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伯颜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德夫人没有给他机会:“今天先到这儿,三天之后,大家来做个公证,各忙各的去吧!”
周、张、童三人听到此话,迅速起身离去,吕伯颜站起身看着德夫人,还想说点什么,但德夫人眼皮也没有抬,看也没看他一眼就回房去了。
回到房中,德夫人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吕伯颜今天的举动,他说的话、他的决绝,给了德夫人当头一棒,到现在脑子还是懵的,这孩子怎么了?怎么变得一点儿亲情也不讲?像一个陌生人!
仲蠡此时已经吃过了早饭,菊花正在收拾碗筷,仲蠡第一眼就看见了母亲的脸色不对:“阿妈,出了什么事儿吗?”
德夫人听见仲蠡的问话,眼泪差点儿涌出眼眶:“嗷,没什么,刚才进门的时候迷了眼睛,不碍事的。”说着就转过身去给自己倒茶。
菊花麻利地收拾完碗筷出去了。德夫人喝了口茶,平静了一下情绪:“仲蠡,娘还没问过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当着自己的娘,仲蠡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阿妈,我早就想好了,我还是要离开家,这样就不会牵连大家,离家还是做生意,展己之长,同时,我要找出证据,洗清吕家蒙受的不白之冤,给阿爸昭雪,让陷害吕家的人公诸天下!”
这才是我吕家的男人!德夫人再也禁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夺眶而出!“难得我儿有此心,但这事儿太难了,你想过你将要遇到的困难吗?”德夫人问道。
“就是有天大的困难,我也要这么做!否则,吕家今后如何面对家乡父老,如何面对世人?我还年轻,今后总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苟活下去,必须还我清白,堂堂正正做人!”
德夫人哽咽了,仲蠡有点纳闷儿,自己的这番话在正常不过了,阿妈不也是常常告诫我们,做人就要堂堂正正,远离小人,知恩必报吗?“阿妈这是怎么了?这不是您经常这样教导我们吗?”
德夫人没有接他的话茬,试着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让家里提供什么帮助?”
“我想过了,现在家里刚刚经过一劫,元气尚未恢复,先给一点做小生意的本钱,我先出去经营着,一旦有了好生意、有机会做大买卖,再看家里的情况,能支持到什么程度,一切都慢慢来吧,好在这些年我也积累了一些经验,总不至于血本无归的!”
是我吕家的男人!德夫人心里替仲蠡难过,但脸上还是笑着,眼泪又止不住流了出来:“我知道了,这几天现在家里好好呆着,不要出门,尽量少见人,等你休息好了,阿妈让你精精神神儿地从新开始!”
“谢谢阿妈!哥哥在吗?我想去看看他和嫂子,看看季思。”
“伯颜好像一大早就出去了,季思应该在周先生那里上课,想见他们不难。你刚回来,先不要声张,就在我屋里呆着,切记,没有我的话,别急着见任何人!”
吕仲蠡哪里知道刚才家里发生的事,在他的脑子里根本就不会想到现在他那个哥哥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德夫人又不好立刻说破这事,那样给仲蠡的打击太大了。她也不愿意马上就破坏掉仲蠡刚刚回家的好心情,此时的她脑子里全部是今天早上的事儿。
吕伯颜也没闲着,离开客厅之后,看着时间还早,他立马叫来了陈远山,让他把自己的那一帮人都叫上,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说有要是要商议。陈远山不敢怠慢,立刻组织人去了。吕伯颜在自己的房里等得有点不耐烦,不停地来回走动,屋内就他一个人,索嘉树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这次走了就是二十天了,以前回娘家都是几天就会快来了,这次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吕伯颜正不耐烦地胡思乱想着,陈远山带着他那特有的谄笑进来了:“少东家,好了!”吕伯颜也不搭话,顺手拿起棉大氅跟着陈远山就往外走。
陈远山找的地方不远,是他在三合镇刚刚找的一个相好家里,离吕家不到一里路,二人一进门陈远山的相好就热情地打招呼:“吕东家来了,快请坐!”说着就沏茶倒水,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点心和当地的水果。
吕伯颜虽然有心事,但看到了这个肥瘦和风韵都恰到好处风情万种的女人也乐得搭上几句:“花花,几天不见皮肤越来越好了,你是用的什么法子?能教教我吗?”
