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条?广岛大学西条校区?山涧———————————世界时13:32—————
随便被打发出来,我独自漫步在学校高高低低的台阶之间。每次都用“换导师”这样的理由来威胁她,别说雾雨老师,我自己都烦了——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个借口基本没什么威胁性。
跟着她虽然没什么福利,但也不会像同院系的其他研究生那样忙得如同跟不上画面和谐速度的马赛克一般。那些外表看上去就很麻烦的须鬓皆白的老教授们,使唤起手下的年轻人跟不要钱似的(虽然也没怎么花钱),而且也不一定就能够带着自己的门生混出什么名堂。
广大(广岛大学)并不是一所很强的大学,而且这大学里最强的硕士研究院是医学院,不是我所在的社会学院——更和经济史学基本没有任何连带关系。再加上西条分校基本就是在山里,校区就建在两座不高的山丘被铲平一般后的平地上,周围的设施彰显出一幅浓厚的郊区气质——所以我本来也没有想过要在这里做出什么大事业。
事实上我会来这里上学最大的理由就是这里离家近,风景好,还有学校食堂特别便宜。
所以,换不换教授本来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而且说实话当初也是我主动要求进入雾雨老师门下的——至于理由,一方面是因为我脖子上的硬币,另一方面.....当初被那金发碧眼的外表所蒙骗的我,并没有能够及时参透对方女汉子的内在和不着四六的性格。
但是再怎么说,现在我真的有点打退堂鼓了——这烦躁的感觉一方面出自自己的毫无进展,一方面来自教授那大大咧咧的态度,还有…..可能是由于分手带给我的打击。
想着这些事情,眼前的景色匆匆变换,脚下的方向没有经过刻意的设计,我来到了学校的山涧部分,就像平日一样。刚才也说过了,广大西条分校,是把两座不高的山丘铲出一部分后建造的,而山丘之间浅浅的一湾峡谷,伴随着生长在这里超过百年的古木和一条清澈的小溪,都被完好地保留了下来,只是简单地修葺了一些可供走路的平台和木桥。想想吧,犹如原始森林一般的山涧,甚至还能看到猴子的身影,伴随着似有似无的轻雾,与潺潺的流水,能够眺望着这样的风景上学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所以我说,这里风景好。
不过我来这下面不是为了看风景,也不是为了看猴子的——这下面,最近盖起了一间神社,名字叫做“博丽神社”。神社不大,之所以这么说,第一是因为这山坳本身就不深,也不宽敞,并不适合建造;第二是因为真的不大,差不多也就六张榻榻米的大小,和我的公寓单间差不多。
这样一座名字听上去财大气粗纸醉金迷的神社(注:博丽既是酒的名字,亦有丰饶华美之意),在短短一年内就正式落定,而且居然还能够和这山坳里古旧空灵的气氛相得益彰——这全都得益于这神社省钱的建造模式。
从较高的平台就能眺望到这座神社的全貌:一间简易的木质的小屋作为主殿,门口一个雷打不变的赛钱箱,一道大概四五米高的深褐色鸟居,这就构成了此小神社的全貌。
主殿和供奉殿合二为一也就不提了,没地方建嘛;没有守护兽也自然没什么关系,可能人家不喜欢那个吧;当然表演台什么的就更不需要了,就一个巫女表演什么啊;但是连「水手舍」(参拜之前洗手漱口净身的地方)和「祈愿板」(悬挂绘马祈愿的地方)都没有可就说不过去了——这是摆明了不打算接受任何参拜者啊!不打算接受参拜那摆个赛钱箱干什么啊?!
后来我才听说这神社是这里的巫女自费搭建的,仅仅是获得了校方的用地许可,当时我就对那个巫女表示各种不理解——你要是真的没钱那你开什么神社啊?自主创业去啊!这破神社看着就让人清心寡欲当时出家的心都有了好不好!我要是不跟那些新来的大学生们解释,他们都以为这神社在这里经历了上百年的岁月呢!这破木料都惨出年代感了有没有!
不老远,就能看到那个巫女的身影,正坐在神殿(真不好意思说那个公共厕所一般的建筑是神殿……)的台阶上划弄着手机。
身着一套朴素的红白巫女装,扎着耷拉着尖角的红色头绳,黑色的马尾在身后如同倾泻的山泉一般顺着窄小瘦弱的肩胛流淌下去,直至腰际。平整的刘海之下,是一张清纯的脸庞,不知为何透露着一种旷世的古典美感。在这仿佛与时代脱节的山坳以及真的与时代脱节的神社面前,这样一幅如同从神话中走出来的巫女的样子,每每令我不禁思考:人究竟要作成什么样才能在如此优质的天生条件下落魄至此?
