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一连过了好些天,梓愈都没有前往溧阳的迹象,灵越很是奇怪,忍不住问道,“梓愈哥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溧阳?”
“将梨卖了,换点银子,虽说到了溧阳,他们会照顾,但总归得自己有点银子会方便些。”
“还有呢?”
“果然是什么都不能瞒你,”梓愈看着灵越,“我在担心你,我走之后你怎么办。”
“我跟你一块去。”灵越没有一丝犹豫,急忙说道。
梓愈笑了,“你确定?”
灵越被他笑的脸有点发红,却很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们明天去师父和母亲的坟前祭拜,这一去可能就不会回来了。”
提到父亲,灵越的思绪一下子飘到她与梓愈刚认识的时候,那一年,灵越9岁,她随着父亲来到郑国,经过末庄,由于长时间的赶路,年幼的灵越吃不消,发起高烧,父亲便在一家农户住了几天,而这家农户就是梓愈家。
末庄的村民非常淳朴,也非常热情,这几天住下来,父亲已被这里的淳朴民风所感染,灵越也喜欢粘着梓愈,父亲便决定留下来,留下来就得有个住所,父亲是个书生,没干过什么体力活,梓愈母亲便号召村民们无偿帮父亲搭建房子,等房子搭建好,梓愈母亲便做了一大桌的菜,以此感谢村民们的帮忙。
每天傍晚劳作完,吃完饭,孩子们都会聚集到一块玩儿,父亲看着这些孩子,正是受教育的年龄,但由于末庄穷,地方又偏,没有老师愿意长期任教,来来走走,最长的呆了半年,父亲便决定开设一个学堂,免费给孩子们授课,村民们当然高兴,虽然他们穷,但他们知道读书可以改变孩子们的命运。
学堂里共有20来个学生,但父亲唯独对梓愈赞赏有加,有一次,父亲问他将来想做什么,他想也没想回答道,“我乃铁血男儿,必然要保家卫国,但我不要做一介莽夫,我要成为运筹帷幄之间的大谋士。”父亲很是感慨,同时也很纳闷,一个才10岁的孩子怎么会有如此的想法。
那一年梓愈12岁生日,12意味着一个轮回,第一个轮回里无病无灾,也就预言着今后每一个轮回都是好好的。梓愈母亲请了灵越和父亲去吃饭,吃完饭,灵越把梓愈叫到一边,偷偷问他,“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梓愈看着天空,天空繁星点点,“当大谋士。”
“还有呢?”灵越不甘心的问道。
“没了。”梓愈仍是看着天空,丝毫没注意到灵越的小情绪。
灵越撇撇嘴,“喏,这个是送你的生日礼物,我亲手编的。”
梓愈露出笑脸,“谢谢你,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
看到他笑,灵越忘记了先前的小情绪,兴奋的说道,“父亲说,愿望符能帮助人实现愿望,我翻阅了好多书籍才查到如何制作愿望符,虽然有点丑…”灵越还没说完,梓愈就打断了她的话,“它在我眼里一点都不丑,谢谢你,越儿。”
看着两孩子在那嘀咕,父亲问出了那个疑惑,梓愈母亲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离村庄不远处有一座太山,这山上有很多草药,梓愈8岁那年生了一场病,家里没钱请大夫,孩子他爹便上太山采药,谁知路上碰到了魏军,孩子他爹没躲过,被魏军杀了。隔壁老王将孩子他爹的尸体拖回来,尸体上满是刀痕,这孩子看见他爹,没哭没弄,只是闷着不说话,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变得沉默,只是帮我干活的时候更加卖力。我一直不懂这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直到有一次,我看见他在看先前的私塾老师送给他的一本书,我才知道这孩子心里的想法。”他母亲抹了把眼泪,“我一直想给他请个先生,可是你也看到了,很多先生不愿来,所以这孩子就这么一直拖着。”他母亲看了看正在和灵越玩的梓愈,“直到您来了,我知道您是个有才华的人,梓愈能跟您学是他的福分。”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父亲感叹道,“这孩子以后必成大器。”
“那还得劳烦先生多多费心了。”梓愈母亲感激道。
“先生”梓愈母亲调整了下情绪,“我能问个问题吗?”
