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当然在某些时候这种权利是会失效的,但是最起码,对于现在的靠山村来说,他们还是有选择的权利的。
田叔选择了去挑战命运,为此,他联络了二十六个志同道合的人,对于平常一次狩猎都有三四十人的靠山村来说,这个数字简直是不值一提的。但是能被田叔看中的,显然至少在武力和经验上都是一把好手,在靠山村也定都是大有名气的。二十多个好手要冲出山林去外面的世界,这种事在如今的靠山村不可能瞒得住,那二十多人,除了个别的几个是孤儿,其他的人家里也都是多有兄弟姐妹的。对此,田叔等人也没想着隐瞒,反而是大张旗鼓的在招揽人手,但是很显然,这种在靠山村的村民们看来和送死无异的行为在如今死水一般的靠山村里很有看点,但也仅仅是看点,他们很乐意用一种惋惜和轻佻的语气来表达他们对这种白痴行为的态度,就当是闲暇时的消遣了,在他们看来,这些人都是脑子进了水的。
陆安生最近常听到有人在大声的议论。
“知道嘛?大虎啊,田大虎啊,疯了,这几天整天嚷嚷着要去林子里面挑战猛兽嘞!”
“知道啊,咋个不知道嘛!现在整个村子谁不知道啊。你说好好的个人咋就突然就疯了嘞?前几天和红眼兽干仗的时候,那手段还是极好的。几天的功夫,这脑袋就犯了浑了,唉!”
“谁说不是呢。连阿水那兔崽子也跟着疯了,这几天,拉着人就问愿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去林子闯一闯,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造孽嘞,我看嘛,定是前些天夜里黑灯瞎火的碰坏了脑子。咦,安生啊,这里这里,来,给我来一碗水,这口渴的。”这人说着说着突然陆安生推着一辆小木轮车,车上一有大桶水和一些大碗,顿觉得喉咙渴的难受,连忙朝陆安生大声的招呼。
“唉,好嘞。来了。”对于这些爱嚼嘴皮子的陆安生本来懒得理会,不过既然人家叫了,便也只好利索的转了方向把车推了过去。
“哎,三叔,给您水。四爷,您也来一碗?”
“好好好!我也来一碗,还是安生勤快。”说着,四爷便从三米多高的木梯上慢慢爬了下来。
陆安生现在每天的任务就是专职给村子里忙碌的人送水。
也许靠山村的人们并不聪明,也许他们也不够强大,但是他们绝对够务实,做事也不拖拉。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修建巨大的城墙来阻挡凶兽的袭扰,说干就干,得益于早些日子凶兽刚来的时候就做了收拾物资的准备,城墙的修建几乎是不需要什么准备就直接动了工的。
大家都很自觉的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身强力壮的就趁着白天的时候,努力的砍伐高大的树木再运回来在划好的地方竖起来一道道树桩共同组成一道高大坚实的木墙;老弱们便负责一些轻便一些的杂碎一些的,就像现在的三叔和四爷,年纪大了干不动体力活,便在这些刚立好的树木桩子边做些修理活计,把桩子上的一些来不及修理的可能会被凶兽们攀爬的地方修理掉再在上面钉些涂抹了剧毒或者麻醉类的东西的尖刺或者利刃,反正只要是能阻挡野兽攀爬的各种阴毒的东西都一股脑的装上去。
城墙的构造陆安生听说过,没什么复杂的,类似于堆积木,虽然不甚坚固,但是胜在建造速度快,只要有足够的木头,就能很快的搭建起来,先把墙壁立起来,再一边在里面建造房屋一边再用水泥把中间的缝隙全都充实起来,这种水泥并不是地球上的水泥,只是用泥土和一些碎枯草加些水混合而成的。
对于这种城墙,陆安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他有更好的建造法子,更改一下城墙的树木搭配方式就能让城墙的坚固程度几何倍数的提升,很简单的,初中课本里就有的,三角而已,但是当陆安生找到村里的几个老大爷大大大大老爷之类的,自己的想法都还没说出个开头来就被无情的打发掉了,试了几次,陆安生除了感叹几次年纪小没人权之类的话之外,别无他法,只能默默地接受现实了。
年纪小,身体弱,最近些天,陆春的身子越发的不好了,陆安生还要时不时回家照看下才能放心,于是陆安生便先下手为强的抢下了一个送水的活计。
陆安生推着推车,围着刚建出来的一段城墙没走多远水桶里的水就告罄了,只能向着那些还在等着喝水的人们不好意思的挥了挥手,嘴里大声的喊着些我马上回来的话,掉个头就往家里走。
甘甜凛冽的井水,对于大太阳下,汗流浃背不停劳作的人来说无异于一种享受,死亡的阴影之下,大家都是很自觉的拼了命的在赶工,体力消耗多了,水自然喝的更快了,陆安生从早上到现在就一直不停的在往返于城墙和自己家的水井之间。至于为何是他自己家的水井,明明还有更近的水井,这只是陆安生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而已。
把推车停在家门口的从院里通过大门的位置探出来的一道长长的从中一剖两半的粗竹管道下,陆安生擦了把头上的汗,便进了家。
陆春躺在陆安生为其特制的躺椅上晒着太阳。阳光炽烈,陆春却还是穿着兽皮衣服,身上也盖着一张兽皮做的毯子,睁着眼直直的看着天空,好久才眨一下。