“酒井,总觉得你很欠揍呢。”巫女头也不抬地说。
“再欠揍也没有雾雨老师欠揍吧……”我毫不在意地回话道。
“……..有道理。”
巫女和我,巫女和雾雨魔理沙教授,都是认识的。要说为什么,因为她们两个似乎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旧识,而我则是因为在这神社的赛钱箱里发现了现在领口间的这枚硬币,才认识了她们俩,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再这么一想,我的研究课题简直就是胡闹……
“有什么事么?”巫女放下手机,抬起头来看着我,倒也没有显露出任何不耐烦地情绪,“这个时间你不应该都和魔理沙在一起讨论这个月的新番的么?”
“唔……实际上我们还是会讨论讨论学术方面的问题的,”我被博丽灵梦的话呛了一口,但随即就认真了起来,“不过关于这个….其实我是想说我打算换老师了……”
“哦。”
我张了张嘴,然后意识到这个事情可能和巫女没有太大关系。
“不是那什么,雾雨教授啊,你是怎么能忍受她这么久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牢骚,或者说想要从博丽灵梦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只是可能我现在需要找人帮我冷静一下,所以才来了这里,“我读研究生不是为了荒废的啊!当初说这个古币的背后是少数学者才会涉足过的经济史领域我才半信半疑地跟着她混的啊!这一晃都一年多了,就算日子过得轻松,但这样下去别说未来的人生方向了——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啊!虽然也在打工,忙倒是忙,可能真的也没什么闲心去搞什么大项目——但好歹得有点突破方向吧?不然这研不白读了?”
博丽的巫女看了看我,而我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绝对不好看:除了沮丧和涣散之外毫无特点的我的脸庞,甚至还带着早上痛哭时留下的一些痕迹,此时更是一副焦急和迷茫之相。这应该是一种会把别人的好心情全都破坏殆尽的苦瓜脸,我知道的,但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因为这就是我现在的心境。
“嗯……所以呢?”博丽灵梦歪着脑袋,慵懒地靠在木质台阶上,她的脸上,虽然有一半是冷淡,但更有一半是发自内心的疑惑,“魔理沙是我的朋友,不过那家伙想做什么事是她自己的事吧?你虽然也是我的朋友,但这是你自己的人生的选择问题,而且你的烦恼也是和她得性格有关的,所以该做什么选择不是看她就是看你自己了吧?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说得有理,而且我也明白这事和她基本没什么关系的。但是……不,没什么但是,这就是博丽灵梦,古怪的巫女小姐,我很早以前,起码在来这里之前就知道她是这种人。
我不再说话,只是耸了耸肩,松开了拧巴着的眉毛,叹了一口气。
“你真的该学习学习怎么和人交流了,博丽小姐…..”
“嘛…..”巫女干脆再次拿起了手机,深色的眼眸盯着莹白的屏幕,“可能是吧,不过我一般都不太需要和人交流的,所以说话技巧什么的没有必要,也懒得去学啊……”
要是在平常,我肯定会摇摇头,然后转身离开——但是今天,心烦意乱的我反而想要一探究竟,关于这位博丽小姐,我的问题可是太多了太多了:“所以说您以前到底受过什么刺激啊?不论怎么说,置身于社会中的人总是要和别人交流的吧,即便是作为神官——不,作为神官才更需要和人交流吧?为啥您的神社就不受理祈愿也不欢迎别人来呢?这样的话这个赛钱箱,这个,会空空如也也是正常的吧?”
一口气说出了几个困扰在我心中已久的问题,我的心情稍微舒畅了一点,但我有预感有人的心情是彻底变坏了。
博丽灵梦抬起头,冷淡的表情终于多了几分血色,我估计那是几分被说到痛处的不满和委屈以及更多的不耐烦:“你这话说的和那个男人真像呢…….要我多和人交流搞搞宣传什么的——我的神社应该不用你们来管吧?我喜欢一个人呆着不行啊?去去,真闲的话就赶紧回学校看孩子去,别打扰我,玩的起劲呢。”
“…….”
再一次,今天第二次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