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跳下马去,从马背上取出一根绳子,将躺在地上的少年捆绑起来。但他诶呀一声,面色很是痛苦。我呵斥道:“你不要耍花样。”但少年的痛苦并不像是装出来的。康海龙指着他的腿:“他从马背上摔下来,似乎是骨折了。”我望着他的腿,微微颤抖着,却总是一个姿势,方才相信却是如此。我问军中有没有军医,先看看病情。
我虽然不是圣人,但看到他受伤而不予以理财的话,也是会受到良心的谴责的,即便是我的俘虏,即便就在刚才,还在杀害卫国的子民。在我说话间,跑来一个士兵,道:“小卒虽不是军医,却也懂得接骨疗伤。”我点点头:“那么快写吧,不用给他上麻药了,时间紧迫,我们得赶回去。”那士兵问我什么是麻药,一时间我也来不及解释,只是让他按着自己原来的方法去做就好。
好在少年的骨头没有折断,经过士兵的简单处理,已经没有大碍。王小五令士兵将他横捆在马背上,看向来像是一根木头。王小五拍着那少年的头,冷哼一声:“若不是你的腿有了伤,我一定要让你走着回落水!”少年的神色十分的镇定,对王小五的恫吓一点也不感觉害怕,甚而还有胆量威胁他:“你若是杀了我,你的命,你的城,还有你的国,都将会被我的军队踩踏在脚下。”伶牙俐齿对王小五是不顶用的,想要激怒他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说吧,说吧,一会儿等战马奔跑的时候,我看你还能不能说出话来。”
卫人是不杀俘虏的,因为俘虏意味着劳动力。在特殊时刻,还能编入军队,抵制外敌。卫人对俘虏最是宽松,只是给以稀疏的监视。允许他们四处走动,如果他们已经完成了当天的劳作。可是他们试图逃回自己的国家,等待他们的,大多是死亡。虽然不排除有漏网之鱼,但占的比例可以忽略不计。
俘虏不见得一定总是奴隶,若他为卫国力了一件大功劳,那么卫王便会亲自下令,准许他恢复自由,准许他以一个卫人的身份,四处游荡,即便他回到古国,也无不可。虽然这与成功逃跑的几率一样,但是可以忽略。但毕竟有希望,恰若透过缝射进山洞的微光。若生而无望,恐怕会难受得让人窒息。
卫国并不是完美的国都,它也有黑暗的地方。但相对于幽兰大陆其他的国家而言,即便不是天堂,也该是和平的圣地。我经常听说在卫国之外,因为各种原因,而产生的混战,争夺土地、资源。即便弑君僭越,也偶尔所闻。但在卫国历史上,这样的事情不是很多。即便我活着的当下,也算得上安稳。即便偶尔发生战争,也不过是天上的流星,转眼就会熄灭。
所以我应该庆幸,来到的是卫国,而不是别的地方。虽然我知道,很多人正在觊觎这块土地,虎视眈眈的,摆出随时都有可能冲过来的架势,但至少现在,他们还是忌惮与卫国的武备,不敢轻举妄动,唯恐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们沿着来时的道路,一路疾驰。甚至没有一点儿休息的时间。落水虽然是卫国的都城,但因为承平日久,已经削减大部分军队。现在派出一千骑兵,落水城的防御竟有些捉襟见肘,一旦出现伤亡,很快就会出现防守漏洞。所以我们得赶快赶回去,天知道我们若是晚了一步,落水城会发生什么事情。若是落水不幸被攻陷,我们这支骑兵部队,恰若举目无亲的浪子,很快就会被别国军队、甚而是飘荡在大陆上流寇,追杀殆尽。
当我们赶到落水的时候,天色还是灰蒙蒙一片,太阳看着也快要落山了。清凉的微风,也从远处飘来,吹在人的脸上,舒服极了。
那个少年已被士卒投进了监狱,他或许应该祈祷,这不是古罗马。他可能不知道古罗马,那么我替他庆幸一下吧。我们将马匹拉回马厩,便又整齐的出现在军校场上。
其他正在训练的士兵,看到我们回来,也都停止了训练。纷纷列队站到我们面前,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们的战袍已经有多出划伤,身上的伤口,还往外面渗血,甚至脸上,都没有用水清洗。我们回来了,这真是一件好事。可还有士兵永远回不来了,他们已经为国捐躯,成为飘荡在天地之间的游灵,保佑着卫国承平万世——这是卫国官方说法。
士兵们心中却是说不出的伤痛,他们一一打量着我们,在队伍里搜寻着自己认识的人,看谁出去了,看谁不会回来了。看不到他们的影子,心中便会一沉,好像心脏上面系着一根绳索,而下面吊着一块石头。
事情还没有到达绝望的地步,因为还有些士兵,只不过是受了重伤,还可能存活过来。他们被安置在马市邑,并且留下了一部分骑兵,以保证他们的安全,顺带帮着马市邑人修复城墙,清理战场。
