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是混杂着深蓝与不知名黑色的白,温度是零下48,风向是西北,少女是只身一人。如同散步,如同在最欢闹的聚会结束后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带着强音过后形成鲜明反差的沉寂,然而少女不曾在这风雪中见过那派对中的任何一个成员。对了,因为并没有过什么派对,因为没有那样的交集,没有那样的必要,在封存一切的温度与冰雪中并没有值得坐下来慢慢欣赏的东西。
那,这一份焦躁是什么?是谁在呼啸的狂风中如此清晰地呜咽?
于是便意识到眼角早已结成冰锥的泪水,发现身上伤痕累累,看见身后布满了残肢断臂。不要惊慌,不要消沉,不要困扰,那不是一个人的时候可以认真去背负的东西,就像独狼不会去猎杀体型庞大的棕熊一样,是的,就是那样。
那么,风雪便是你的派对,高耸的,银装的古木就是你的朋友,隐藏在这雪地下的生灵就是你的邻居——而你,就是这里唯一的,至高无上的女王。
少女眨了眨眼,拂去脸上的冰霜,夹杂着力量的风雪染白了她的头发,她的肤色,她的瞳孔还有心灵。跨过那个即将于成眠中的大地融为一体的自己,少女抛弃了从未拥有过的一切,又获得了无法拥有的一切。
场景是混杂着深蓝与不知名荧光的白,温度是零下50,风向是狂乱的龙卷,妖怪是只身一个。
————命莲寺?生活区正殿————————————河童时08:36———
“当我第一次知道要拍那个化肥广告的时候,其实我是拒绝的。因为我觉得你不能叫我拍马上拍,第一,我要试一下,我又不想说,你拍一个广告拍完以后加了很多特技,那小麦动啊——很黄!很亮!很饱满!结果观众出来一定骂我,根本没有这种麦穗,这证明上面那个是假的,我说先要给我试一下。后来我经过也知道他们是河童制的,而且富含氮磷钾。那,用了大概一两年,诶,收成还不错,我当时真的不知道那里面有对人体有害的部分啊——那,直到阿求小姐说禁用,我们才明白过来原来里面确实有不好的东西,但我个人的态度呢,是严谨的——”
“喂小星——把空调调低点嘛——呐,你觉得这个人可信么?”圣白莲指着电视上的新闻发布会,嘴里叼着半块曲奇回头问坐在桌子另一头的雪女,“先前说得多好多好,现在又这样……”
雪女也从自己的书里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电视,稍稍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
“没有什么可信不可信的吧,代言人不就是这样一种利用自己的效应被利益左右的存在么?你信不信他和你信不信他代言的东西是两码事吧,我觉得。”
圣白莲吃下嘴里的东西,歪了歪头,蓬蓬的紫色头发也跟着摇晃起来:“可是拿自己的名誉担保的话,不就是在对着信得过自己的人说要相信自己所代言的东西么?那不管是相信代言人也好相信商品也好,这说的不是一回事?”
雪女摇摇头,干脆放下了书:“不是这样的,你相信的只不过是代言人本身——而你买了一件商品,最主要的理由和它的代言人是谁没有关系,而是出于你对商品本身使用价值的需求。即便有因为代言人才买商品的情况,那也只是因为那个人将名人的代言作为了选择商品的一种考量而已,出发点仍然是需求——不过,对于脑残粉这种群体来说,答案就不唯一了。”
“脑残粉?”圣白莲发现了一个外星词汇。
“对于名人过分狂热的追随者,比方说守矢神社里那群风祝个人应援团的变态们——话说你是哪个时代的人啊?这都不知道?”雪女重新拿起书,不耐烦地翻着书页,试图找到之前的进度,“只要是东风谷代言的东西,屎他们都去买的……所谓代言就是这样一种情况,即便代言的东西质量不过关,之后只要道个歉再过一段日子就不会有人再去议论这件事。毕竟粉丝会竭力为了自己的偶像去忽视真相,甚至捏造出证据来为偶像开脱,围观的人也都知道这只是一场单纯的买卖交易罢了——到头来做坏事的商品制造者会自食恶果,代言人终将会从中脱身,不如说如果这点小事都没法脱身的话就不用再那种圈子里混了吧…….”
圣白莲看看身边拿着垃圾袋路过的寅丸星,露出一个“我不知道她在说啥但是听上去好厉害好阴暗”的表情,后者无奈地笑了笑。
“所以我才喜欢故事类或者段子类的广告啊,又有意思,又不用去考虑里面有哪个名人带着他们的社会关系会如何如何,”雪女终于找到了之前读到的片段,用指甲在书角划了两下,便又读了起来。
趴在桌子上,此时圣白莲是用看圣人的眼神仰望着雪女的,于是坐在门廊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织毛衣的云居一轮终于看不下去了,尼姑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
“蕾迪小姐你不用这么认真地回答她的,我们家的家主就像每天下午三四点档里家里的老妈妈一样,啥都不知道但却还老想问,明明早就不是那个追赶潮流的岁数了还在给周围的人添麻——”
等虎妖寅丸星再回来,就多了要擦地板上的胃液,以及把远处池子里的云居一轮捞上来的工作。
“一轮到我收拾家务你就要给我增加工作量哈?”
