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镇的百姓可说得上是名符其实的安分守己。为什么这么说?因为马占江、姚筠将县政府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两辆可以押解吕家父子的囚车!仅有的一辆据说还是前清光绪年间的双轮马拉囚车,近二十年就没用过。去邻县借一辆的念头已经提出就被否决了,那无异于告知柳河镇百姓吕家父子要被押解离境。好在柳河镇的气候比较干燥,这木制的囚车扫去尘土看上去还算结实,也够宽大,两个人装在里头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时节以至初夏,昼长夜短的天象特点已经十分的突出。一场透雨过后,天格外的蓝,空气甜丝丝的,树叶的绿像是被洗过一样。马占江丝毫没有感觉到这生机盎然的一切,现在他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尽快将吕家父子弄到西宁去。
一连两个晚上他都没睡好,虽然事情已经按照他们预想的万事齐备,吕家父子到了省上也折腾不出什么大的动静,想翻案势比登天!但他始终有一种说不出的隐忧,为此,他还私下里找人看了黄历,特意挑选了个好日子,并且拍自己最信任的骑兵连连长,他的堂弟马德良亲自押解,还派了整整一个排的兵力,两挺轻机枪,几十个人押解两个手无寸铁的囚犯,应该万无一失!
临行前的傍晚,马占江特意叫来马德良再三交代:“一路上要多加小心,一定要保证将人犯安全送到。”
看着马占江忧心匆匆的样子,马德良安慰道:“大哥请放心,我一定将人犯安全送到西宁!我打算今晚后半夜悄悄出发,过沙柳河至黄河渡口,黄河渡口已经安排了一个班的兵力接应,之后经夜狼滩进入贡拉峡,翻过四明山就进入了西宁地界了,四明山北坡还有驻屯军一个营,就是有人想打点儿什么鬼主意他也不敢,肯定是安全的,只要翻过了四明山,这趟任务就算完成了!”
“那也不敢大意呀!我最担心的就是贡拉峡、四明山这段路,峡谷里林木茂密,四通八达,四明山山高路险,又几十里无人烟。这几天我的右眼皮子老是在不停地跳,跳的我心烦意乱的!”
看着堂兄真的是不放心,马德良一时冲动把本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大哥想多了,我带人后半夜出发,到峡口天就大亮了,光天化日之下会出什么事?就算吕家真的与窝阔台有窜通,难道窝阔真敢与‘马家军’较量一番吗?我料他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按照计划,马德良带着吕家父子及所谓的证人在当天夜里悄悄上路了。当吕家父子被押进囚车时,吕炳德仍然处于半昏迷状态,是被人抬出来的,借着灯火仲蠡看见自己的父亲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他大叫一声:“阿爸!”,便扑过去紧紧抱住吕炳德,眼泪夺眶而出,这是被拘押后吕仲蠡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父亲。
“不要叫唤!再叫把你嘴堵上!”一位押解的排长厉声道。
仲蠡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尽量让父亲躺在囚车里,上半身已在自己怀里,此时的吕仲蠡真可谓肝肠寸断!
囚车一路颠簸而行,果真,天大亮时到了贡拉峡口。
马德良再次提醒手下士兵提起精神,士兵们也不敢大意,打足了精神疾行起来。大约疾行了一个时辰,穿过前面的一片林间路就可以翻越四明山了,有人建议在前面的林中歇歇脚,吃点儿东西喝口水。看着一路无事,马德良想休息一下也无妨,士兵们后半夜出来就一直没休息,但他还是建议就在林子边上休息,不要进到深处。
来到林子边儿时,马德良先派两个士兵进到林子深处查看了一番,看到一切正常后,这才下令全体休息。
士兵们得到命令,一个个便在林边树下阴凉处七倒八歪起来,有的把枪戳在树下、有的斜跨在身上就地休息。吕家父子被撂在了路上。有的士兵吃起了随身携带的干粮,还有的升起火准备少点儿热水。正在这时,突然从林边崖上的石头后草丛中冒出了七八十号人来,一下子就把马德良的三十来人儿围了起来。为首的是个中年汉子,锅盖头,敦敦实实,双手各提着一把二十响,只见他抬手一枪撂倒了一个正要拿枪的士兵,高声道:“各位军爷请不要乱动,我们不劫财,不害命,只要你们囚车里的人!”
