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道长缓缓地说完这一番话后,沉默了下去。或许在静静地等待众人消化完这一泽惊天秘闻吧。远处山头,一轮红日悄然升起。金黄色的光芒,从山头落下山崖,浓雾驱散,晦明黯淡的山谷一下子明亮起来。灿烂的的日光照在山崖边沿的玄机道长身上。紫袍在日光的辉映下散发神秘的光晕。几个从往事叙说中醒悟过来的人,看到笼罩日光的他,那耀眼的光芒模糊了他的身影,让人油然生出一种神秘,诡异的错觉。
虹仙子疑惑道:“玄机道长,既然是问天道人逼我等前辈立下天道誓言。既然已立下天道誓言,为何不肯将极北冰原里面发生的事情说清楚,那位神秘存在对于我等来说是敌是友?”所谓言有灵,在于道心。所以,修道之人,对于誓言最为看重。轻易不许诺,许下必定遵守。否则轻则修行不通,重则心魔反噬,修为尽失。而天道誓言,则是所有誓言当中最是沉重灵验的。许诺于天,九鼎慎之;刀山火海,言出无悔!一旦许下,便是天地见证了,再也没有回头之路。那为什么问天道人不肯将所有的事情说清楚,隐瞒下去?
玄机道人苦笑一声,如实道:“这老道确实不知道,祖师爷爷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末了,老道长坚定地补了一句,“我也相信祖师爷爷的为人,这样子说必定有他的用意,他不会加害我等!”
“嗤!玄机老道,你出生时都还没见过那个所谓的问天道人吧!你凭什么如此相信他?且他是你祖师爷,又不是我的祖师爷!”,血影老祖讥笑道:“现在我们都已在老家伙面前立下天道誓言,不管他对或者错,相信还是不相信!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你刚才所说,问天道人仅凭气势就压住了七大门派的联手,此事当真?”
玄机道长正色道:“当中,此话乃我师傅亲口所说!如若有假,老道人愿道死身消!”
如此誓言,众人心怔,松了一口气。至少归真之上的路途,是可通的。
玄机道长又道:“后面的事,百年之后,果然如祖师爷爷说的,他留下的信物出现提示。我的祖师交代好我师傅后便带领八大派掌门进入了极北冰原。结果,只有那件信物飞了回来,祖师等一点音讯都没有传出冰原。仿佛他们消失了一样。这些年相信各位不是没有尝试过前去查找吧!可惜冰原太大,都处是冰川,时常伴随风雪掩盖气息,就算有功法牵引,留下印记,但跟着到了某处后便会发现身处迷阵一般,来来回回在原地踏步,不得不按照原路返回。他们就像消失了一样。然后到师父带队前去的时候,唉!仍然是如此结果,真是可惜了如此众多的绝顶人物,如果能寻到那法……。”
说到最后,玄机道长满满都是可惜,众人默然。不说飘然物外的天机门,八大门派乃是大陆上最顶尖的门派,收徒要求奇高,何况是从众多弟子中脱颖而出,统领一门的掌门!绝对是天骄人物,损失可谓之大。
“诸位,我所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如实道出,再无所留。如没有疑问的话,我们在此休整一个时辰之后,再来这里会合,可好?”,玄机道长诚恳道。
到了这一地步,众人也不知能问些什么了。这时候,虹仙子道:“道长,自从踏上修行之路。我最仰慕的人物,便是丰神如玉,道骨仙姿的问天道人。可惜,只能从门中师姐师妹说起过他的一句半句,未曾一瞻风采。”她停了一下,“在下有个请求,可否让我一观问天道人留下的信物,以慰昔日心愿?”
清音袅袅,如黄莺鸣叫,如带着些羞涩的邻家小女孩。
众人愕然,实在是想不到大名鼎鼎,绝色与聪慧齐名,活了百多岁的虹仙子竟然会说出这等普通女儿家的话语。真的太过惊呆了。不过外界传闻虹仙子一心向道,醉心于修炼之途。曾经多少青年才俊,天骄少年,上门提亲,都被她委婉拒之门外。看来不是他们不够惊艳,而是真的不够惊艳啊!
玄机道人沉吟片刻,道:“无妨。”翻手,灵光一现。一件巴掌大小的紫色圆形物件出现在手上。
虹仙子双手小心翼翼地从玄机道人手中接过了紫色圆形物件。其他人也纷纷跟上去看。只见此物,不知是何种木材,竟然入手有温润如玉的温暖之感。形似太极八卦,外面玄青一色,中间镂空,上面雕刻了东南西北各个方向,最中间却是一根元磁矿石材质的指向针。整个物件除了入手有温润如玉之感,和指示那个地方的看点之外,雕工取材都是普通至极,让上来看的人多少有点失望。
虹仙子将信物双手捧在手心,小心翻看。那触手温暖之感,不自觉地让她想起那个年少的自己,被一双大手握在手心里也是这般的温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将信物还给了玄机道长,感激道:“多谢道长成全,仙羽真是感激不尽!”