将洗好的被褥和尼姑一起挂在院子里的绳子上,虎妖毫无感情地一边工作一边拍打着云居一轮的脸。
“蛤——不过说起来,蕾迪小姐你平常在哪里看电视呢?那地底的小房子里有电视吗?”
“有啊。”
想也不想,蕾迪如此答道——另外站在百货商店电视展示柜之外长达数个小时盯着免费放送不肯离去的自己,也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但你从表面丝毫看不出雪女此时的内心波动,这就是知性与冷艳的完美结合。
“诶——真厉害,到底是上学的妖怪啊,但是总觉得……”不知是因为这清晨的阳光,久违的休息,还是零食吃多了撑的,将脸埋在自己的双臂间,圣白莲感到一丝困意,“雪女你如此博学有主见,倒不像是一个只在冬季出没,形单影只的妖怪呢…….是因为上学的关系么?嗯嗯,我觉得没这么简单吧,蕾迪?”
看着书,雪女沉稳的视线并没有受到动摇。
“是吧……”
书页后,那个答案并不是否定的。
“算了,不聊这个了,”伸了个懒腰,圣人拍了拍脸,像是甩开了什么伪装,盯着雪女“实际上我也是知道内幕的哦,你们,今天放假对吧?水蜜之前打电话过来说要去酒井老师家探病的——我就直接问了吧,你在这里做什么呢蕾迪小姐?”
“不是你拉我进来的么……”
雪女有种弑佛的冲动。
“啊不是说这个啦,我是说你为什么没去探病啊?听水蜜说那个土蜘蛛都去了不是吗?你,不是班长来着?”
“那和你没关系吧……”雪女的视线依然没离开书页,但,心思却已经无法集中了。
“当然有关系了!”怎么看都像是兴趣来潮,摆着一副“好想当一回这个角色”表情的圣人硬是装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来,抱起双臂,母性光辉在背后如佛光一般璀璨无比,“身为你同学的监护人一样的存在,要是我女儿同班同学逃学了又被我逮到,你觉得我会放她走吗?”
“完全不是一个状况好吗?”寅丸星从走廊路过,带来了场外的吐槽。
“诶呀让人家爽——说完了啦,”圣白莲干脆坐过到桌子的侧面,支在桌面上凑了上来,眼睛里闪满了和个人岁数极其不相符的星星,“水蜜她都不让我问,学校有什么事啊班里同学怎么样什么的都不告诉我。小伞和响子又不是你们班的,鵺又总是不回来,你说我也不能去问云山老师不是?他看着妖精也挺忙的——再说……我要老是问他们的话,身为家主不也显得很不威严嘛,这种时候就应该从同学那里获得情报才对啊~?”
“你们这些当家主的是什么时候开始产生“自己在家里很有威严”这种幻觉的?”
丝毫没有犹豫雪女就把槽吐了出去,捎带着一枪打死了许多人。
“不要这么说嘛,我也很想去直接上学的啊,但是白蜥说要我好好呆着别找事——那家伙就是爱瞎操心——不过我真的是想知道你们这个身份下,我是说作为学生大家聚在一起上学那是什么感受啊?老师讲课你们真的听得下去吗?那个那个,学校要是有争斗就要先找白蜥玩弹幕游戏的那个规则是真的吗?他怎么那么作——诶,你喜欢酒井老师是真的吗?天人虽然单分出一大类但来上课的只有比那民居天子是真的吗?那要怎么安排上课啊?”
“等等慢着!”一把把书拽在一边,雪女猛地支起身子,因为貌似刚才混进去一个奇怪的问题,“你刚才问了什么?中间的一个?”
“嗯?白蜥的弹幕游戏管理规则?”
“不是!”
“天人大类下只有比那民居天子?”
“不是这个,这个上一个!”
“诶——是什么呢?不变身的今泉影狼萌的要死几乎快成了全校偶像?”圣人一歪头,手指戳在脸上。
一把揪住圣白莲的衣领,代表着H的两条曲线瞬间埋没了雪女纤细的胳膊,不过后者没功夫去管这个:“不是这个啊!!刚才你也没问这个吧!是中间的啊!哪张嘴乱说我喜欢酒井老师的啊!?”
“啊——诶?我刚才有问过这句么?”
