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部的狂欢一直进行到深夜。
宴会散去,留下遍地狼藉。硕大的酒桶堆在场边,映着晦明晦暗的篝火,渐渐变成了一团黑影。堆积如山的猎物如今已经变成啃得干干净净的白骨,胡乱洒得遍地都是。
拓跋坐在虎皮石椅上,茫然的目送一个个中年蛮女搀扶烂醉如泥的男人离去,看着年轻的蛮女草草收拾,心头百味横陈,烦躁的吐出一根啃得光溜溜的肋骨。
这特么叫什么事啊?
家里头那个小蛮女……一想到还有个小蛮女,拓跋只觉得头大如斗。冷不丁身后飘来一个怯怯的声音。
“拓跋,该回去了。”
拓跋吓了一跳,扭头去看。一转头就看到那个小蛮女抱着那把有她两个半高的牛角大弓,怯怯的低着头偷瞄。他张张嘴,尴尬的挠挠头。
“你……你还在啊。”
“嗯。”
小蛮女细若蚊蝇般应了一声,头低得更深了。皎洁的月光下,她那双紧紧抱住牛角大弓的小手上显出了青筋,显得十分紧张。
直到这时拓跋才真正看清楚这个小蛮女的模样。
垂至腰间的黑色长发被一条细花布带束着,随着夜风随性飞舞。纤纤细细的眉毛恰到好处,越发衬托出那双明亮眸子透出的如水温柔。月光洒下,小麦色健康的皮肤如同最上等的丝绸,散发迷人光泽,让人不忍移开视线。
紧身的豹皮短褂深深勾勒出属于女人独有的自信,盈盈一握的小蛮腰,豹皮短裙裹束着修长美腿。这是一个正值青春年华,含苞待放的小蛮女。
拓跋一时看入了迷,舍不得移开视线。小蛮女瞧见拓跋这样看自己,头低得更深了。颈弯登时蒙上了一抹绯红。
“呃……回去了,回去了。”
拓跋回过神来,尴尬不已,跳下石椅逃也似的往家里大步赶去。走到门口,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小蛮女抱着牛角大弓,甚是不便奔跑。只这么短短几百米,她已是气喘吁吁,光洁的额头上蒙上了一层细汗。
老天爷这是在玩我啊。
拓跋内心一声悲鸣,大步走进家里。他自认自己不是圣人,面对美色绝对没有太大的抵抗力。但是小蛮女她爹……没解决这个因果,这特么不是折磨人么。
总不可能真的当遇上两族交战,先道一声岳丈好,再撸袖子拼命吧。
等到小蛮女气喘吁吁跑进屋里,拓跋往床铺一指,不容置疑的吩咐道:“床,归你。”
说罢,他也不理小蛮女是不是听懂,径直走到火塘边,捡根柴火拨旺篝火,再往火堆上添几根木柴。望着熊熊燃烧的篝火,今夜外出狩猎的场景再次一一浮现。
月朗星稀,漆黑的丛林好似张牙舞爪的妖魔,几欲令人吓破胆。漆黑的山林遮不住视线,任何一点微弱光线都被明亮的双眸捕捉。呼呼夜风掩不住林间微弱的动静。双耳能够清晰分辨出隐藏在丛林间的猎物。茂密的山林阻不住充满力量的双腿。
张弓搭箭,箭无虚发。
但凡猎物走进视野,哪怕只发出一丁点几不可查的动静。致命的箭矢随即而来,一箭透眼而过,夺走一条性命。
回味着锻体后痛快淋漓的狩猎,拓跋嘴角挂上了淡淡的笑容。忽然,他察觉一束目光从身侧射来。回头一看,正好看到小蛮女侧躺在床上,披着兽皮,乌溜溜明亮眸子注视着自己。
“呃……睡吧。”
拓跋飞快收回目光,又往火堆里扔进一根木柴。眼角余光不自觉飘去,正好看到小蛮女俏丽的脸颊上多了几分青春少女特有的甜美笑容。
“我叫曦。”
冷不丁一声飘来,拓跋像是被主人抓住的小偷,急忙将目光移到火堆上,胡乱嗯嗯两声,算是回应。咯咯笑声飘来,宛如铜铃一般悦耳。
“阿爸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女人。”
“不对,你阿爸杀了我阿爸。明白不?”
“可是山林里的男人不都只把仇恨放在男人身上么?我是你的女人。”
“……”
“阿爸说全靠你,祭天才能完成。惹怒了天神,我们拔熊部会走霉运的。”
“祭天?你们为什么要祭天?还没到时候吧?”
