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剑名头之大,当世修仙界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唐门长老‘九州剑’三个字一出口,余下诸人哪敢异动。只等着天空中,一道飘渺人影若九重天落下一般,飘飘然立在众人眼前,那般潇洒风度,只怕唯有天神临世可比了。
京城中人虽久见国师府仙人妙法,然见得如此情形,也不禁跪地膜拜。
九州剑却如若未闻,他只扫了郭大师一眼,见他并无大碍,才转过头向徐青剑道:“国师府安定九州五百年,虽不敢言功,却苦劳不少,想必至阔宗师念着这点,还能给我师些许薄面,至于徐太夫人更与我师相交颇厚,亦会顾念旧情,这位徐小兄所言未免不实。”
近几十年来,柳江夏少出世,国师府大小适宜多是由九州剑做主,是以他之意便是柳江夏之意,唐门长老与徐青剑不可不慎重。他一言直呼徐青剑之错误,更叫徐青剑脸上涨得通红,却不敢反驳。
唐门长老终究和徐青剑一路,自不能叫他出丑,当即道:“九州剑剑法通神,令人敬佩,只不知这几人与国师府有何关联,他几人出言不逊,不禁瞧不起蜀山唐门,更不将芜湖葛徐两族放在眼里,我与徐世兄不过是想要给他几人些许颜色瞧瞧,嘿嘿,九州剑剑法虽强,然能强得过天理吗?”
“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却已然有了这样不俗的修为,嘿嘿,老夫说些不敬的话,以这位小兄弟的资质,他日成就未必便在至阔宗师之下,他不将唐、徐、葛三族放在眼里,也是寻常。”九州剑微微一笑,回道。
唐门长老听得他此言,脸上顿时沉了下来,咬牙切齿,恨恨道:“好好好,但愿柳国师能早日成就宗师之位,否则岂不叫咱们九州异人空自期盼。”言罢,一拂袖转身便走。他心头想着的是:待那人到了京城,哼,国师府虽强,却也不一定能强得过那人去。
一待唐门、徐氏诸人走远,郭大师才抱拳向九州剑谢道:“多谢大公子救命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九州剑不发一言,眼瞧着当年风度翩翩的他变成如今老态龙钟的模样,眼角一酸,心道:“终究不是一路人,当年那样挣扎,依旧无可奈何,这又是何必呢?”想到这里,口中劝慰道:“你如今年纪也已不小了,是该好好将养身子了,我在东海有处仙岛,那里灵气葱郁,对你颇有好处,若是你愿意,我便请师弟送你过去。”
郭大师一阵迟疑,才缓缓道:“大公子,小人还想再看她一眼,只一眼,也就够了。如小人这般活着,还真不如死了的好。”他说完此话,便不再听九州剑劝告,转身回了张府后院深处。
九州剑见状,知再劝亦是无用,看了看倒在杨泊安怀中的夭夭,亦是叹息一声,见勾逸尚有留意,便身影一晃,如鬼魅无形,离了而去。
杨泊安有心求他救命,怎奈话还未出口,便已没了他的踪迹,只得转过身子,叩向勾逸,苦苦求道:“前辈,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她。”
勾逸摇了摇头,苦笑道:“便是我师亦无可奈何,我又有什么本事能救得了她。唐门毒功天下闻名,若是外族修士轻易解得,唐至阔又如何能在蜀山耀武扬威近百年?”他从怀中掏出一枚透明色,冒着阵阵青雾的丹药,喂入夭夭口中,续道:“这颗冰雪丹乃是我师六十年前于极北之地取下的冰冷之花制成的神药,可保这孩子七日好命,七日之后,若不能找到解毒良方,那,也是天意了。”
杨泊安闻言,双拳紧握,嗯了一声,便抱着夭夭回了内院。
第二日,果然,夭夭便渐渐好转,已能下得了床铺,口中还吵闹着,“公子爷,待我去玩,好不好,我想去看看城墙,行不行?”杨泊安知她不过体虚强撑而已,只得哄着她道:“你好好休息,等几天天气好了,公子爷再带你去。”哄了夭夭像孩子一样睡下,才匆匆出城,往松阳观而去。
到了观中,询问诸长老子渊先生的下落,皆不可知。只得留下话来,言道:“若是师父回到观中,还请告知往司徒府一行,便说不孝徒儿有救命之事相求。”诸长老自是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他独自回了城,一行无果,心头落寞却又无可奈何,几日里,携同张敬宗等人,又多次求了国师府内高人,均言无能为力,才不由得只觉天地一片黑暗,前尘一片渺茫,未来再无一丝可期之意。