蕾迪放出寒气,眼睛死死地盯着圣白莲:“问了啊!你特么在逗本雪女吗哈?”
“嘛嘛,不要在意细节嘛——然后呢?喜欢他嘛?”
“哈,哈———?!”
虽然被察觉到了计谋,但趁着势头一口气问出憋了好几天的八卦,此时圣白莲脸上挂着的是比较靠近天狗的笑容,虎妖在门口叹了口气。而蕾迪才刚刚反应过来,比起拽着圣人,此时脸颊灼烧般的温度与紊乱的呼吸才更加不自然。但是雪女并没有松手,也没有退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在这里冷静下来就输了一样,蕾迪一反常态地保持着那混乱的状态。
“虽然没有打听到太多,但是姑且还是知道作为班长,你和酒井老师在一起的时间长的有点诡异呢~蕾迪小姐,”以被揪着衣领的人的状态来说,圣白莲可完全没有处在劣势,“是喜欢上他了吗?”
“你,你在开什么玩笑?被夏天闷傻了么!?本雪女怎么会喜欢,人类什么的。”雪女咧开嘴,喘了口气,脸上的不适也随之消散。
一个女孩露出笑容,另一个则收起,那是圣人,圣白莲。
瞬间,本就有些动摇的雪女所感受到的,是突如其来的肃杀与静穆!以至于当她再次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松开了揪着圣白莲的双手,而面前的那张脸已经全无了嬉笑之意。清爽的阳光变得昏暗,屋内染上一层冷漠的黛色,衬托着电视机煞白的屏幕,圣白莲那紫色瞳孔中透出的光线,让雪女每一个毛孔都在警惕着。
“什么意思?圣白莲?”
雪女站起身来拉开距离,微微张开双臂,做好了迎击的架势,因为她作为妖怪的每一点感官都在告诉她:面前,潜在着危险。
“没什么,只是……酒井老师虽然人笨了点,说话也不是很走心,但,我挺喜欢那个孩子的,水蜜的心结也解开了不少,”圣人平稳地说,脸上那与平时无二的慈祥笑容,看起来却是如此的致命,“而且托他的福,我的计划又要更进一步了——所以,蕾迪小姐,我想问你的是作为妖怪,如果你不是因为喜欢她才接近他的话,那,又在谋划着什么呢?”
雪女,那张冷艳的外表下,并没有任何回复。
“你是只有冬天才会出现的妖怪,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夏天的你光是保持着活力就已经很费劲了吧,每天早上起床是不是都很艰难呢?不是我自满,毕竟我可是为了妖怪才走到现在的人,区区雪女是瞒不过我的,而拖着这样的身体,无时不刻不在为自己创造着低温环境——这样的辛苦,如果说只是为了上学我觉得是说不通的呢,毕竟像这种程度的改革,冗长的岁月中也已经发生数次了,却没有见过哪个雪女会不惜危险参与其中呢,”圣白莲也站起身来,语气的变化是不足以形成如此鲜明的压迫感的,只能说,让蕾迪真正变成一个普通妖怪的,是圣人的强大气场,以及她口中的事实,“日常嬉闹都要拼上全力才能够维持形象的你,又不计后果地跟着注定会引来许多麻烦的外界老师,我实在想不出你在想些什么呢。当然,怀疑这样衰弱的你确实显得有些气量不足了,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是妖怪。”
死寂,确切的问题推给了蕾迪,而雪女清楚地意识到,如果不给出答案,自己今天是不会完整地离开命莲寺的。
“我……”
就在蕾迪权衡利弊,打算做出反应的时候——画风变了:美漫粗狂严肃的线条和规则真实的肌肉瞬间变回了萌萌的3头身,前一秒还一副仁王状要开大的圣白莲下一刻就坐回桌边啃自己的薯片看电视去了。伴着烧烤鸡肉味的嘴里,圣人嘟囔着:“那啥,白蜥……唔,你们教导主任的猜想还有叫我问的我都说了啊,以后遇到他就说我说了啊,唔,我确实问了对吧——真是,不知道这个年龄段女生的心思不要乱猜么,自以为挺懂还‘不是喜欢就是有阴谋’,我看他是阴谋论晚期了,他全家都是阴谋,哼!”
忘了介绍,圣人圣白莲,幻想乡第一的佛学家,阵营是妖怪。
蕾迪整个人都冻住了,变化太快就像龙卷风根本接受不了,扶着桌子踉踉跄跄地坐下,她捂着胸口喘着闷气。
圆满地完成了一个任务,圣白莲开心地跟什么似的,然后她又想想起什么一样,突然转过身来:“对了,之前问你的那些问题都是认真的啊,一会儿你缓过来了咱好好聊聊啊~”
“聊你麻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