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藤惠喝了一口茶,开口轻声细语地道:「主母怀孕了。」
少女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
这一任主母是朝仓权景最近几年纳的新妇。换言之,现在朝仓家的嫡系成员里面没有半个是她的子嗣。更何况,据少女对她的认知,她是个权力欲望非常强烈的女人。最开始初来的几年没有动作,只怕是在暗中扶植自己的爪牙,忍了几年没动手。现在她既然怀孕了,就代表说她在这个家庭里面自己有了一定的地位——她可是家督子嗣的生母——在生出孩子后,地位会变得更加不可撼动。
也就是说,相比于过去,她的出手会更加肆无忌惮了。
「哈啾!」想到深处,一股隐约的寒意窜上少女的脑袋,让她再次打了个喷嚏。
啊,该死的,所以说我恨感冒……全部的感冒病毒跟世界上所有的细菌为什么还不赶快跟战列舰一起被时代的铁蹄给天择掉啦!
「咳……」少女吸了吸鼻子,轻咳一声缓过了气后才慢吞吞地开口问道:「她的目标……该不会是夺权吧?」
少女的话让加藤惠嘴角勾了勾,这个持续了数秒的表情,让少女自动判断为乐不可支的表现——加藤惠先前所有的脸部表情都甫出现一瞬间后就会消失,要很认真观察才能看见她的表情变化。
「即使再强壮,老鼠也打不过一只黄鼠狼。主母的目标不可能是家督大人,据我的推测,应该……就是你们吧?」
「我们?」
「主母怀孕了,她要为自己的孩子争取继承权。」
加藤惠简要地说明了一下,少女才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
主母怀孕了,她想要为自己的孩子争取继承朝仓一家的权力。不过很显然,她的孩子的顺位比之朝仓权景的其他女儿们还要后得多,所以她就动了心思,想要透过激进手段将同样拥有继承权的人做掉。
指使人暗中偷运枪枝,让枪枝逃过朝仓家的监管,好便利接下来的行动,就是她的所作所为。
不过,显然她手下人的手段不怎么好,破绽一个接着一个。先是没能隐藏好偷运的枪枝的蹤迹,后则是出了一个叛徒,见钱眼开的他把持朝仓家的软肋,正威胁着要将其公开。
而暗杀行动也被什么人有意无意泄漏出去,走漏了风声。与此事有关的人大部分都听说过了这件事。
所以说行动是超级大失败呢!主母……不仅没能得到任何成果,还被事先得知了意图。简直是二十一世纪最佳失败行动的典范嘛!
不过……
少女看向加藤惠,加藤惠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其他人不过怎么样都好,其他人都只是顺带的,从头到尾,主母的主要目标显然永远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从小被朝仓家以培养家督的标准教育而成的,朝仓权景预定的下一任家督,朝仓风音小姐。」
「……」
「更何况你现在的安全状况十分堪忧,只一个人在东海道谋求发展,势单力薄,拿你当作目标自是在意料之内。」
家主之位,我老早就已经放弃了好吗?
少女原本想反驳说,自己不但已经不是家督的接班人,还准备被朝仓家开革出去。不过她暗自低头想了想,自己说这话谁会相信呢?只要一个脑筋没问题的正常人,都不会放弃家族子弟的身份和继承家督的资格好吗?再者,朝仓家嫡系目前接受过家主教育的,也只有她一个人好吗?
另外,说到开革,朝仓权景到目前为止迟迟没有动作,而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少女即便等到天荒地老也不可能有所改变。朝仓权景潜在的意思不言而喻——少女若是死于主母这次的暗杀,那么就不必做多余的事情了。
细细思索,少女发现自己没有拒绝的立场了。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不然要是被漫天讨价,自己就没这个底气着地还钱了。
「你们这么有底气,应该是早就策划好了该如何行动了吧?能够告诉我吗?」
「关于这点啊……当然是透过法律的手段丫!」
「法律的手段?难道是要提出告诉吗?先不说那些有的没的,日本法定的犯罪动机可不单单只需要『意欲』就能成为充分证据。」
「当然不是那样的方式,而是诱导犯罪喔!」加藤惠说道:「关于这点,就得利用那个敢于勒索朝仓家的男人。主母想要遮掩痕迹,消除足以成为家督对她动手的理由的把柄,就得把他解决掉,不管是物理上的解决还是谈判桌前的解决。」
「他要求了多少钱?」
加藤惠双手十指张开。
——十毛?还是十块钱?(??ω?`)
「……」
「是一千万哟!」看出少女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加藤惠轻轻巧巧地维持住了对话的气氛,「真是胆大妄为的罪犯呢!」
是啊……真少。
一千万日元,换算下来差不多十五到二十万美元左右(注一),对一般人来说是一笔钜款,但是实际上对一些财阀来说却是……唔,怎么说……
(注一:看看就好,最近汇率浮动之大我也是醉了)
一根毛?不,应该是两根吧!
