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筱芙在御花园里转了几圈,始终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心中是有几分忐忑的,惴惴不安像是在怀中揣了一只小兔子,脑海中不断浮想范姜陌的样子。
然而这模糊的容颜,也仅停留在年少时的情真意切。她只能凭零零散散的记忆,勾勒出一个并不清晰的他。
他是高了,还是胖了?是黑了,还是瘦了?
边关的生活,是不是把他磨砺的更加高大威猛了?
她的双颊一阵滚烫,心扑通扑通跳着,仿佛少女怀春的羞涩与悸动。
从小,范姜陌就是她心中最孔武有力的勇士,最执着仗义的男人,若不是萨谷一纸和亲婚书,她与他或许可以过着神仙般的逍遥日子。
心头的恨又紧紧的皱成了一团,心中的愧悔也像魔鬼的爪牙,扼住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
前世的她,一心都在萨谷身上,她怎么可以这样傻,怎么可以这样伤害他……
天边残阳挥洒着点点如血霞光,照的大地一片艳红色的凄凉。
野禽的嘶叫惊扰了这迷人的暮色,索筱芙眉头一蹙,心中美好愿景也被扰的无影无踪。
她只想快步离开这嘈杂的地方,转身小跑几步,身后竟听不到野禽的声音。她顿住,微微回首,却见一个熟悉的笑容,如春花绽放的温暖。
“将军……”
她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泪水哽住了喉咙,只剩嘴巴张张合合,双眸透着无尽的喜悦。
只是那一霎那的对视,她便迅速低下了头……这是花园中,耳目众多,若是被谁将这一幕看了去,添油加醋的说出来,总归是件麻烦事。
“王后娘娘凤体安康……”范姜陌行大礼下去,叩首在地,心也被割伤。
他从未想过与心上人的碰面,要以这种君臣之礼的方式。
他索性大胆的抬起眼来看她……与四年前初入宫的时候相比,她美丽了,成熟了,蜕变成了真正的女人,像颗剔透的水蜜桃,散发着诱人光泽。
然而她的脸庞仍盖着一层灰色的忧伤,从骨子里透着一股道不明的阴郁。
他的心狠狠一疼,想把她揽入怀中,不顾一切远走高飞……再也不会让她受这种委屈。
“将军免礼。”索筱芙礼貌的回应,她感受到他火热的目光,她的心中掠过阵阵暖意。“不知将军此次进宫……”
“大王命微臣想办法,博王后娘娘一笑。”
“是吗……”索筱芙苦笑一声,“那本宫倒是该感念大王的怜惜之情了?”
“娘娘……”范姜陌起身,他和索筱芙之间相隔不过一尺,俨然已是世上最遥远的距离。
他只期盼她还像从前一样快乐,而重生后的她,却再也找不回那份单纯的曾经。
“娘娘凡事还是要往开处想,钻牛角尖只会伤了自己的身体,给别有用心的人可乘之机啊!”
索筱芙收住悲伤,感到心渐渐变冷变硬。
范姜陌说得没错,她不该太过于沉溺过往不可自拔……重生的机会难得,更何况自己身负重任,覆灭大陨的使命也该尽早完成。
此生她不该是那个一腔热情的女子,她要把自己变成一件兵器,冷冷的没有任何感情,就像范姜陌腰中佩剑,关键时刻利剑出鞘,刺中敌人的喉咙。
“娘娘……”范姜陌的声音有些哽咽,不禁压低了声,几乎是唇语般对她说,“微臣只希望娘娘快乐,其他一切对微臣来说,都不重要。”
她心头一颤,年少时他对她的承诺,还如水晶般在回忆中挥洒绚烂色彩。
她的心飘过那座祁兰山,她仿佛听到山下少男少女的欢声笑语,看到那朵朵依米花,四色花瓣绽放着数不清的幸福与爱恋。
“将军说的是。”她淡淡笑着,夕阳下像极了一朵浴血而放的芙蓉花,“有劳大王和将军费心,请转告大王,本宫很好,只是近来身体不适所以不能服侍大王。”
“娘娘想念故乡吗?”
