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宴会场地,鹄的脸一板,把拓拖到自己身前,狠狠瞪着他:“你阿哥回来了?怎么没来见我?”
拓缩缩脖子,怯怯的抱着头:“阿哥昨晚就到了。他叫我别告诉你,说是有要紧事等今天再说。”
鹄扬起手,作势要抽拓一个大耳刮子。拓吓得抱头拔腿就跑。直把鹄气得青筋直冒。同样岁数的俩小崽子,偏偏一个年轻有为,自己儿子却是这副窝囊样。他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拓的背影一眼,随即大步走向自己的家。
推门走进家里,鹄一眼就看到一个十七八岁年纪,很是俊朗的青年笑眯眯的起身相迎。而小儿子拓蹲坐在火塘边拨弄火堆,连头都不敢抬。他重重哼了一声,走到火塘边四平八稳的坐了下来。
“回来怎么没和我说一声?”
枭知道阿爸在生自己的气,笑眯眯的递上了一碗热腾腾的醒酒汤。鹄这才满意的笑笑,一口将醒酒汤灌进肚里。
醒酒汤下肚,浓浓的醉意消褪了不少。他放下海碗,皱着眉头望向枭:“你阿弟说你昨晚就回来了,怎么今天拔熊部来人,也没见你?”
枭往火塘上熊熊燃烧的篝火里添上一根木柴,淡淡笑道:“蛮王卫铁律,不得擅自参与部族间纷争。违令者,诛族。”
鹄一拍脑门,恍然大悟笑道:“我给忘了,哈哈。”
枭脸上依旧挂着淡淡微笑,忽然出声打断道:“阿爸,二叔来了。”
鹄一听到剞竟然还敢上门,脸色瞬时冷了下来:“他还敢来见我?”
枭不以为然,淡淡道:“早上二叔的那件事,是我让他做的。”
一听反对拓跋继位竟然是自己大儿子所为,鹄顿时惊得霍地站了起来。他又惊又恐的指着枭,结结巴巴道:“你……你进了蛮王卫,竟然动了心思违逆祖宗的规矩?”
枭哈哈一笑,抬头反问道:“祖宗的规矩?为啥几千年来都是他拓跋家把持拓跋之位?以前各任拓跋我就不说了。如今一个刚刚成年的小崽子也坐上了拓跋的位子。我不服。论实力,阿爸你是拓跋部如今最出色的好汉。论潜力,我枭加入蛮王卫,前途更不可限量。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咱家的种不比他拓跋家的种差。”
“不错,阿哥。”
剞大步走下楼来。他走到火塘前,大声道:“这十年里阿哥率领族人守护拓跋部的猎场,才勉强保证不被拔熊部吞并。如果不是阿哥,如今也就没有拓跋部了。于情于理,拓跋这个名字,应当由阿哥继承。哪里轮得到那个小崽子。”
鹄目光呆滞,酒醉完全醒了。倒不是剞口出叛逆之言而心惊,而是剞的脸完好如初,没有了一点伤痕。他明明记得自己用尽了全力,可是如今就好像只是一场梦,根本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他指着剞的脸结结巴巴道。
“你的脸……”
剞哈哈大笑,走到枭身后用力拍了拍枭的肩膀:“这是枭在蛮王卫里立下大功,得到蛮王赏赐的灵药。只是小小一粒,就把我的伤全治好了。”
鹄瞠目结舌,机械的将目光投到枭的身上。枭矜持的一笑,从怀里小心翼翼拿出一个铁盒。打开铁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小叠三寸来长,寸许宽的黄纸。他宝贝似的抽出一张,又飞快的盖上铁盒,然后夹起那张黄纸在鹄的面前晃了晃。
“阿爸,这是蛮王赏赐的宝贝。”
说话间,枭面色变得郑重而肃穆。他指间夹着那张黄纸往篝火上一指,清叱道:“火,起。”
只听得嘭的一声,熊熊燃烧的篝火立时腾起丈余。火舌坦然****着楼板,发出噼啪轻响,眼见就冒烟着火。
鹄见到这超出常识的一幕,惊得跳将起来,张大了嘴巴,作声不得。拓更是狼狈不堪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张着嘴呆呆傻傻的望着冲天而起的火苗。
枭又矜持笑笑,手一晃,指间黄纸无火自燃,被他弹进了火堆。与此同时,丈余高的火苗倏然缩回,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阿爸,这是灵符。”
枭自得的拍拍手上的铁盒,笑道:“别看这么小小一张黄纸,全力催发足以杀死十条最出色的汉子。只有蛮王卫才有资格获得。再过十年,我也能制作这种强大的灵符。拓跋家那小崽子拿什么跟咱家比?”
鹄望着枭手中的铁盒,目光十分复杂。自家大儿子有这种神奇的灵符,而且十年后就能亲手制做这种灵符。拓跋家那小崽子确实没法和自家比。
枭见阿爸动了心,不失时机的阴笑道:“这次我回来要办一件重要的大事。本来想让二叔出面挤兑,顺势让你暂代拓跋,然后寻机弄死那小崽子。可惜他命大,偏偏碰上拔熊部祭天,还送给拔熊部这么一份大礼。不过无所谓,只要办成了这件事,我会求蛮王亲自下令,让阿爸你继承拓跋的位子。”
“什么事?”