拓跋听到曦提到祭天,好奇心起,抬头望向曦。曦翻了个身,晃着两条修长的腿,趴在床上心有余悸的吐吐舌头。
“昨天拔熊部西边又打雷又冒火。整个部落都乱了。好不容易等到平息下来,阿爸带人去查看。回来告诉长老说是天神对我们拔熊部不满,降下天罚警示我们。”
拓跋听到这里,暗自好笑。算算当时的方位,还真是在拔熊部的西边山林。想着想着,曦兴致勃勃谈及祭天盛况没一句听进去。
不知是曦年少无知,还是天性使然。今晚她的谈兴相当不错,滔滔不绝,也不管拓跋是否回应。拓跋也懒得理会,任她自说自话。
当拓跋往火堆里添上第十根柴火,屋里终于安静下来了。抬头望去,只见那小蛮女趴在床上,带着甜蜜的笑容进入了梦乡。
拓跋耸耸眉头,起身走出了屋子。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他精神一振。锻体的效果如此之好,感觉不到一点困意。
稍微活动一下手脚,拓跋走到院子角落,一把抓起已经摩挲得光滑的石锁。这石锁是阿爸的遗物,也是他日常锻炼的器材。
院子里总共有两把石锁。一把就是拓跋手中这个,重达百斤。另一个则是重达两百斤,是阿爸生前锻炼所用。
往日托举百斤重的石锁有些勉强。如今只略一发力,却险些闪了腰。拓跋精神大振。锻体的效果更为明显。自身力量至少增加了三十斤。
放下石锁,拓跋走到另一把石锁前。他抓着石锁,试了试,挺沉手。紧了紧右手,他深吸一口气,奋力向上一提。
石锁缓缓离地,到了膝盖高度,拓跋已经无以为继。一声闷响,石锁落地,拓跋眉角挂上了一抹喜意。
几天来的锻体,力量何止增加了三十斤,分明至少是五十斤。
“哈……”
拓跋放声大笑,刚笑出一声,赶紧捂住嘴,吃吃直乐。他打起精神,吃力的开始了锻炼。
两个时辰后,东方略微亮了起来。拓跋一身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肌肉淌下。他擦擦眉角的汗珠,走到井边打水冲凉。
冰凉的井水从头淋到脚,舒坦得全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尽情舒展,一身疲惫尽去。擦净身子,换上一条兽皮短裤,拓跋回到了屋里。
屋里篝火晦明晦暗,快要熄灭。拓跋往火堆里扔进几根柴火,转头望向床铺。这一看,他乐了。
还真有人含着大拇指入睡啊。
小蛮女曦吮吸着右手大拇指,不时笑笑,露出两个小小酒窝。看上去就像是在做一场美梦。睡得甚是香甜。
拓跋摇摇头,开始准备早餐。刚刚将一条腊兽腿放上篝火,他的耳朵忽然动了动。刹那间,他皱起了眉头。
如今距离日出还有大半个时辰。平常这个时候连负责煮饭做家务的中年蛮女都还在呼呼大睡,更不用说一天生活只有打猎的男人了。
“谁这么早?”
拓跋灵猫般掠出屋子,来到外面,闪身躲进一堆酒桶后。透过酒桶间的缝隙,他很快就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往村外走去。左瞧右瞧,全然不是部族里任何一个男人,他闪身跳出藏身处,低声喝道。
“你是谁?”
那人没料到这么早就有人起床,吓了一跳。当发现只有拓跋一人,他举起双手,哈哈大笑着迎了上来。
“拓跋,是我,枭。”
拓跋愣了愣。他记得自己六岁那年阿爸刚刚战死。蛮王派人要求拓跋之子赶赴蛮王殿加入蛮王卫。长老不愿拓跋后继无人,坏了祖宗规矩,亲自赶往蛮王殿哭诉,好不容易才让蛮王恩准,让鹄的大儿子顶替自己加入蛮王卫。鹄的大儿子似乎就是叫枭。
“你是鹄大叔的儿子,枭?”
“是我。”
枭大步走上前来,用力给了拓跋一个拥抱。他身量极高,差不多高出拓跋五尺。他松开拓跋,欣慰道:“十年没见了。拓跋。”
“枭大哥,真的好久没见了。”
拓跋由衷感慨。他确定了枭的身份。枭身上那个味和拓一模一样,熏得人********。他不着痕迹倒退两步,抽空呼吸两口新鲜空气,同时笑道。
“你不是加入蛮王卫了么?怎么回来了?”
枭从善如流,爽朗笑道:“蛮王三夫人生了个崽子,所有蛮王卫放了大假。我十年没回部族,特意回来看看阿爸和拓。可惜还得连夜赶回去,不然我可受不了蛮王卫那些刑罚。”
“这就走?”
“是啊,几千里地没个把月赶不到。”
“不急,我昨晚刚刚继任拓跋,最少多呆一天为我庆祝。”
“不成不成,赶不上就麻烦大了。”
“耽误一天而已,没啥大不了。多走几步夜路就补过去了。蛮王卫不怕走夜路吧?”
“呃……那好,我多留一天,明天进山打头角虎庆祝你继任拓跋。”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拓跋哈哈大笑,扬手晃晃。枭同样哈哈大笑,转身走向自己的家。待到两人离得远了,不约而同的微微回头,心中同时暗骂。
“这小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