索筱芙心头一震,这句话刺到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山的那头有她的亲人,有她出生长大的地方,没有算计与伤害,没有泪水和伤痕。
她深吸一口气,拼命忍住那股要流泪的冲动。
“娘娘……”范姜陌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朵小花,四色花瓣,浅黄花蕊如娇羞的姑娘。
索筱芙的目光中布满惊喜与感动,那四色的奇迹,是短暂而绚烂的光辉,永远镌刻她的心头。
“微臣以为娘娘想家,便从祁兰山下的戈壁滩采了这朵依米花回来……快马加鞭赶路,总算赶在花期前把花送到娘娘眼前。”
范姜陌宠溺的笑着,四色小花迎风而动,撩散阵阵动人花香。
“微臣记得,娘娘从前最爱的就是这种花……以娘娘如今的身份,再回到祁国已是不可能,所以臣就摘了这朵花,希望可以一解娘娘思乡之情。”
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花期只有两天的花儿,他是怎样的快马加鞭才从那么远的地方带过来?
她看着他的笑容,这才发现他一路的仆仆风尘还未退掉,泥沙缠住他的发,盔甲也有破损的地方。
只有他手中这朵小花依然完好如初,一如他呵护着的她,和不让她受任何伤害的决心。
“陌哥哥……”她终究没能控制心中奔涌的情感,像绝望的濒死时刻,那般肆无忌惮的喊出他的名。
“陌哥哥,你会帮我的,对不对?”索筱芙含泪而望,映入泪眼的是他温和的笑,和坚定的眼神。
“我不要再受人欺负了,我已不是原来的索筱芙……”
“我知道,我都懂。”范姜陌一阵心疼,轻轻握住她的手,将依米花放在她的手心。
她的耳边只有他给的短短三个字:你放心。
是前世的自己太傻太天真,才会辜负这样一番情深意重。
索筱芙的身子不自觉的倾斜,她感到累了倦了,只想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用尽余生去眷恋。
“公主!”傲竹从远处急匆匆跑来,一把扶住即将倒在范姜陌怀中的索筱芙,对范姜陌行了一个礼,将一件蚕丝夹层莲蓬衣披在索筱芙身上。
“公主身子孱弱,怎么能在这风口吹?”傲竹向索筱芙使了使眼色。
索筱芙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一时忘情,竟险些酿成大祸,幸而傲竹及时赶到,否则被人看了还不知要闹出什么风波。
她小手一握,拉住傲竹的手,悄悄将依米花塞进她手里。
“多谢将军及时赶来开导我们公主,”傲竹对他福了一福,“公主近来身子不适,尤其到了这傍晚,更应该早些回去歇息。将军也不宜在宫中久留……”
“大王的话,我们公主已经记下了,公主谢大王关怀,身体痊愈后一定不负大王恩宠。”
傲竹的声调提高不少,眼珠子来回转着,见四周过往的宫女宫人没有什么异样的神态,这才放下心来拉着索筱芙往寝殿走去。
“公主,这……”
傲竹为难的摊开手,那朵依米花在残阳下已有衰败的迹象。
花无百日红,更何况它的花期只有两天……
点点心疼的感觉侵占了她本应平静的心,她轻轻捏起那朵小花,走到池边,轻叹了一口气。
“还是找个地方把它埋了吧。”她对傲竹说,“依米花是有灵性的,她不愿随波逐流,池子里的水虽然清,可流到宫外,谁知会不会是污浊泥淖之地?不如埋在土里反倒干净。”
“将军对公主真是有心,咱们老家的东西,他也想方设法的弄来。”傲竹笑道,“只是公主……现在不该和将军走的太近才是!”
“我知道你这丫头想提醒我什么!”索筱芙俏皮的点点她的头,绚烂如花的笑容又重新回到她脸上。
只是这笑容之中明显多了几分沉重,与胸怀天下的情怀。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毕竟此生此世……我还有未完成的使命。”
“公主?”傲竹好奇的看着她,“奴婢没听懂……”
她巧笑嫣然,望向远方的天空,那片阴云挡不住太阳的光辉,夕阳还是点点洒入湖中,泛着粼粼波光。
“此生……我要完成我的志愿,我不再是那个冲动无知的索筱芙……我要一步一步,改变大陨的命数,让所有害过我的人……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