父亲苦笑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越儿的母亲。”
梓愈母亲连忙说道,“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不说,我就是好奇问问。”
父亲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越儿并不是我的亲身女儿。我师从鬼谷子,专攻军学和法学,希望自己能成为像商鞅那样的变法者,这些年一直周游在三国之间,游说各国君王,希望他们采用以法治国的策略,实行变法,强民富国,无奈,这些个君王要么是没认清天下大势,要么被奸臣蒙蔽,几年下来,我竟然一丝成就也没有。八年前,我在齐国面见齐国国君时受挫,烦闷的离开齐国,正感寂寥时竟在齐国和魏国的交接地发现了这个女婴,这个女婴身上没有任何表明她身份的物件,我又不忍心将她丢在路边不顾她的死活,于是,我打算将她交给我在魏国的一个朋友抚养,这个朋友一直想要个女儿,却一直没有如愿。等我到了朋友家,准备将越儿交给朋友时,心里竟有了些不舍,越儿仿佛感受到我的举动,便大声哭起来,就在那时,我决定自己收留她。”
父亲停顿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幸亏当年是这个决定,这些年越儿给了我不少欢乐,让我不再那么寂寥。”
说完,父亲探了口气,“这些年一直带着越儿到处跑,说实话,心里有点惭愧,之前一直觉得以自己的才识,至少能被一国国君相中,然而,”父亲苦笑了两声,随即又明朗起来,“随着年纪增大,一些事情也就看淡了,现在也就想着安定下来,老老实实的做个教书人,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帮我完成我的梦。”说完这些,两个大人均是叹了口气,都沉默的看着门口的孩子们。
生日宴后,两家人更是亲密,上午父亲教灵越和梓愈功课,梓愈母亲下田劳作;下午,父亲和梓愈下田劳作,梓愈母亲和灵越在家做饭织衣,傍晚劳作回来,两家人坐在饭桌上吃饭,在吃饭前父亲总是会出一则题目,有时梓愈和灵越都能答出,有时就只有梓愈答出,有时则连梓愈都回答不了,但往往只需父亲稍加指引,梓愈便能融会贯通。每每这个时候灵越总是嚷嚷父亲偏心,明明他们俩是坐在一条板凳上,明明是一起听课,为什么梓愈能答出来她却答不出来,肯定是下午他们两一起劳作时父亲给梓愈开小灶,看着灵越的胡搅蛮缠,梓愈也不解释,只是微笑着给灵越讲解,灵越弄明白后也不顾之前的抱怨,只是不挺的夸赞她的梓愈哥哥是多么的聪明。父亲微笑着摇摇头,他知道越儿不是不聪明,只是她将上课的一大半时间都花在梓愈身上,哪还有什么心思去学习。
这样快乐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灵越十六岁,那年魏国军队又开始骚扰两国的边境地,末庄当然没逃出魔掌,那天因为快到灵越16岁生日了,梓愈答应要送她一份大礼,但又不知道送什么好,两人便一起去了趟集市,灵越记得当时她给所有人都买了礼物。当两人兴冲冲地的捧着从集市买回来的礼物时,只见村子一片狼藉,随处可见被火烧的痕迹,尸体到处都是。他们两一下子就慌了,连忙跑向家中,梓愈母亲早已断气,灵越父亲则留着口气等他们回来,看到灵越,父亲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用尽最后的力气指了指旁边的壁柜,随即撒手离开人世。
灵越搬开壁柜,里面露出一个暗格,打开暗格,里面有三个用麻布裹着的包裹,每个包裹上都有一个标注,分别是兵学、法学、帝王术,灵越一一打开,每个包裹都是一些列的书籍,其中一个包裹里有一封信,信封写着“越儿亲启”,灵越含着泪拆开信封,
“越儿,为父一生都在博取功名,然而,终是一事无成,只能说天意弄人。在水口村的这段日子,为父渐渐想开,也慢慢放下了心中的执念,然,终是舍不得这大半生的才学,故将毕生所学编写成书籍,共三册,分兵学、法学、天象学,若有机会,望越儿能将其传承下去,吾父心愿便了。”
“父亲…”越儿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自那以后,灵越便不再贪玩,她白天代替父亲在学堂里教书,晚上则认认真真的将父亲的书籍研读,她想实现父亲的遗愿。
第二天,两人很早就到了坟前,坟上已经长满了野草,梓愈拿着镰刀将母亲和师父坟上的野草除尽,灵越则拿出祭品,放在父亲和梓愈母亲坟头。
梓愈站在坟前,“母亲,孩儿的机会已到,想去实现我的抱负。今后回来看您的时间可能太多,请原谅孩儿的不孝。”
灵越站在她父亲坟前,“爹,这次我要跟梓愈哥哥去溧阳了,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梓愈走到灵越身边,“师父,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越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