马德良的脑子“轰”的一下,暂短间成了空白。“马占江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眼下抵抗就是送死,自己的人完全出于被动之中。但他毕竟是经历过战场的军人,马上镇定下来:“各位好汉,马某与大家远无仇、近无怨。我们作为军人是在执行上级长官的命令,希望各位好汉网开一面,不要难为马某!要钱的话,马某身上携带的虽然不多,但众位兄弟喝喝酒,找个乐子还是够的。”
“我们也是受人之托,废话少说,我们只要人,不要钱!”锅盖头道。说话间有人已经打开囚车,准备将人带走。
眼看着人就要被抢走,马德良有点急了,他下意思要摸腰间的枪,还没等他摸到,锅盖头又是一枪,打中了马德良的小臂,鲜血顿时流了出来,马德良强忍着疼痛:“你们知道抢的是什么人吗?他俩是省上的要犯,这是与政府为敌!”
“少废话,要的就是要犯。刀把子,把他们的枪都给我下了!”
此情此景,马德良的手下一个个虽不情愿,但也乖乖地交出了手里的枪。
锅盖头身后一个戴着黑墨镜的瘦子眼睛早盯住了队伍中的那几个百姓装扮的人,这时他催马向前,来到一个士兵面前,用枪顶住士兵的脑袋:“那几个人是干什么的?”
“他们是证人!”士兵赶紧答道。
“你们几个都给我站起来,抬起头来!”黑墨镜厉声道。
这时,锅盖头突然认出了那两个被抓的土匪:“这不是张哈赤和韩老二吗?******老子以为你们死了那,这是******怎么会子事儿?”
张哈赤和韩老二不敢隐瞒:“我俩出寨到祁家洼找相好的,回山寨的路上稀里糊涂被他们抓来的,让我们作证,我们可是什么也没做呀,二爷饶命,二爷饶命呀!”
“妈的,就是看不住裤裆里的玩意儿!没出息,我问你,哪个是陈家善?”
队伍之中一共带了五个所谓的证人,两个是土匪,另外两个是河汊旗的牧民,从衣着上就分得清,韩老二指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道:“他就是!”
陈家善马上就感到不妙,立刻跪在地上,向着锅盖头:“大爷、大爷,有话好说,我可没干伤天害理的事呀,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呀!”
锅盖头只问一句:“你是不是陈家善?”
“小的是陈家善,大爷有什么让小的做的,小的万死不辞!”
“是陈家善就好,二爷我今天送你回姥姥家!”话音一落,枪声响起,陈家善的脑袋被钻了一个洞,死尸“噗”的一声栽倒在地。毙了陈家善,锅盖头的眼睛又盯住了张哈赤与韩老二,二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磕头如捣蒜,一再请求绕自己一命,锅盖头根本不听这些,他再一次抬起枪来,还没等开枪,黑墨镜发话了:“二哥且慢,这二人可带回去问详细了在处置。事情已办完,我看赶紧扯活!”
锅盖头这才放下了枪,正准备下令走人,马德良开口了:“这位好汉,能否告诉马某一声,好汉尊姓大名,是哪个山头的?回去马某也好有个交代。”
“问那么多干嘛,回去告诉马占江,不要再动歪心眼子害人,有本事玩儿明的,别玩儿阴的!”
话音一落,锅盖头一声唿哨,林间山石后、草丛中又冒出二十几个人来,连同已经下来的那几十号人迅速上马,片刻之间就消失在贡拉峡的沟叉之中。
眼睁睁地看着吕家父子被劫走,马德良似乎忘记了疼痛,心里是又急又气,后悔与懊恼一起涌上心头,他就这么一直呆呆地望着吕家父子与众人消失的方向,像一尊泥塑。
一阵清风袭来,马德良打了一个寒战,有如从梦中醒来,事情来得太快,回去我如何交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