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泊安击退那群人,心头却无喜色,那群人虽非他敌手,然所学实在不凡,以他如今的见识修为,葛徐两族的功法,国师府一脉的传承,皆是天下一等一的神通绝技,然那几人所修竟不逞多让,可见来历必定非同小可。
携着夭夭回了小院,门房小厮来报,言道:“郭大师来访,公子爷是否有暇一见?”
他沉吟一番,领着夭夭出门相迎,甫出门,便见郭大师颤颤巍巍立在门口,一手拄着拐杖,须发随着清风飘动,好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郭大师眼见二人出府,便即拜倒,口中不住谢道:“适才多谢杨公子相助,老朽感激不尽。”
“岂敢岂敢,小可岂能任由那群粗鲁之辈扰了老先生的清静。”他上前两步,将郭大师扶进门内,令小厮上了好茶,在院中石亭内坐下,续道:“老先生,晚辈有一言,不知该不该问?”
“杨公子请问便是,老朽知不无言。”
“我见那群人起初只是想要入府赏景,却不知为何到了这后院中,竟无顾秋华烂漫,径直往你处寻去,难道这群人与老先生有旧?”
郭大师抚须一笑,道:“老朽一生从未出过长安,哪里识得那几位高贤?杨公子岂不是说笑。”
“嗯,既然如此,那便是怪事了。唉,此事以后再议也不迟,眼下要紧之事乃是以防那群人尚有复仇之心?”顿了顿,他斜眼瞟了瞟郭大师一眼,见他脸上并无担忧之色,又续道:“我观那群人所学不凡,身后定有高人异士,远非小可能敌。咱们当务之急还是寻一处僻静之所,躲上一阵才是。”
郭大师静静听他说完,良久才长叹一声,道:“杨公子不必惊慌,此事由老朽而起,当由老朽而终,既然那群人要寻仇,则只管往老朽处来便是,杨公子大好前程,尚有可为,岂能因老朽之故而毁掉,只是……”郭大师说到这里,语气放缓,似有难言之隐。
他支了个眼色给夭夭,夭夭福了一福退了开去。才听郭大师又续道:“老朽这一生活了八十八岁,一辈子没交上几个谈得上话的朋友,只年轻时有位知交好友,至今念念不忘耳。然那位好友如今已然去了好去处,只怕已难得回这凡尘俗世,杨公子天赋绝伦,古来罕有,他日若是有机会,还请将这封信带给她。”
郭大师言罢,从怀中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封,瞧那样子,似乎已写好了几十年一样。
他心头虽觉诧异非常,却仍旧接过信封,口中道:“老先生,咱们躲过这一劫,未必便不能等到你那位老友来寻你那一天,天道酬勤,老先生到老亦对那位老友念念不忘,想必那位老友对你应如是。”
郭大师摇了摇头,笑道:“老朽年迈,不堪风雨,已无几年好活,于将死之际能得杨公子纡尊降贵相与结交,幸何如之,此时生死于我已非大事,平生寂寥事,终于看成空。”一席话说完,便告辞转身离去。
他自来便知这位郭大师有高人风范,如今见他忘怀生死,更觉敬佩。心头烦乱,却又无可奈何,独自回了书房狂书三百篇。他心知若是那群人唤了高人前来找回场子,自己定不能出手相阻,说不定还需躲出去方是正理,只是心头那股侠义之气终究不甘。
直到了第二日午时,张府府门外一声巨响,他才猛地站起,神识微露,已察觉出府门外闹事的正是昨日那群人,只不同的是这次乃是一位华服中年人领头,那人功力之高,便是勾逸之辈亦不可比。
那人一掌击碎张府府门,叫嚣着府中鼠辈出府一战,然府中家奴们早已吓得躲在府中不敢出。府中老爷昨日入朝未归,公子张敬宗也不在府中,偌大司徒府竟成了缩头乌龟。他情知不敌,却也不得不出头上前,将夭夭留在院中,好生安慰一番,才傲然出门。
