这也同时让池下秋希倍感吃力。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没有申请,没有安排就直接露面,对于人类的经商活动来说基本是不被允许的事情——然而妖怪毕竟是妖怪,随性是她们最大的特征之一。对于不止一次帮助过宇多明的二岩猯藏这种妖怪来说,池下是更加无可奈何的。
所以,每每出现这样的情况,她都会像现在这样:默默替宇多明感到担心,又会在心里某个角落怨恨自己的无力。
“诶,嘛——虽然也很害怕那一点,但是比起我自身来说,更重要的还是生意吧。‘为人之前先为商人’——您我的朋友白帝先生不是常这么说吗?话说,白帝先生最近还好吗?”
聪明地跳过话题,宇多明却在二岩猯藏的脸上捕捉到一瞬莫名的沉默。
“嘛,不提这些——今天来是为了把这个给你的——”并没有接着话题回答有关天狗的事,二岩猯藏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文件夹,递给宇多,“有一个新的企划,很有意思,老朽希望首先得到你的认可和加盟——当然,老朽还是那句话:并不强求。”
最后一句很明显只是一种走形式的客套——对于现在的宇多,对于区区【日常精品】,男人没有选择的余地。
“【博丽财团】的夏季活动吗?”
宇多明接过文件夹,一边打开一边询问道,在他的映像里似乎有那么一个企划,之前在某次联会上提及过。
但狸猫妖怪却摇了摇头,脸上依然是捉摸不透的笑容,而且比平时还多了一种危险的兴奋感。
“比那可大多了——而且,不是老朽的活动。”
宇多明翻开明晃晃的纸面,清晰的印刷字体显示着标题:
“酒井救助队,为您的梦想助力!”
————地底?【地灵温泉乡】?本馆——————————河童时13:20——
“蕾迪你那边再高一点,嗯——往左来一点,我是说我的——呃,往右来一点,好——那边的,灯光不要太强,这里喜欢暗淡格调的。那边那个贫乏教师!路牌装反了!你没看见字都倒着嘛!?”
黑谷山女拿着喇叭,头上绑着工地标志性的白布麻绳,站在一处高台上喊着,看上去格外认真,而远处也传来男人尴尬的抱歉声。她的脚下,【地灵温泉乡】的看板已经粉饰一新,新安装的暗红色背灯也完美亮起,将几个字在黑暗中凸显出来。
而眼前,则是少女们忙碌的景象:琪斯美正蹲在盛满油漆的桶里,天知道为什么能用不同颜色的鬼火给温泉别墅本馆的墙壁刷着漆;未变身的狼女,小今泉影狼正认真地趴在草坪里,一厘米一厘米精确地拔着杂草,而她身后已经堆满一人高整整三麻袋了——貌似少女对于多余的毛发之类的东西格外执着;赤蛮奇的身体坐在本馆的房檐上更换着房顶的灯泡,而头颅则在地毯式地搜索着整个房顶的破损以及虫窝,远远看上去十分诡异。
另一边,人类的教师,酒井昭一负责回收以前的路牌,并将带有小电灯的新式路牌插回原位——同时将所有的地灯擦拭干净。一共只有三处需要路牌的地方,他插错了两处,并且因为电线线路纠缠不清,又不得不全部拆掉顺序插回——因此被土蜘蛛骂个够呛。
“呐,这些扫出来的垃圾怎么办?”
梅蒂欣举着一个垃圾袋,无精打采地走到土蜘蛛脚下,张着嘴望上去。
土蜘蛛向下看了看,不出所料地皱起眉:“就这么点?我让你扫的是整个本馆前院到温泉区的走廊吧?”
毒人偶点了点头。
“重新扫过!再说就扔点东西就不要来问我啦,随便丢到那边拔出来的杂草垛上就好了啊。”
“哈……好…..”沮丧地回答了一声,准备再次回到岗位上去的梅蒂欣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小恶魔大姐问你本馆大厅里柜台后面的墙,额……啊,还有男宾女宾入口中间的墙是不是承重墙。”
稍稍眺望了一下本馆的建筑,将整个立体模型还原到蓝色的图纸上,土蜘蛛在专家的头脑下立刻做出了准确的判断:
“你叫她拍一拍,觉得空就不是承重墙。”
“了解了。”
而此时,本馆内部,已经独自钻研出这一套方法的小恶魔大姐也做出了明确的指示:
“不能在墙上挂彩旗!也不能挂拉花和一次性的礼炮!另外虽然我也想,但是大小姐的照片也不能挂,这是人家温泉度假村!”
于是最疯的小恶魔才很不情愿地将准备好的派对道具挨各搬出馆外,但还是趁姐姐不注意在墙上贴了一个摩擦过头发带静电的气球——这会儿本来就卷毛的红发更是爆炸了起来。
“小妹——那些派对道具在这种地方太小孩子气了,土蜘蛛说过要像红魔馆一样得体舒适吧?红魔馆有天天都给大小姐办生日Party吗?”
将换洗过的男女宾入口的垂帘以及地毯布置好,小恶魔二姐从柜台后面拍着手走出来,轻轻一跃上了二层平台,开始铺设新的地毯——那些洗过的毯子意外的重,比它们靠在墙边灰头土脸时要重得多。三个小恶魔中,也只有平常和门番练过腹肌的二姐可以轻松地完成铺设任务。
“大小姐要是想的话我可以办啊!”
最小的小恶魔不开心地嚷嚷着,倒吊着悬在半空,不科学地用沾过肥皂水的爆炸头擦起大理石地板来。两个姐姐对视了一下,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走过柜台之后的大理石墙以及假山水和屏风隔断,便是男女宾更衣处。秋之神姐妹分别在两边做着打扫工作,同时检查着需要换新的储物柜。而更衣室再向里去,便是两边的洗浴部分。上午已经由小清水三姐妹做过检修,确保可以正常使用,并且由身为河童的她们方便快捷地进行了扫除工作。
客人需要先清洗身体,才允许进入之后的温泉池,是这里的规矩。
而再向里去,男女宾的道路汇集,通向四间较小的桑拿房以及几处拥有木板隔断的小温泉——上午已经将腐旧的桑拿板尽数拆除,现在是空无一物,清洗整洁。最后,从一侧的楼梯上楼,经过休闲区后穿过大堂上方——此时小恶魔的二姐正在继续铺设地毯的平台——便可以通过从温泉本馆延出来的空中走廊去到真正的温泉区,而梅蒂欣负责打扫的也正是这一部分。
“小清水她们现在正在给西边地下过滤系统做检修,晚一点我会带她们去打扫温泉池。”蕾迪放下手里的扫把,喘了一口气,“新的桑拿板还有植物可能明后天才能送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晚,不过也算快的了——不过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我们来打扫?”
昭一也放下手里的木牌,擦了擦头上的汗。
“要经营这里,就要熟悉这里的设施——最好不过打扫一遍。”
雪女信服地微微点了点头。
“另外,给夜雀食堂预留的空间要算在哪里?虽然本雪女觉得一边泡温泉一边吃烤串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考虑到安全和卫生问题——还是把夜雀食堂放在本馆里吧?”
昭一点了点头,接着,看向身后的温泉区,不住地点着头。
雪女觉得有点好笑,一米八多的大男人点起头来看着像找不到孩子的袋鼠:“你怎么了?”
“我们能做成这个,一定能。”
看着身后渐渐亮起的灯火,昭一此时充满了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