玄机道长道:“举手之劳而已,虹仙子不必多礼。”随后又道,“那我们一个时辰之后不见不散!”说完,在众人注视下,跟一个总是跟在他身后的紫袍人走了。
……
……
于是各人纷纷驾着遁光,三三两两地寻找适合的地方,落脚休息。最后面还剩下星辰郎君和虹仙子还没走。星辰郎君走在虹仙子前面,将头上的帽揭下,露出一张年约二十,面如冠宇白皙英俊的脸庞,他关切地道:“师妹,我们师兄妹两人结伴休息,可好?”
“不必了,还有我不是你师妹!”,幽静的山林因为这一句话,似乎寒冷了几分。那声音再无之前询问玄机道长时的柔弱,虹仙子转身,走下山崖。
星辰郎君的英俊的脸庞没有发怒,只是那份微笑的弧度,渐渐消失,犹如滴水落入的湖面,那般平静,道:“你以为他们会相信你编的故事吗?”
日光落在那道身影上面,那道身影停了下来,转身看了一眼远处的星辰郎君,轻声道:“没错,他们或许不相信。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这些小事他们会在意吗?”
“但你也不应该选择这条路,他们不如你的天赋高,你本可以修到归真期圆满,再无寸进,才应该试着这条路。别跟我说为了门派什么的,如果不是因为天赋所逼止步于归真期初中期,谁会心甘情愿地来为了这个缥缈的机遇送死?”
“我不想知道你这个出身世家的公子哥为何跟一批默默无闻的人冒险。选择这里,或许是为了门派,或许是为了力量,更或许是别的。他们有他们的理由,你有你的理由,我有我不得已的理由。但我们都没有问。”
确实,大家都没有问,天赋极高的虹仙子和身世极好的星辰郎君,为什么在还有光明前途的时候要选这条九死一生机遇渺茫的路?他们也没说才归真初期中期,为何就不能等着到圆满时再来?皆以门派为由,掩饰自己,走上了难归的路。
星辰郎君刚想说都是为了你,才放弃了所有。这时虹仙子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此生只为修道,绝无他念。”
星辰郎君看着她的越走越远的背影,就是那么一眼,看不到眼神,但那平静的语言足以像刀子穿过星辰郎君的身体,心底。他什么也没说,有石头,粉碎,落下山谷。
……
凌先生站在一处山崖上,那个山崖比之前的还要高还要陡还要险。因为他是喜欢风,自由飘逸。而风只有在高处才会猛烈,凉爽。他闭上双眼,双臂张开,他感觉风在周围向潮涌,欢迎,自己就像是风一般,轻盈,没有了束缚。
“谁?出来!”突然他双目睁开,精光逼人,向着身后喝道。
“联手,如何?”一个紫色的身影从山崖近处一棵树后,缓缓地走了出来。
“咦?”凌先生惊讶道:“是你!为何是我?七人中比凌某人强的有七个,不会是看上了凌某人的逃命之术吧?”
紫袍人道小声地:“哪能啊?不过我可以跟你分享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小秘密哦。”
凌先生道:“什么秘密?”
紫袍人夸张地歪着脑袋,似乎想不起来,作努力回忆状。在山崖上的凌先生只等得心火大急,快要失去了耐心。
这时紫袍人才猛然一拍脑袋,想起什么道:“是这样的,对没错就是这样子的。某一日,我练功练得很开心,我一开心就想笑,我一想笑就想去喝酒。但是我喝酒一定一定要喝山下某家丝绸店老板的外甥的朋友家的酒。他家的酒那叫一个好喝啊。什么陈年桂花酿,花间竹叶青,沱牌戏老曲,那就一个美啊,尤其是酒家深藏在桂花树底下的女儿红,那才叫一个清香醇纯,回味无穷。我喝啊喝,不知喝了多少美酒佳酿,喝到外面都下雨了。下雨了怎么办?我没有带有伞,我没有带蓑衣,我该怎么办啊?……”凌先生快要听不下去了,想把这胡搅蛮缠,碎碎念,打扰他沐风飞翔的混蛋灭了的心都有了。
“混蛋!滚!不然休怪我不客气!”凌先生大怒,一道风刃从他手中挥手而出,那风刃在空中旋转,劈向还在焦急该怎么办的紫袍人。就在风刃刚要飞到紫袍头部不足一尺的时候,紫袍人又一拍脑袋,身体微曲,脑袋向下,那飞刀刚好从头部擦头而过。
他大喊道:“有了,我想到办法了。我直接冲进了雨里,这样我再也就不怕雨淋了。我喝得好醉啊,可我还想喝酒,我东奔西跑。然后,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竟然看到一个人在雷电里跳舞!难道他比我喝得还醉吗?难道他比我喝得还醉——啊吗?”