天色黑的很快,似是急事匆匆。士兵们都进入帐篷休息了。而我也策马回家。相对于大多数士兵,我实在是太幸福,因为我有松软的床,干净的卧室,清香的空气,还有一个如此可爱聪明的小梅。我心情舒畅,即便训练很苦很累。我忙得没有时间去思考我从何而来,往何而去。更已经忘却了寂寞是个什么概念。若说是心存遗憾,便是莘雅馨没有在我身边。
我从军校场回来,信步迈步进入了院子,屋里的烛光还没有灭。等我推开门,却看见小梅正在拄着下巴,静静地凝望着摇曳的火焰,眸子宛若星月,泛着柔和的光彩。她看见我来了,心中欢喜,像是一只兔子跳到我的身边:“你终于来了。”
我将马鞭子放在桌子上,漫不经心的问道:“为什么如此开心,难不成遇到了什么事?”她表露出那当然的神色,可又有一脸的神秘,让人捉摸不透。我不喜欢猜谜语,因为我总也猜不中谜底,一来二去便对猜谜有些抵触。
然而瞎猫还能碰到死耗子,我自然也有走运的时候。我看见小梅背着手,似乎藏着什么东西。我若无其事的坐在她身边,然后出其不意的将她的手按住,然后绕道她身后,想将手掰开,看看是什么东西。或许我用的力气有些大,将她弄疼了。她不禁叫了一声:“你把我弄疼了。”我心里划过一句“抱歉”,但没有说出口,反正是玩笑,不如玩笑下去:“告诉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虽然想做出坏坏的神色,但表现出来的,却是一脸严肃。好像是要板着脸,要训斥人。小梅吓坏了,以为我生气了,战战兢兢道:“给你看就是了,那么凶做什么。”我也感觉自己有些过分,赶忙赔礼道:“我不是凶,不过时间紧促,表错了情。”小梅的笑意又浮现出来:“我知道!”从背后拿出一个小盒子,小盒子的纹饰非常精美,人看了忍不住发呆,我正要询问里面是什么的时候,她已经将小盒子打开。里面显示射出一朵亮光,再仔细看去,原来是一块精美的手帕。
小梅看我吃惊的脸色,不由万分得意。她那纤细的小手,将手帕从盒子里拿出来,往着空中轻轻一抖,原本叠成方块的手帕,迅速展开,在我眼前,显现出一块极为精美的图案,有芍药、红秦,月季、桃花,虽然种类繁多,却不觉得生厌,更有反射着灯光的光彩,更给她添上了些许的梦幻。
小梅问了我一声:“怎么样,好看吧。”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让想从我口里说出来罢了。但我还是想寻她开心,漫不经心道:“还好吧。”小梅的脸色稍微的变了,但多少也是失落落的,就好像一场只有一滴的雨,要多寂寥,有多寂寥。但她还是将内心失落轻轻掩盖,就好像随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那般寻常无奇:“那样哦。”若不是我用余光仔细的观察着她,根本察觉不到她那细微心里变化。
但我不动声色,从小梅手里拿过手帕来,一面摸索着,一面评论道:“你看这图案,材质,还有营造构图,不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不足为奇的。”我注意到她的脸色发红了,想来是害羞了,或许她以为自己做的真不好,是自己过于抬高自己了。她是鸵鸟一般,将自己的头,埋在沙漠之中。我担心再揶揄她,她会掩面痛哭。都说女孩子的心思是细腻的,我可不想在如此玲珑美丽的心灵上插一刀:“充其量,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只能进幽兰大陆前三。”说着就要据为己有,将它塞进自己的怀里。
小梅是何等的聪明,立马听懂我的意思,姣好的笑脸上浮现出暖暖的笑意,真是美丽极了。她看到我要将手绢藏起来,小手像是离弦之箭,转眼间便到了我眼前,再下一刻,手帕已经落在她的手里了。她洋洋得意道:“这可是我三年的功苦,不知经历多少的磨难,你想要,可没有那么容易。”
她的眼睛澄澈如溪水,让人看了,便不忍心忘却。但她方才的出手速度太快了,像是猛然出击的蛇头。若小梅是来刺杀我的,我一定躲不掉。小梅的表现,让我惊讶,对于她的身是,和她所经历的故事,越发的好奇。可我眼前是一团迷雾,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看不见。偶尔会有嘤咛的声响从雾水里传出,也是窸窸窣窣的,听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