鹄眼睛一亮,急忙追问。枭淡淡一笑,压低了声音:“几天前上使被人伏杀。如今蛮王暴怒,派遣蛮王卫各自回归部族,召集人手寻找凶手。我听两位上使描述,八成可能就在拓跋部和拔熊部之间的那片山林。只要办好了这事,蛮王和两位上使一高兴,就算是全天下的部族反对,阿爸也能坐上拓跋的位子。”
鹄眼睛更亮按捺着激动的心绪低声叫道:“当真?”
枭矜持点头,傲然道:“蛮王是天下所有部族的王。他的话就是王令。谁敢不听,蛮王卫一出,阖族尽灭。况且上使是天人下凡,就算是蛮王也要厚礼相待。不瞒阿爸,两位上使对我甚有好感。若是办成这事,说不定我会被上使选中。到时候就算是蛮王也不敢怠慢咱家。区区一个拓跋部?哼,咱家至少也要吞并十个大部族。”
鹄听着枭描述的前景,心头最后一点障碍尽去。相比起尽忠,哪比得上自家崽子有大出息来得欣慰。不过一看到呆呆傻傻,还没有回过魂来的拓,心头那点激动立时消褪大半。
就算自己当上了拓跋又如何?
枭成了蛮王卫,又得到两位连蛮王也不敢轻待的上使好感,前途一片光明。可惜自古以来蛮王卫有条铁律。
蛮王卫不得干涉部族。
枭是蛮王卫,将来当不得拓跋。而自家小崽子拓又窝窝囊囊,前途无亮。将来这拓跋的位子还不是变成别人的。
想到将来自己死后不得不交出拓跋的位子,鹄立时心灰意懒,又重新考虑枭的谋划。一时间,屋里沉寂下来。
“阿哥。”
剞见到鹄冷静下来,急得脱口而出:“你还犹豫什么?不相信枭做得到么?”
鹄抬头看了一眼自家阿弟,目光随即投向刚刚回过魂的拓,然后长长叹了口气,摇摇头。自家崽子不争气,自己也犯不上为了眼前的利益与祖宗规矩为敌。
见阿哥摇头叹气,急得剞抓耳挠腮,好不烦躁。反倒是枭率先明白阿爸的心思。他眼珠一转,淡然道。
“阿爸多虑了。”
鹄抬起头来,望着自家这个有大前程的大儿子。
枭侃侃而谈道:“上使神通广大,有大能力。日后我得两位上使欢心,求来灵丹。拓吃下后自然不输拓跋家的那个小崽子。”
听到这里,剞急切的伸过脸来,张开嘴含糊不清的叫道:“阿哥你看。”
鹄狐疑,往剞的口中一望,不由又睁大了眼睛。早上被自己亲手打掉的大牙竟然又长回来了。
如此神奇,能够改天换日的灵药别说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心念电转间,鹄的目光不由自主又移到了拓的圆脸上:“这么说来,拓将来有能力继承我的位子?”
鹄的心绪十分复杂。刚才宴会上拓跋展现的实力历历在目。一想起自家这个不争气的小崽子将来有机会比肩拓跋,他一狠心,当机立断点头道。
“好,就这么办。只要拓将来有机会继承拓跋这个名字,咱们就干。”
枭见说服了阿爸,眉宇间立时多了几分喜意。上万蛮王卫,哪一个不是部族头人之子。唯有自己因为拓跋是独子,从小就顶替名额进了蛮王卫。这身份,至今都没脸跟人提起。
剞此刻也心满意足。自家阿哥当上了拓跋,将来部族里也有自己说话的份了,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差点被亲阿哥活活打死。
而这时拓也听明白了。他望着自家阿爸,嘿嘿憨笑道:“阿爸当上了拓跋。那将来我也是拓跋。那把牛角大弓就是我的了。”
剞与拓目中的神情落在枭眼里,让他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样的家人哪里拿得出手。要风度没风度,要威严没威严。没有一点部族头人的样子。
很快枭就恢复常色,开始和鹄商议起如何才能找出那个伏杀两位上使的凶手。谈到这个,剞精神大振,很快就加入商议的行列中。
拓一向老实,从不在旁人说话的时候插嘴。他听着阿爸阿叔和阿哥的商讨,心里越来越奇怪。
“咦,这说的不就是那个瀑布吗?”
唯恐自己听差了又挨顿打骂,拓耐着性子又听阿哥详细描述上使遇伏的环境。听了小半柱香,他确定了,立即喊出声来。
“我……”
刚刚喊出一个字,鹄顿时火冒三丈,瞪圆了眼睛骂道:“滚,没看见阿爸和你阿哥在商量大事吗?”
拓缩缩脖子,勇气已是褪减九成。不过事关自己将来的拓跋之位以及那把羡慕了好久的牛角大弓,他仍然结结巴巴的把话完整说了出来。
“我……我知道……凶……凶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