“东家的皮肤才叫好呢?我倒想向您讨教讨教?”这个叫花花的女人乖巧地答道。
吕伯颜的屁股刚刚坐到椅子上,张三才、马占良就冲冲地赶来了,花花仍是热情地与二人打着招呼,二人刚刚坐定,这两年在吕家生意上已经暂露头角的王骄海、董进、沙虎子陆续进了门,这批年轻人中,唯独没有童立勤,因为吕伯颜和陈远山都认定童立勤是吕仲蠡的人!
看着人都到全了,陈远山打发花花回避:“把茶壶放到这儿,我们自己来。”花花很知趣地回避了。
陈远山开始给大家一一倒茶:“今天一大早把大家叫来,是东家有要事与大家商量,我事先要说一句,今天的事儿,话说到这里就放在这里,没有外人,有谁将今天的事情泄露出去后果自负!”
“远山言重了。”吕伯颜虽然内心十分认可陈远山的这句话,但这些年的历练让他沉稳了许多,在这个时候他要的是人心,但又不放心,所以陈远山把他想说的话说了,恰到好处,但他嘴上却还要强装好人:“不错,今天是有一件大事要各位同心协力!”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用眼睛扫视了在座的每一个人,然后一字一句地说:“昨晚,我二弟仲蠡回来了!”话虽然平淡,但吕仲蠡回来了还是让在座的所有人都深感突然,大家不知道今天早间吕家发生的事,更不知道吕伯颜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所以都不做声。
“都不是外人,不瞒大家。刚刚家里人碰了个头,商量了仲蠡的事,你们认为该怎么办?”吕伯颜用尽可能平静的口吻说道。
他的问话更让大家糊涂了,在座的人大多数都在想,你家里人今儿早碰头商量什么了,不说清楚,我们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仍是无人搭话。
吕伯颜感到自己没有把话说清楚,沉思了片刻道:“刚刚家里议的结果是‘分家’!三天后拿出具体办法。我今天想听听你们的看法和想法?有什么高见?”
在座的人一下子从懵懂之中清醒过来,开始有了小声议论。
陈远山也是今早才从吕伯颜那里知道吕家发生的事。他是有准备的:“少东家,您有什么想法请直说,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我们愿唯您马首是瞻!”
他的一句话把大家都绑到了吕伯颜的战车上了,这是吕伯颜现在最需要的,吕伯颜紧接着问道:“远山的话大家还有什么异议?请直说!”
这种情形之下,谁还能说其他的呢,一个个都默不作声,没人表态。
吕伯颜也知道大家现在不会说反对的话,他再一次用目光一一扫视了在座的每一个人,然后到:“大家都不反对,那我就认为都同意远山的话了?好!那就说说我的想法。大家都知道,仲蠡现在是被通缉之人,而我阿妈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要将吕家的产业分开。大家说分给仲蠡的那一半能体现出价值来吗?他怎么经营?尤其是吕家又刚刚经历了大变故,实力已经大大不如从前,所以我的想法是仲蠡的那一块由我来经营,名正言顺!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防止吕家再有损失,同时也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各位的利益!”
吕伯颜的话简短明了,在座的人都听明白了:“吕伯颜这是要独占吕家的一切!”这种事情在座的没有一个人经历过,每个人都感到了事情的重大,脑子都在飞速运转着,思忖自己现在该怎么应对,屋内一片死静,掉地上一根针也听得见。
其实,“分家”是吕伯颜今天早晨刚刚提出来的,德夫人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也是今早家庭会议后才在考虑拿出一个什么样的方案。吕伯颜这里这样说,其目的只有一个,让大家都站在自己一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屋内每一个人的神经都要绷断了。在这死静的气氛之中,吕伯颜突然想到:今天的事儿如果有人给泄露出去,阿妈一定会采取断然措施,后果是什么?自己不敢设想,最起码预想的目的是达不到了!想到这,冷汗一下子从他的额头渗了出来。必须将在座的人牢牢地绑在自己的战车上!想到此,他再一次打破屋内的沉寂:“有一点我现在就可以给大家一个承诺,按照现在吕家的经营规模,在做的每一个人都能在事成之后得到一个适合你们的位置,都可以独当一面,并且按照职位增加在吕家生意上的干股!还有就是在没有征得你们同意的情况下,我的这个想法已经跟我阿妈说过了。”
吕伯颜的话音刚落,屋内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目光再一次齐聚到了吕伯颜的身上!吕伯颜的后半句话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很吃惊,因为这无疑是在昭告,在座的人都已经铁定站吕伯顔一遍了,没有退路了!