这日,屈指算来已到了第六日,夭夭已由最初回光返照,生气慢慢消逝,渐入鬼门,杨泊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无计可施。午时,忽闻门房来报,有位离珠姑娘求见,他本想一口回绝,徐氏与他仇深似海,他已不再想见徐氏任何一人,然而想到徐清婉毕竟无辜,总算是念着往日情分,极不情愿出了门。
一见离珠,脸色阴冷,生生地道:“不知离珠姑娘有何要事,在下颇有些俗物,如非要紧,那便失陪了。”他才刚刚见面,便已说出失陪之言,可见心中恨意已难以自控。
离珠偷偷摸摸出了徐府别院,本来心头也不好受。她自小跟随徐清婉,知晓她这一生从没遇见如杨泊安这样令她彻夜难眠,辗转反侧之人,本瞧着这位‘木公子’仪表不凡,乃是小姐良配,哪知世事无常,竟生出这些波折来。
这些时日,小姐虽不言语,但她知小姐内心里,委屈苦闷难诉,自己也跟着难受。昨日,小姐听闻三爷言道‘木公子’身边丫鬟夭夭中了唐门毒功,‘木公子’这几日茶饭不思,净想着求取解药之事,却终是无功,已如行尸走肉,没了生气。
小姐听闻后,一夜未睡,今日一早便给了自己一封信,叫自己出府来,送给‘木公子’,唉,哪想到这位‘木公子’好生无礼,非但丝毫没有担心小姐安危,还冷眼相对,离珠冷哼一声,甩下信封,砸在地上,道:“小人不过是替我家小姐送信而已,哼,杨公子何必急不可耐驱客,小人这便走就是了,”言罢转身便走,只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道,“我瞧杨公子对我家小姐颇有嫌隙,嗯,这封信,你爱看不看,反正小人是送到了。”一说完,便再不停歇匆匆走了。
杨泊安听了她的话,捡起地上信封,拆开来,只见信笺上娟秀的字体,写着‘月挂中天,漏液南桥,妹当久候,以奉妙药’,不禁紧紧用力一握,手中信笺便皱成一团,心头又燃起一道希望。
到了子时,他乘着夜色独自一人出了府门,往南桥赶去,却见徐清婉已撑着纸伞候在桥头,这南桥是头几日杨泊安带她来的,除了城外松阳观清静外,她最喜欢这里,水光潋滟,让她想起芜湖的清水河。
见了杨泊安到来,徐清婉身子微颤,随即佯装镇定,道:“杨大哥,你来了。”
“嗯。”杨泊安无言以对,只低低的嗯了一声便算了事,现在他唯一希望便是徐清婉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虚以逶迤的交谈。
徐清婉听他没兴致,脸色微红,才道:“前年出门时,家中二长老给了我三颗灵药,有起死回生之效,唐门毒功虽厉害,却也并非不可解的。”她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杨泊安,道:“现下还有一颗,便送给夭夭妹妹了。”
杨泊安接过瓷瓶,好似握着的不是一颗灵药,而是夭夭的性命,没有答谢,转身便走。才走出几步远,忽地心头一软,想着徐清婉一生凄苦,这灵药乃是她自己的防身之本,如今却给了自己,回过身去,看着她令人怜爱的身姿,道:“谢谢你,清婉妹妹。”
徐清婉苦笑一声,道:“杨大哥,妹妹有一事相求。”
“直言便是。”
“妹妹知道三位伯伯犯下大错,不可挽回。只是,只是三位伯伯对妹妹有养育之恩,还望杨大哥他日能手下留情,放过他们,妹妹感激不尽。”
杨泊安沉吟一番,才道:“我会留下他们性命的。”言罢,便毅然决然离去。
路过桥边勾栏之所,里边歌姬正高声吟唱着‘忍看你娥眉微蹙,忍看你清眸泛珠,忍看你朱唇嗫嚅,忍看你柔肠难舒,忍看你芳心若堵,忍看你期许空诉,从来美人怜迟暮,英雄情滥爱无度,誓约易许易废黜,相思相怨终相负……’的淫词歪句,居然心头也有些感触,忽然之间,泪水洒下。
回到府中,忙将那灵药给夭夭服下,居然立马便有奇效,夭夭本来已无血色的脸庞,忽地泛红,全身黑气升腾,那自是毒功散去之故,这样劫后逢生的喜悦,又岂是言语能表达得了的。
这里欢喜,自然便有人愁。徐清婉身在徐府别院中,其间高手如云,她一弱女子如无人帮助,岂能瞒过众人眼睛?徐氏三兄弟怜她孤苦,拗不过她的执拗,只得想办法成全她。当即由老大支开徐青剑,老二缚住她气机,老三一路护送。
直到了杨泊安离去,徐氏老三才现出身来,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把那金丹给了他,以后若是寒毒在此发错,天下再没人能救得了你了。”
徐清婉不答话,低着头低声啜泣。跟在徐氏老三身后,回了徐府别院,自是一夜难眠。
第二日清早,便听见离珠来报,二长老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