“母亲,我回来了。”陆安生人尚未到声音便先到了。
听得陆安生的声音,陆春空洞的眼神刹那间仿佛死寂的水面凭空投进了一颗石子,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微眯着眼睛,脸上带着笑看着陆安生就那么大喇喇的进来了。
天太热,再说陆安生也只有十岁,没那么多讲究,便也只是穿了条长裤,踏着一双陆春用草绳为他编织的草鞋,这个天,工地又到处都是泥土,穿这个正是合适,只是,磨损太快,这才穿了两天脚趾头都露在外面了。这还是陆安生十岁的身体里面住着个成年人的灵魂,不见外面多少光着屁股光明正大到处跑的男孩子,还美其名曰的省布。
陆春刚要起身,陆安生已是紧跑了两步按住了她的肩膀:“母亲,不用起来,我一会儿就走了。您好好躺着,身子不好多晒晒太阳对您有好处。”
看了看陆春肩膀上被自己的脏手按出来的两个汗渍渍黑乎乎的手印,陆安生嘿嘿的笑了笑,把手在裤子上擦了几把,不料脏兮兮的裤子也没能把手擦干净,反而更脏了,用手在陆春的肩膀上弹试了几下又增添了几道手指印,陆安生又是傻笑了几声:“手脏,呵呵,您先躺着吧。其他我来。”
陆春虽不明白晒太阳对身体有什么好处,但是儿子的话她多是听的,知道儿子关心她的身子,既然他不让她起来,她也便不再起来了,老老实实的躺下。
看着陆春重又躺下,陆安生松了一口气,陆春现在一次普普通通的从躺着再起身都很可能直接晕过去的。
陆安生在旁边的水盆里面洗了洗手便来到井边。
现在的水井早已不复几天前的模样了。
一个高大的木架子静静地耸立在水井旁边,粗制滥造的极是丑陋,不过陆安生不在乎,只要好用,谁在乎这个。
陆安生把一桶桶井水从井里提上来,倒在旁边的木水槽里,水槽一侧面靠底的位置有个手腕粗的木塞子从里面塞着,倒了四桶水,陆安生拉动水槽上面的一根绳子,随着一阵刺耳的嘎吱声,一组同样粗制滥造毫无美感的组装在一起的滑轮组便轻松的把水槽提了起来,固定好绳子,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根木棒对着塞子的位置用斧头猛的一捶,一道晶莹剔透的水流便猛地喷了出来,落在架起来的长长的剖开的竹管上,顺着正好流进外面推车上的大木桶里。
陆安生看着喷射的水流,阳光从天空射下来,打在水流上,又打在地上,有道道的彩色突兀的呈现出来,地上还有一块块的光斑。
陆春也在侧着头看着,越来越瘦削的脸庞上大大的眼睛更显得大了,此刻满眼的惊奇。
陆安生正欣赏着,突然看到母亲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拿起碗盛了一碗水绕过水井来到陆春面前笑道:“母亲,好看吧!您看好咯。还有更好看的,看我的。”
不待陆春回答,陆安生端起碗噙了一大口水,转了下身,抬起头对着太阳猛力的喷了出去,雾霭朦胧间,炽烈的阳光下,突兀就出现了一片色彩。
“母亲,好看吗?”
“嗯,好看。”陆春并没有去看那彩色,两眼盯着陆安生的背影,待着陆安生转过身来,才连忙转了下眼珠,假装刚刚转过来,只是双眼却很不争气的流下了一道泪水。
“唉!”
陆安生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知道陆春心里不好受,只是他也不知道如何来开导她,他非常想能治好她的病,但是他却没那个能力,他能做的只能是努力的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做完美,不让她操一点儿心。
只是陆安生不知道,他越是懂事能干,陆春就越难过。
轻轻的拂拭掉母亲眼角的泪水,陆安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看了看天色,今天已是快要结束了,一会儿的功夫,水槽里的水也已经漏完了。轻轻的拍了拍陆春的肩膀:“母亲,我再去送一次水。很快就回来了。”
陆春从毯子里伸出一双瘦骨嶙峋的双手轻轻地握住陆安生的手掌,点了点头:“去吧!”
目光定在陆安生的脸上,布满晶莹。
陆安生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实在不知道如何开解她,只能点了点头,转身离了去。
这一刻,时光如同突然的放慢了脚步。陆春看着陆安生的手从自己的双手里慢慢的抽离,慢慢的转身,阳光下,少年的脸庞充满了朝阳的气息,有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的背上一道道大汗淋淋过后留下的黑色的痕迹,少年的背影就那么慢慢的越来越远,一转眼,便被墙壁隔住了视线,陆春突然喊了一声:“安生······”
声音太小,少年并没有听到,等了良久,少年的身影并未再次出现在视野里。
陆春就那么直直的看着陆安生消失的地方,过了好久,嘴唇动了动:“再见······”
细不可闻。
泪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下,模糊了视线。
阳光虽依旧炽烈,但赤红却不知何时已洒遍了天空,夕阳西下已是近在眼前了。
除了地面上的一些水迹,再没有他人来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