许诺、利诱与威逼起到了应有的效果。屋内有人开始相互小声交换自己的意见,这时董进看着吕伯顔问道:“那周敬轩、童子岳、张鸣岐三人支持谁呀?”
吕伯颜还没搭话,陈远山就插话道:“这三人当然是跟着德夫人走了!”屋内有进入了沉静之中。
吕伯顔则还是神经紧绷着死盯着大家的一举一动。小声的议论又开始了,说什么的都有,一些人的话根本不在项上。最后,大家不约而同地把话题议道了如何搞定张鸣岐、周静轩、童子岳的问题上,谁都明白,此三人目前在吕家生意上的地位与分量,这三人实权在握,不分散他们三个人的权利想把吕家的生意全盘拿下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议论了好半天也没能议出一个好办法。张三才这时提出:“其实,最最主要的问题是如何让德夫人同意我们的想法!”着一下子又把在座人的议论话题引到了怎样搞定德夫人的问题上,议论了好一阵也没有什么值得肯定的办法。
眼看着到晌午了,花花轻声敲了几下门,屋内人止住了话音。花花进屋向着吕伯颜问道:“东家,要不要准备午饭?”吕伯颜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着陈远山。陈远山会意:“去准备吧,拿几坛酒,烫上两壶!”花花转身出去,准备饭菜还要时间,屋内又恢复了原来的话题。但议论来议论去始终没有能够议出一个大家都认为可行的办法,所有办法都无法彻底解决问题。吕伯颜有点着急了:“如果拿不出最佳的法子,我们这帮人可能就要坐以待毙了!”
这时,半天没有发表意见的董进清了清嗓子:“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肯定地说能够解决所有搞不定的问题!”说完踌躇满志的看着大家。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聚到了他的身上,陈远山等不及地问:“别卖关子了,快说!”
“但这还要看少东家的意思,看少东家下得了下不了这份狠心!”
说完眼睛直盯着吕伯颜。
吕伯颜也十分着急,虽然脸上还尽量装着镇定。此时便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不耐烦的道:“有话尽管说!”
“现在所有的问题都是因为仲蠡回来了,因为仲蠡回来了才惹出这么多得事儿来,那我们就让他走人不就完了吗?”说到此,他停下话语,眼睛乜斜着吕伯颜,他也在试探,看吕伯颜在这件事儿上的底线在哪里。
吕伯颜听了此话,脑子里“翁”的一声,他其实也在脑子里想到过这个办法,那就是去官府告发,但顾忌人们的想法,人言可畏呀,自己背着一个陷害亲兄弟的名声在本乡本土还怎么混下去呀,再则,要事阿妈知道自己出卖了仲蠡非跟自己拼命不可!现在此话由董进嘴里说出来了,他一半是轻松,一半是担忧,总之心里的滋味自有他自己知道。但现在他又不能不表态,于是屋内的人又是一阵沉默!
看着大家都不知声,陈远山沉不住气了:“现在看这是倒是一个可行的法子!大家说呢?”
沙虎子、王骄海看到陈远山表了态,以为他已经与吕伯顔商量好的,便也应声附和着:“现在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看着大家都没有更好的办法,吕伯颜狠了狠心:“那就这么办吧!”接下来遇到了一个更为现实的问题,由谁去告发呢?吕伯颜肯定
不会出面,当然在座的谁也不傻,都不愿意出这个头。推来推去无人出头。
还是董进有办法,他看了看吕伯颜:“其实这事儿一点不难,只要少东家将仲蠡回来的事情有意无意透漏给少夫人就可以了!”