他手边并无称手兵器,自是两手空空,一到府门口,便抱拳向那头人见礼道:“晚辈年轻识浅,不知何处得罪了前辈,竟至如此?”他明知故问,想要拖些时间,料想有修仙之士在城中闹事,国师府必定不会弃之不顾。
昨日那群年轻人一见他便口中呼喝谩骂,却听领头的中年人冷哼一声,那群人立马噤若寒蝉。斜眼看了看他,中年人才道:“你年纪轻轻口气却实在不小,难道在家中长辈们都没教你规矩不成。”
这人乃是唐门侪辈中年纪最大者,他凭着数十年苦修,修为堪堪突破第八层,本来颇为得意,然昨日族中晚辈弟子一个个带伤回了客栈,叫他不由得为之一怒。夜里,归来的长老更是将自己喊到房中一阵训斥,言道:唐门的脸面都叫你们这群不成器的东西丢尽了。
他自然叫了晚辈弟子们上前训话,这些个年轻子弟皆是心高气傲之辈,岂能在长辈面前自认丢脸之事,都是异口同声道:“那小子偷袭在先,又有高人护佑在后,咱们虽使尽全力,哪里能是那人敌手,还请大伯为咱们做主。”接着又说些那小子口出不逊,瞧不起咱们唐门,瞧不起咱们至阔老祖等等,听着晚辈子弟一连串的污蔑,更叫他怒不可遏。
第二日,养精蓄锐后,便领着晚辈弟子往张府赶去,他功力远在年轻弟子之上,只在府门之外,便觉出府中花园之诡异,料知府内定有高人,故而不敢轻易进入,只一掌破开府门,引敌出来。
哪知却没有什么高人现身,唯有一位看不出修为的年轻弟子从容应对,令他戒备之心更深一层。他一出口便讽刺杨泊安没教养,实是想要引出他背后前辈,哪知杨泊安背后无甚依仗,只恭恭敬敬回道:“晚辈不知哪里说错了,还请前辈指点,晚辈一定改正。”
“很好,很好。你既要老夫指点,那老夫便指点指点。”言罢,中年人提掌拍出,他这一掌只用了三层功力,欲要探探杨泊安深浅。
杨泊安知这手功夫不凡,也回了一掌一阻,便连忙斜身避过。只见二人掌力撞击之下,那中年人掌力更加雄浑,虽被杨泊安掌力化去三层,依旧往前撞去,直把张府府门内壁照轰得粉碎。
那中年人不料杨泊安能轻易避过,又续道:“好啊,是老夫小瞧了你。”话音未歇,又连击三掌,他唐门毒功独步天下,这一经施展,便立见不凡。他身后年轻弟子,饶是苦修本门心法多年,依旧不敢在此多留,都各自分身退开十余丈。
然张府内一大群家奴小厮却没那么好的运气,这群人虽都躲在二门内,却无奈毫无仙道根基,那中年人的毒魔雾障散开来,只一瞬功夫,便有三四人支撑不住,倒地不起,口中血水直冒,其余人见状,也都飞也似的逃向内院,哪里还顾得往日里的规矩。
然却有二人反其道而行之,只见一老一少二人相携逆着人流往府门口赶去,正是郭大师与夭夭二人。他二人担心杨泊安有碍,都不顾险阻而来,哪知这毒雾太过霸道,二人距门口还有二十余丈,夭夭便已昏昏沉沉,将要不支,郭大师虽无异色,却也甚是不好受。
二人又行七八丈,夭夭便再也支撑不住,口中一口鲜血喷出,若飘零之花,凄然倒地。郭大师年迈体弱,哪里能扶得起她。
杨泊安正苦苦支撑,忽听得身后郭大师一阵呼唤声,心头一股不好的感觉陡然跳出,立马奋力一掌击出,回身一望,眼见夭夭倒在血泊中,顿觉五雷轰顶,口中大声呼喝道:“不。”天空中一道惊雷猛地砸向那中年人。
那中年人不料杨泊安临败之际尚有反力,更被那雷电之威震慑,一时半身衣片全被炸飞,然他毕竟是八层高手,一见电雷不可力敌,当即闪身避过,随即还了一掌。
杨泊安已无暇顾己,只飞身往夭夭处冲去,哪知后背掌力凌厉,拍在他背上,一股巨力将他击飞,啪的一声落在夭夭身侧,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却也并未在意,只翻了翻身子,抱起夭夭,道:“夭夭,夭夭,你这个傻孩子,怎么能出来,你怎么能出来。”
