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三年已过。“距离那份交换的协约结束之期也不过短短半月,翎国的尚乐公主与青冥国太子和亲的消息遍地而走。渃儿你说翎国这般做法可是准备傍着青冥国与玄国开战了?”凤清身着素雅的月华银绣袍,如墨的长发随着微风浅浅浮动,渐渐长成的挺拔身姿俊逸如兰,一双漆黑的眼眸温和宠溺地注视着躺在石桌上偷懒的少女。漫天飞舞的梨花如同长了翅膀的云蝶般落满一地,其中夹杂的早开的桃花烂漫可人。凤清抬手轻轻拂落那快把渃玹淹没的花瓣,靠近了才听见细碎的嗫嚅的呓语:“梨……吃梨……”凤清无奈地伸手给渃玹遮住落下的阳光却被渃玹无意识地一巴掌挥开。挠了挠有些发痒的脸颊,渃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不过下一刻那双灵动的眼眸倏地睁开,险而又险地稳住快要凌空掉下石桌的身子,这才发现站在身边的凤清,脸蛋忽的一下就红了:“我没偷懒!”“砰!”一脑袋栽倒地上的渃玹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摸了摸磕疼的后脑勺,渃玹拧着秀眉龇牙咧嘴。“我教你的经风咒你练得怎么样了?我不过是出去取节竹子你就睡着了,嗯?”凤清捻起手中色泽青绿鲜嫩的竹节对着渃玹的脑门晃了晃,把渃玹吓得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我练得可好了!”“哦?”凤清带着笑意的目光让渃玹有些心虚,但还是退后两步硬着头皮闭上双眼。也不知是因为睡了一觉精神好上许多还是凤清的压迫感造成的注意力集中,渃玹很快进入了领域之境。风,最难捕捉和控制,虽然比起火、雷电、冰一类的元素攻击力显得相形见绌,但最是飘渺高深。经风咒已经不止是调动和捕捉无处不在的风了,在翎国衍风术法等级中处于中等偏上的程度。不过,经过凤清改良和推演后,与翎国原本的术法已经大相径庭,比起后者,经风咒不需要繁琐晦涩的咒语也不必耗费更多的体力和念力——也就是后世所称“精神力”。最重要的是它极大地发挥了风真正的威力。就在渃玹闭眼的瞬间,渃玹的脚边以及周身快速形成了肉眼可见的风元素,但就在渃玹准备进行接下来的攻击技法时,脑海的意识突然如同陷入一片黑色的沼泽旋涡……
“谨初怎么了?”赶过来的展渊看着苏铭怀里一头虚汗的谨初忍不住脸色微变,“难道是到了犯病的时间?”和谨初从小一起长大,展渊还是无意间听到自家老头子提起的苏谨初从小到大每长一岁,一年中必有一场大病,病得古怪但好在每次都有惊无险安然度过。“船靠岸了吗?”苏铭边走边问道。“还有两百公里。”“时间不够了,你去打开后舱,把救生艇拖出来。”“好。”展渊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多耽搁,就在这时,密集沉重的脚步声向这边传来,不用猜也知道,这次下达的行动指令根本就是个套,就是不知道秦啸究竟是处于什么原因要将苏铭置之死地了。“你照顾好她,我去引开他们。”苏铭抿了抿唇说道,但当他要将谨初放开时却被谨初无意识地轻抓了下衣袖,苏铭迟疑了一下后放开了手:“快走。”展渊紧了紧双手但却没有多说什么,眼下这种情况如此决定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他只能尽力将谨初安全带走好让苏铭没有后顾之忧。
越来越密集的枪响声使得游轮上的客人都如同惊弓之鸟般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谨初最终还是醒了过来,但其双瞳却呈现诡异的墨绿色,此刻身体就像是被放进了几百倍的重力领域般难受。“这是哪里?”谨初看着周围漆黑的一片,胸口的窒息感更重了,似乎是压力过大导致她的胃被肺挤压得格外不舒服,谨初强忍着呕吐感站起身来顺着光亮往外走。站在灯光下,虽然似乎没有压抑了,但模糊重叠的灯影将谨初烦躁的情绪压缩得越来越凝实,就像快要发酵成功的酒——一不小心就会因为到达临界点却无法舒张而爆炸。“哈哈哈……”一阵低沉的男中音从上层穿透下来,那个位置是在——甲板?谨初抬手拍了拍脸蛋努力保持清醒,这才发觉左颈处的烧灼感越来越肆虐,烫得她发疼。随手敷了敷稍稍降温后,谨初尽量放轻脚步登上梯子,不知何时,一头长发已经柔顺地披散下来,若不是刘海遮住了额头,就能看见此时她眉心显现的奇异符号如同一种远古的意志闪烁着莹莹明光。谨初的双眸如同覆了层冰霜的冷月般淡漠地看着甲板上混乱的场面,如果她真的还有意识的话就会明白此刻的人是她也不是她。走过无数支黑洞洞的枪口,谨初站在苏铭和展渊不远处突然停了下来。抬眸凝望着被两层薄云遮掩住的满月,茫然的目光似乎透过月影投射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盈则溢,溢则亏,逐鹿死局,破而后立。”清丽温婉的声音徐徐消散在空气里,谨初衣服上的红色竟然如同流动的血液般蔓延而下并沿着甲板扩散,这场景十分诡谲,饶是那些见多了世面风雨的人也不禁大惊失色纷纷后退躲避。