他的问题特别纯真,特别认真,像稚童问父母,他是从哪里来一样,却似乎没注意到凌先生刚要再发几枚风刃的手,突然一震,连同身体一震!倏尔,他身边狂风忽起,碎石颤抖,草叶乱舞。一道雷光从手中闪烁起来,最后双手布满了密密麻麻紫色的雷电,哧哧,哧哧,那是雷电与空气摩擦,发出的声音。他冷冷地对紫袍人到道:“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紫袍人这时似乎才刚擦觉到那雷电的莫大天威,正正经经地答道:“怕啊,可是刚才我在大树后面看了你一刻钟,你站在那么高的山崖就不怕失足掉下去吗?”
凌先生突然觉得特别地冷,就算这清晨灿烂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还是冷,冷入筋骨,冷彻元神。背后的紫袍,流出一滴又一滴湿透半身衣物的冷汗。
凌先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冷意,道:“你到底想干嘛?”
紫袍人像对待白痴一般的眼神看着凌先生,道:“联手啊!”
凌先生……“好,我接受。你可以走了,你可以走了吧!”
紫袍人还是用像对待白痴一般的眼神看着凌先生,道:“唉,难道你爹妈没有教过你分享才能快乐成长吗?”
凌先生……快要哭了,还特么的什么眼神啊,还两次!他叫道:“想知道什么,您老赶紧说吧”
紫袍人道:“有没注意到玄机道长一起来的紫袍人是什么底细?”
凌先生道:“查不到,我试过用门中秘术探测。可是周围有层奇异的力量挡住了。玄机道长说那是一具炼制失败,无法收进纳物戒的奇异傀儡,绝对有古怪!”
紫袍人还是用像对待白痴一般的眼神看着凌先生道:“白痴都知道有古怪,但你知有什么古怪吗?玄机老道说的话能信吗?那不信你能咋滴?”
凌先生……又一次受伤了。
“好吧,请问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紫袍人投了个赞赏的眼神给他:“你为什么要选择来这里?”
凌先生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是为了门派伟业,为了问道之法吗?”
果然又是一个白眼,紫袍人啧啧地道:“看来只有你这个白痴才会相信了!不过无知是福,劝你一句年轻人少做些热血江湖的美梦!”
凌先生:“……”听不懂,但还是感觉满满的恶意。
或许紫袍人觉得在这里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交代了几句小心玄机道长,到时再说便走了。
凌先生顿时有种人生就该在风里自由飞翔的感觉,轻松啊。
但没等他再次在风里幻化成风,自由飞翔的时候,那该死,偏偏奈何不得的紫袍人又回来了。
他问为什么还要回来,紫袍人嘻嘻地来上一句:“你得发誓啊,你不发誓我哪里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咬我一口。而且,我最害怕被人咬了。”
被人咬?……凌先生的人生快要在风中凌乱了。
……
……
在山的另一边,青翠欲滴的草地,镶嵌着各色的小花,如一块碧玉的花裙逶迤拖沓在山腰以上,雪峰冰凌是雪白雪白裹衣裳裹在山腰以上。鲜花与冰雪,草地与山岭,绿丛与苍白,春天与冬天,生命与寂灭,两种极端在山上和山下划下一条线。生命的奇妙,万物的和谐在此得到释放,体现。一枚雪花被风从枯干的树枝上吹落,轻盈,晶莹剔透。它飘着,在将近地面的时候,又悄悄地飘了起来,于空中旋转,旋转,飘下了山脚,粘在一棵草头上。倏忽,消了踪影。晨光辉照,熠熠生辉。
突然,一双白色精致的莲鞋落在了柔软的草地上,惊动了彩蝶,翩然飞起。紫色的长袍轻轻地,如水一般从她的身上褪下,一抹乌丝刹那滑落肩膀,露出一道纤细美好的身影。她左脚脚尖踮起,莲步轻挪,踏上了空中。日光变得温柔了,如纱如雾。白衣与三千乌丝共拂,右手作孔雀擎起,左手作揽月收拢。忽而落下,轻盈落在草尖。左手手捻一条玉带,长风吹起,飘过脸庞的白纱,似见一双清灵迷离的眸,神圣与魅惑俱在,似笑非笑。
一轮清冷巨大的明月,缓缓出现在身后……
……
……
“你说,此次能不能成功?”,玄机道长望着眼前与他同等身高的紫袍身影低声地道,似在征求回答。可惜那道身影无动于衷,像一根木头般,定定地站着,任由风吹过,日光照晒,世界与他无关。
忽而,玄机道长手掌放在紫袍人肩上,拍了拍叹道:“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呐!你非活人,怎能相告?“。
转过身,脚踩在树枝草叶上发出吱吱的声响。坐在一块光滑平整的青石上,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他把手掌放在背后,许久许久才自言自语道:“该说的已经说了,该做的已经做了,希望他们能相信,不要出任何差错。齐心协力,完成师门大计!”如恍然大悟,放下了所有,自在平静忧虑尽去。他不动声色地向周围看了一眼,方打坐闭目养神。
而数十丈外,一棵松树底下,有处不显眼的土块,也慢慢地恢复平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