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陨国国都,范姜陌心中并无太多感想。他在这片土地上唯一的挂念,也只有深宫里那位圣眷正浓的王后了。
索筱芙和亲出嫁那天,他感到肝肠寸断的痛。
十四岁的她含苞待放,是祁兰山下最娇艳的花朵,而他却要亲自护送她来大陨,将最心爱的女人推进另一个男人怀里。
空气中飘来几许寒凉之气,他渐渐从过去的压抑和悲痛中回过神来。此次陨王急召他回宫,并非因为边疆发生战事,信上没有说明,而那匆忙的口气,让他的心不禁悬了起来。
莫非是她发生了什么意外……或是,萨谷已然知晓他们青梅竹马的那段情?
范姜陌一路忐忑的来到御书房,萨谷摒退左右,笑着走下来,和善的拍拍他的肩膀。
“大王……?”他不解,此时的萨谷显然不在意君臣之礼,倒是面有急色,“不知大王急着召微臣进宫,有何吩咐?”
“孤王没记错的话,西川将军是祁国人?”
“是……”
萨谷坦然一笑,“当初就是你护送王后进宫的,对吗?”
范姜陌心中打起了小鼓,眼神有所回避,却又不得不如实回答:“是。”
“好,太好了!”萨谷笑起来,像是如释重负般。
范姜陌不解,只听他又吩咐道:“将军既然也是祁国人,一定了解王后最需要的是什么!”
“这……还请大王明示。”
萨谷轻叹一口气,为难的说:“自从王后上次小产,已经三个多月了……可直到现在都不肯让孤王亲近,孤王不知道王后心里是怎样想,所以想找一个她的家乡人,商量一下对策。”
范姜陌心头涌起一丝不快……她是他的心头宝,可对这位陨王来说,恐怕只是后宫众多女子中的一个。
他实在无法相信陨王会对索筱芙情有独钟,无法相信一个软弱的人会倾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女人。
索筱芙这次小产,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凡萨谷肯小心一些,多提防一些,这种深宫斗争也不会伤害到她。
“不知大王如何打算?”范姜陌行礼问道。
“王后小产以后总是郁郁寡欢,身子一直好不起来……而且对我也没有从前那般热情,冷冰冰的好像换了一个人。有时候我竟然觉得她陌生……将军,孤王猜想,她大概是思念家乡,你觉得呢?”
“或许吧……”范姜陌只能顺着他对话说,“王后嫁来陨国已有四年,想念家乡也是人之常情。”
“孤王就知道,这件事找你准没错!”萨谷开心的笑着,像个孩子似的兴奋,“这件事孤王就交给你去办!想办法让王后快乐起来……孤王立即赐你通关文碟,准你自由出入陨国祁国边境,从祁国带一些你们家乡的玩意儿给王后解解闷!”
……
夕阳透过窗棂,洒了屋里一地的寂寞。琴声寂寥,顺着那白皙修长的手指流出,如行云流水让人心旷神怡,却也透着丝丝凄楚与无奈。
案上的安神香燃得再多,索筱芙的心也不会回到前世的安宁。
一想起那一世被怨惨死的一幕,浓浓的恨便覆上凄美双瞳。琴弦突然断裂,四周静默无声。
“公主……”傲竹轻轻走到她身后,为她披上锦衾,有些心疼的看着她消瘦的脸庞。
尽管来到陨国多年,从小的称呼还是改不掉。
“公主别再伤神了,自己的身子重要啊!”傲竹宽慰着她,“这次意外小产,确实可惜……但公主还年轻,一定会和大王再有孩子的!”
“傲竹,连你也觉得这次小产是意外吗?”索筱芙抬起头,目光凌寒让人不敢靠近。
傲竹心中一颤,唯唯诺诺回答:“嗯……应该是吧……”
“可那串麝香珠子是怎么跑到我的枕下?”
“这……大王派人调查过,是咱们宫里新来的婢女坠儿放过去的,已经招认了,说是无意为之,以为那珠子的香气可以养心安神……”
“然后呢?”索筱芙心头一颤,紧紧咬着下唇,“不会就这样打发过去了吧?”
“坠儿被处死……大王下旨,以后任何人不许提及此事。”
“呵……呵呵……”索筱芙一阵冷笑,心也已经凉透了。这样没用的男人,偏听一面之词就可以左右她宫里人的性命,而不是为了她的安危去调查真凶。
只找个替罪羊,枉送一条人命。
这样的男人,前世怎么就没看清他的嘴脸!
“真是完美的一场戏……真是夫妻情深啊!”索筱芙眼中的泪似已干涸,嘴角勾起嘲讽与恨意,牙齿紧紧咬着,仿佛要咬碎前世所受的一切屈辱和不堪。
傲竹从未见她这般决绝与透着狠辣的模样。
“公……公主,”她小心翼翼的凑过去,“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索筱芙沉默着,像一尊没有血肉的雕像,只有眼中穿透出的悲愤仿佛一道极光,射穿前世今生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
傲竹叩首下去,伏在地上焦急的喊道:“公主如果有什么心事尽管告诉奴婢,有什么吩咐也只管交代奴婢!傲竹与公主从小一起长大,为公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只求公主不要折磨自己……”
索筱芙回过神来,鼻尖又涌上了一番酸楚。她走过去将傲竹扶起,细细打量着这张哭的楚楚动人的脸,心头泛起感激之情。
前世,当整个世界都背叛了她,只有这个女孩固执的守在她身旁,却因此惹怒了扈尔玉,被暗中残忍杀害。
她的泪滴在傲竹的手背上,冰凉一片。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此生此世,绝不让一心爱她护她的人,再受半点伤害。
“公主,奴婢知道你还是为了失去孩子的事情不开心,对吗?”傲竹单纯的双眸让她心疼,“公主,奴婢劝过你,只要你和大王……”
“我和他不可能了。”索筱芙迅速擦掉眼角泪滴,冷冷回答。
傲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满脸通红。“公主,可千万别这么说!隔墙有耳,万一被谁听到传进大王耳朵里……”
“无所谓了。”她漫不经心的理理裙裾,将古琴搁置一旁,“后宫这么多女人,他要哪个要不到。”
“可是椒房盛宠,只有公主你一个人……”
“恩宠再盛,他最终还是会抛下我。”
“公主,你……”傲竹怯怯的看着她,这个索筱芙变的让她感到陌生,仿佛一夕之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变成了看破红尘的世外人。
“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索筱芙淡淡一笑,“最近宫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挑几件讲来我听听!”
傲竹会心的笑笑,思虑片刻,脸上却浮起了一丝迟疑。
她还是一咬下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伏在索筱芙耳边说:“公主,听说大王把范姜将军召进宫了……”
索筱芙心里咯噔一下,像是从云端急坠之下,迷雾漫漫中,她只记得那个人双手的温度,温暖了她冰冷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