“苏谨初?”低沉的男中音略带质疑地响起,谨初清冷的目光似乎变换了一下,妖异的墨色双瞳看向一身中山装的中年男子:“成叔?”成昱是秦家老太爷亲自培养的人,在外人眼里充其量只是老太爷的工具而已,但在老太爷心中怎么想却无人能够揣摩。“难怪那个卧底不明不白暴露身份死去,秦啸突然派给苏铭这个任务,恐怕这交易的正剧里也少不了秦家的身影。原来你们还是忌惮我父亲和苏伯父,忌惮到不惜要让苏伯父断了香火?”谨初平淡的声音就像是暴风雨到来午夜前的催眠曲,不屑的目光让成昱脸色难看:“都说虎父无犬子,你这丫头果然不一般,本来成叔还想放你一命,此刻恐怕也由不得你了,要怪只能怪你不该知道的事情却知道得太多。”成昱果然不愧是秦老太爷培养出来的,心狠手辣可见一斑。对于成昱突然发难的一枪只有苏铭最先反应过来,迅速揽着谨初躲开,一双深邃的眸子如同寒冬凛冽:“你要的不过是芯片,何必说得冠冕堂皇。”成昱果然停下了手,一双看起来似乎正气凛然的眼微微眯起。“今日,如果你杀了我和苏铭再连累无辜的展渊,就不怕同时承受三家的怒火吗?更何况,我父亲和苏伯父都还年轻,就算少了我和苏铭也照样能够继续培养其他的接班人,别忘了,所有的产业和权利仍旧都掌握在我们父亲的手里。原本照秦霸天的意思让苏铭和秦研诗订婚也可皆大欢喜,不是吗?”“说得不错,但走到现在这步,你该问问你面前的人他是怎么决定的?”成昱点燃了一支烟,明明灭灭的火光在黑暗里如同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不断吞吐它的蛇信。苏铭的唇线下拉着,无视谨初直视的目光冷酷地看向成昱:“我不会和秦研诗订婚,仅仅一个秦家和张家还不够资格威胁我的决定,你不用以苏家的安危来诱导她,无论她生在哪里都一样属于我,至于秦啸和秦研诗,你应该劝他们死了那条心。”听到这徘徊在耳际的几句话,谨初先是错愕地瞪大双眸,而后有些瑟缩地往后退了半步,额间的奇异符文也黯淡消失于肌肤中。“苏铭,芯片我早就调换了,我身上的这个只是复制品而已。”苏铭看向谨初的目光很是淡漠,这让谨初的墨瞳再次瑟缩一下:不愧是大人的分身,这直觉也太敏锐了。想到当初大人平淡却让它吓得差点儿魂飞魄散的话语,医瞳不禁有些心惊胆战。
“成昱,芯片的事情可以退步,这个价码已经足够了吧。”“小丫头,你未免也太狮子大张口了,成叔可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如果不是你当初救过成叔一命,此刻你们三个都已经去见阎罗王了。”“展渊本就是不该牵扯此事的,你让苏铭和小渊离开,我愿意留下把芯片给你。”“苏谨初!”展渊听到这话眼睛都快气得喷火:“我留下,你们离开!”“你留下有什么用?芯片本就在我身上,反正克里斯蒂安已经死了,交出去也无所谓。”谨初戏谑地勾起唇角,“成叔不过是吓唬吓唬我们贪玩而已,你如果放心不下,等会儿下去打电话让展叔叔过来接我怎么样?”谨初没心没肺的调侃虽是对着展渊却是故意让成昱听见。此时的谨初就像是正在棋盘上行走的棋子一样,每一步都在心中快速演算着,似乎这种较量的投入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身体的不适也无法磨灭她明亮灵动的眸光。
苏铭和苏谨初的默契是仿佛与生俱来,但即使再信任谨初,他也看不出来此刻身陷囹圄的死局她要怎么破,纵然看得出她想要最大限度地减少己方的损失,但这招鱼死网破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展渊,你先离开。”苏铭的话明显对这个故作老成的叛逆小孩儿不起作用。谨初抬手擦了擦展渊额角被擦伤的血迹:“小渊,你先下去等我,就当作是我的威胁好吗?”这话谨初是轻声说的,“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给你变的魔术吗?保管好芯片。”谨初笑着抱了一下展渊就把他往出口推。等到展渊“听话”地离开这里后,成昱从倚靠的栏杆上站直身体:“小丫头,你拖延了这么久,展家那小子很快就能上岸,这一命成叔已经还了,乖乖把那东西交给我,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机会从来都是自己创造的,不过,今天我倒是明白了一个道理:棋盘中的对弈和现实中的较量终究是不一样的。只可惜,我非要做这局的王,纵然人的思想和抉择没办法像棋子一样简单行进,但也正因为诸多变数才更加刺激。”谨初指尖拨弄着一枚小小的晶片,“世人爱赌,那我苏谨初今日也和命运赌一回,我不会死,苏铭更不会死。”谨初笑容明媚,开心地就像一个得了糖果的孩子,如果仔细观察谨初此刻的双眸便会发现那抹不断扩散的妖异碧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