那中年人踏步上前,只两三步便入二门,冷眼旁观杨泊安三人。他适才也被杨泊安那一招雷电之术吓住,背后冷汗淋漓,暗道:“幸好这小子功力不够,若是他功力再深一层,施展出那手功夫来,老夫要胜他却也难得了。”然而,这小子既有了这样神出鬼没的手段,断不能再让他存活于世,面色忽地一沉,又补上一掌。
郭大师眼见他上前来,早有提防,眼见他手臂微动,便已扑出身子,挡在杨泊安主仆二人之前。他凡人一个,如何能抵得住八层高手奋力一掌,千钧一发之际,眼见他便即身死,忽地一声悠扬笛声传来,那道如烈焰般灼热的掌力顿时消于无形。
那中年人一声怒骂,道:“好啊,勾逸老弟,你也来趟这趟浑水。”抽出背后两支短剑,剑诀一引,真气翻涌,两道剑影如两条毒龙由左右分别往他身后飞去,路过花草木石全部化为飞灰。
杨泊安心头暗自担忧勾逸并非此人敌手,却只见远处勾逸悠然上前,箫管脱手,十三股火柱亦涌出,与那两道毒龙缠绕在一起,一时之间纠缠不休,直到二人各自呼喝一声,两股真气玄影才顿时化为无形。
那中年人哈哈一笑,又面色急转,恨恨道:“好好好,恭喜勾逸老弟了,以老弟如此年纪,便已突破归真之境,天下少有。唉,他日成就先天宗师之位,也非难事了。”
勾逸自那日与杨泊安一斗,颇有一悟,这些时日一直闭关直至前几日方突破归真境,一直在养神纳气,固本培元。
这日,忽地大师兄出关来,言道:“张府内那人有难,师弟你先走一遭吧,待为兄禀明师尊稍后便至。”他自知大师兄所说的‘那人’并非杨泊安,而是他这些年一直暗中保护却又从未接触过的郭大师。
虽不知这位郭大师与本门有何关联,然而这二十年来,自己一直奉师尊之命,暗中护佑,则此人必定与本门有莫大关系。他不敢稍作停留,一身真气全出,堪堪赶到,才救了郭大师与杨泊安主仆。
眼见出手那人乃是唐门同辈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不敢小觑,当即使出他国师府三大绝技之一的火龙术御敌。他二人境界相仿,若非生死相搏,哪里能分得出高下,听得对手赞誉,也自谦回道:“不敢,唐大哥过誉了。”
那中年人笑道:“这几人乃是我家长老点名需取了性命之人,还请勾逸老弟让过,老哥哥感激不尽。”
“这几人与我国师府有旧,还望唐大哥看在家师的面上,饶过他们。”勾逸冷声回道。
他话音一落,却远处一声长啸,一阵嗤笑声传来,只见唐门长老携着徐氏诸人上了前来,徐青剑笑道:“勾逸兄,只怕柳国师的面子,至阔老祖也未必瞧在眼里。”顿了顿,又对唐门那中年人道:“唐大哥,你出手止住勾逸兄,便让小弟来解决这三人吧。”他适才见了杨泊安身手,眼见之下,更为担忧,生怕再过得一二年,自己便不是这小子的对手了。
尔后,又见勾逸已然突破第八层境界,心头一股不甘之感油然而生,他与勾逸资质、功力本都不相伯仲,然当日为葛仲华一招紫阳真气伤及本源,这些时日,虽得无数天材地宝,依旧无甚好转,因此对杨泊安的恨意又深了一层。
唐门那中年人道了声好,便又毒龙傲啸,缠住勾逸。徐青剑冷着脸,抽出腰间法剑,剑影扫荡,劈向远处杨泊安三人。哪知剑影距三人尚有三丈远,便见天空中忽地一道天皇贵气般剑影凭空生出,挡在清湖剑之下,清湖剑虽精妙,却立马化为虚无。
徐青剑尚未回过神来,已被身后唐门长老一拉手腕,退了七八丈远,立住身形,口中吐出三个字,“九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