一句话让吕伯颜惊出了一身冷汗!也一下子点透了吕伯颜,他立刻就想到了吕家遭遇所有的事情的缘由很可能就源于索家,源于索天响这个老鬼!此时吕伯颜心情这个复杂是从来没有过的,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但此时的确也别无他法,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事情终于有了一个了结,在座的人一下子都轻松了下来,此时花花已将酒菜置办停当,陈远山吩咐上菜,大伙早已经饿了,酒菜一上桌便急切地招呼吕伯颜:“东家,来来来,事情有了着落,今儿个陪哥儿几个痛饮几杯。”
吕伯颜此时的心境可不比在座的人,他一方面贪恋着吕家的权势与全部财富,另一方面又顾忌人言可畏,矛盾的心境此时达到了顶点,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有强装欢颜:“好,就与哥儿几个一醉方休!”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却在想:董进这小子可不一般!有头脑,够狠,今后用好了是人才,用不好就是大祸害!
吕伯颜虽然没有其他人的好心情,可还是应付到了天黑,看着时间不早了,他让花花给自己煮了碗面,其他人还是那么兴致勃勃,他也不好搅了大家的性,耐着性子应付着。
陈远山看出了吕伯颜的心思,便对大伙道:“兄弟们,今儿个就到这吧?我看大家也都差不多了!”
王骄海、沙虎子正在兴头上,听了陈远山的话齐声道:“瞎说!东家还好好的呢,来,我俩敬东家一杯!”说着就拿起酒杯准备敬酒,
董进这时站了起来:“东家是不是还有事情?要不这样,我先送东家回去,一会儿再来。”
在座的人一听齐声道:“你小子不能走,不能走!还没喝好呢,你的酒量我们又不是不知道!”
马占良早已没心思呆在这里,看到此景赶紧道:“这样吧,我送东家回去,你们大家在热闹一会儿!”
马占良平时也不太饮酒,大家都知道,这种场合他是强撑着应付,因此博得了众人一致赞同。就这样,马占良陪着吕伯颜出了花花家的大门。
二人虽然谁都没怎么喝,但还是做出一副酒力难支的样子,相互搀扶着来到街上,一路无话,因为各自都有心事:吕伯颜纠结的是仲蠡毕竟是自己的亲兄弟,自己要是真照着董进的话去做是不是太不是人了,而马占良想的是自己现在应该站在哪一方?
眼看着到了吕家大门口了,马占良道:“东家,天儿晚了,我不进去了,东家赶紧休息!”吕伯颜也早想自己单独呆一会儿:“好,你也注意点儿!”二人就此分手。
回到自己房中,吕伯颜便一头躺在炕上。索嘉树还没有回来。吕伯颜独自一人静静地躺在炕上,董进的话在他的耳边回荡着,思前想后,最后他狠了狠心,现在的情形,吕家只有我吕伯颜能撑起大梁,对不起了兄弟······
董进其实早就没有心思与陈远山等人喝酒了,他看出了吕伯颜的心里,他从给吕伯颜出主意时就感觉到吕伯颜在犹豫,退一步想,就算吕伯颜认为自己的主意可行,索嘉树又会不会立刻将此事告知索天响?那这个女流之辈会迅速做出反应吗?这一切都是未知!夜长梦多,自己反正也出了主意了,好人是做不成了,况且自己出了主意的事儿早晚也会被人知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个法子直接将消息告诉索天响得了!
主意已定,他看着陈远山、张三才、王骄海和沙虎子也喝得差不多了,就端起酒杯:“今儿个高兴,我再敬兄弟们三杯!”说着端起酒碗连喝三杯。
其他三人虽然酒喝得差不多了,但难得见到平日里喝酒推三阻四的董进董大郎今日之豪爽,也一连喝了三碗。这三碗酒下肚,三人很快就把头耷拉了下来,看着三人已经昏昏睡去,董进悄悄地出了门,他迅速来到街上斜对面的一户人家的门前,敲开门后闪身进入。这是董进的堂弟的家,他的堂弟董仁就在索家当差,快过年了,都闲在家中准备过年,也就一袋烟的功夫,董进又悄悄地返回了酒桌之上,此时花花正好进来添茶,看见董进回来便道:“呦,还是你董大郎厉害,这几个人都喝醉了,你还有功夫闲逛!”
董进赶紧回道:“我也差不多了,刚出去方便方便。”
这就是董进,吕伯颜的想法一点不错,这人够狠,也够聪明,他做事都是给自己留好了后路的!
在董进出了堂弟董仁家门之后,董仁便从家的后门牵马悄悄离开三合镇,向着柳河镇索家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