一个人掉了两根毛,他会在乎吗?起码得割下一小块肉他才会感觉到疼痛吧?
「太少了。」少女说道:「放出小道消息,大致内容是夸大朝仓家对他掌握的那条情报的夸张程度,这样一来他应该会再次提价。若是不这样做,就没办法诱导犯罪了。」
「这件事情我们已经在做了。只是究竟要提高到多少呢?」
「……」少女侧头估算了一下,半晌才说道:「最好是要破亿。若是能提高到十个亿,就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谈判破裂了。」
「唔,我们尽量。」加藤惠看起来有点为难——这是少女根据她脸部肌肉微小的牵动看出来的,「泽口神人好像被追杀得怕了,有点想要降价的意思了。」
又不是菜市场,降价可不会薄利多销啊!
「那么就看看用什么方式提醒他,除非他不怕死,那么就算谈判能完成,他流亡国外也是必然的结果。他若是想要不着痕迹地出国,逃过我们……朝仓家的追杀,那么势必要花钱打点。一千万日元,大概花出几百万是难免的吧!」
「真是新奇的方式呢!」加藤惠眼神一亮,眼含盈盈笑意地起身朝少女微微躬身,「那么多谢指点了,大小姐。」
「就祝你们行动顺利啰!」
大小姐……吗?
朝仓风音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窗外的风景,眼神闪过一丝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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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加藤惠和少女在学生会部室谈论着现阶段的着紧事情时,一封未写上寄件人名字的加急挂号信件,被加贺市的邮局快速送达至东京的邮局。
若是有人出于好奇拆开信件,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内容才会用到加急挂号这种超级贵的方式,就会失望地发现这只是一封普普通通的问候信件,以及介绍自己在加贺地区游玩的所见所闻。
不过若是按照特定的编号撷取信件的几个字,就会发现上头恰巧写着一个在东京的地址,和一段话:
お、母、さ、ん、の、言、葉、を、覚、え、る
合起来就是一个问句:
お母さんの言葉を覚える?
还记得妈妈的话吗?
而奇怪的是,这并不是写信者和寄信者能够发觉到的事情。
山崎吉川不知道,他那写信的手下也不知道。那个手下只是按照山崎吉川的吩咐,将由梦写成的信换汤不换药地又写了新的一封信,然后寄到加贺市再让那里接头的人转寄到东京来而已。
他们也不知道一件事,当他们要叫由梦写信的时候,由梦内心是乐开了花的。
于是由梦便于梦中预知到了当她怎么写信时,她的信会被改成什么内容。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我而言,未来没有任何神秘可言?唔,不是,是「我的世界中,没有未来。」
这句话,是姐姐教的呢!原因好像是唸起来特别帅……
历史上曾经有精神学家做过非人道的实验,他将精神病患放在彩色的房间、单色的房间、同样颜色的房间等等,最后发现,白色是对精神最具影响力的颜色,能让精神病患的状态和缓,却也同样能让精神接近崩溃的普通人在短期之内变成一个精神病患。
近代,单色房间演变成了一种或长或短的时间折磨犯人精神的拷问形式。
因此,此时房间和灯光充斥着刺眼的白,即使到了睡觉时间,监禁由梦的人也没有一丝想要节省电力的意思。就这样连续几天下来,由梦的睡眠品质极差,精神状态备受拷问。
——是要防止由梦做预知梦吗?他们原来还会害怕啊!
此时,由梦躺在床上,涣散的眼神焦距在距离她脸部十公分处的一只泰迪熊脸上。
白色泰迪熊——也许是一只北极娃娃吧——的眼睛不知是用何种材料做成,能够反射照在它身上那死气沉沉的光。漆黑的眼睛反而成为了这处充满亮白光线的房间内的唯一显眼之处。
由梦就是靠这个唯一与众不同的颜色入睡的。
黑色黑色……是姐姐影子的颜色,是姐姐皮夹的颜色,是姐姐风衣的颜色,是姐姐挂坠的颜色,是姐姐手机的颜色,是姐姐内衣的颜色,是姐姐精神的颜色,是姐姐未来的颜色。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想着想着,由梦抱住了泰迪熊,狠狠吸了一口。毛茸茸的味道充斥鼻腔,不过以由梦的精神状态,显然并不能辨别出来。
「呼呼……姐姐的味道……好久没闻到了……」此时,她整张脸埋进了松软的绒毛中,口中则是含糊不清地呢喃着。
渐渐地,意识变得模糊,由梦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好似要飘到云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