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杨泊安一招引雷术,堪为仙家手段,世来少有,着实令徐氏老三震撼不已,他回到别府,自然找了二位兄长谈及此事。他三兄弟自问自修习六十载以来,从未见过葛徐二族哪位前辈高人曾会使得这般奥妙的绝技,思来想去,皆以为这‘葛木’乃是机缘巧合得了哪位前辈异人的传授才是。
只是这样的绝技空缚一人之身,实在可惜,若是能公诸于众,葛徐两族必定实力大涨,百年内威震天下,声名再进一步,是以三人心头有了一番算计。
然到了下午,城外那诡异灵气波动,殊非寻常,一番考虑之下,当即由徐氏老三匆匆赶往芜湖本家禀报这两件事宜。
徐氏老三回了清湖之畔,徐府本家,言及于本族声望攸关之事,自然引动族长徐甲一亲自接见。徐甲一听他一一道来消息,细细重述当日‘葛木’施展引雷绝技的景象,心头更为震撼,他功力见识均非徐氏三兄弟可比,经得徐氏老三稍微提点,便已明白‘葛木’所施绝技乃是何物?
然他身为当世徐氏一族族长,若族中有前辈高人会使这门功法,他又如何会不知晓?葛氏一族与他徐氏息息相关,数百年来互相印证心法绝艺,亦无一人提及引雷绝技分毫消息。难道这葛氏竟有私藏不成?
但葛氏有私藏这一关亦难得说通,若是葛氏真有这门绝技,葛春雪嫁与徐氏百年,为何又从未使过?当日清湖之上,若是葛春雪使出这门绝艺,那胡老怪又如何逃得走?其间必有隐秘才是。葛路山少出芜湖,又怎会在京城有一位悉心教导的子侄?年轻一辈葛氏弟子,但凡有些资质的他都识得,却从未听说过有个单名‘木’字的孩子?
他想不通这件事,却叫徐青剑轻易弄明白。当日,杨泊安于官道上一拳震死嘶哑嗓子,于几个小厮看来,不过空有天赋蛮力而已。徐青剑却非庸手,他只稍稍扫了一眼嘶哑嗓子尸体,便已瞧出杨泊安至少有了四五层的修为,他虽不知短短时日,杨泊安何以一身功力从无到有、突飞猛进,然既知杨泊安有了这般能耐,自不能让其久留于世。
连月来,他已派出无数好手,查探杨泊安踪迹,西至蜀中,东至海滨,南至南越,北至荒漠,皆无所获,却不知杨泊安主仆大大方方,竟在京城中大摇大摆,逍遥快活。这次听得三哥言道杨泊安竟有了这样的能耐,心头不禁一颤,暗道:再过得几年,只怕便是我亦不是这小子对手了,哼,这次定不能放过他。
故而当即唤了族中四五个好手,跟着徐氏老三往京城赶去,以免再生变故。徐氏老三虽有不忍,然而一想到杨泊安为仇家之子,处心积虑,接近自己兄弟几人,所谋者必定不详,哪里会有迟疑。
这日到了京城别院,只见大哥、二哥在院中炼气养神,却无侄女儿清婉及杨泊安主仆的气机,徐氏老三心头一股异样之情乍起,询问道:“大哥,不知木侄儿和清婉去了哪里?”
徐氏老大、老二见了本家竟一下出动了这些许好手,还以为有何异事,回道:“木侄儿领着清婉出了城,却不知青剑,你几位竟到了京城,为何不在芜湖安心炼气?”后一句话却是对徐青剑说的。
徐青剑冷哼一声,道:“小弟有要事不得不来一趟,不知那木侄儿去了城外哪里?还请大哥告知。”他素来瞧不起空长二十余岁的三位兄长,只是此时有求于人,不得不给他些面子,更况当日能找到杨知客一家踪迹,全靠这三位兄长传递消息。
“应是往城南松阳观去了,头几日木侄儿领着清婉去过一次,她很喜欢那里。今日天气交好,我便又嘱咐着木侄儿领着清婉出去走走,唉,清婉这孩子长这么大,竟没快活几天,我养了她十几年,只有这几天她是最快乐的。”徐氏老大缓缓回道。
徐青剑未等徐氏老大把话说完,便领着一群人往城外赶去,唯有三兄弟原地暗暗大骂:不悌不尊,简直可恨。
徐氏老三却待得徐青剑一行人走远,才将杨泊安真实身份道出,接着续道:“我看清婉与那小子颇为交好,别是,那小子故意引诱,好算计……”
他一席话只到一半,便被徐氏老大摆手止住,两兄弟回想起自当日国师府回来后,徐清婉的变化,心头不禁担心起来。
原来,自那日到松阳观求见子渊先生不得之后,杨泊安已然心灰意冷。比之徐清婉,他却又算是幸运得多了。本他已按着夭夭的请求,打算回蜀中老家安老此身,却终不忍徐清婉日日消沉,闷闷不乐。
故而,便向夭夭许诺道:“夭夭,公子爷答应你,等让你清婉姐姐快乐起来,咱们便回蜀中,做一对神仙眷侣,永不问世事,好不好?”夭夭自不敢反驳,唯忍泪称是。
这一日,到了徐清婉院中,眼见她一两日间竟忽地变得憔悴不已,心生怜悯,拉着靠椅,坐在她床沿边,道:“清婉妹妹,你活着,却不快乐,是多么委屈的事啊。咱们既然在人世间走上这一遭,便活得个坦坦荡荡,真真实实,再别管什么长长久久、轰轰烈烈了。”
徐清婉清泪暗流,轻轻点了点头。由着杨泊安安排,领着她与离珠、夭夭几人,第一次出了别院,把京城风物逛了个遍。她最喜欢松阳观远离繁华,与世无争,之后几日,又来过一二次。
有时走累了,也不用马车,竟也由着杨泊安背着她自己,慢慢慢慢消磨时光,居然令人回味无穷,神思遐往。今日,才出了府门,便听杨泊安嘿嘿笑道:“清婉妹妹,咱们后边有个跟屁虫,你要不要瞧瞧是谁?”
她不愿多生波折,嘴角含笑摇了摇头。哪知到了城外,那人竟不识好歹,出剑相阻,只是很幸运身边的男子,丝毫不辜负她的期望,轻而易举便逼退那人,只是之后种种变故却又令她绝望。
当她被杨泊安与国师府九人真气相撞的波动震退那刻,她心头所想的并非是自己有何大碍,而是她这段时日来,日日夜夜所念所思的那个男子的安危,幸而无恙。
当她听到三位伯伯的声音时,心头一阵喜悦,她暗自窃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哪知之后徐氏老三一席话,却令她又心生绝望。
只听徐氏老三言道:“杨贤侄功力深湛,绝技如神,着实令人佩服。当年,茹世妹深得葛老祖喜爱,传下的功法自也不俗。”他兄弟三人自始自终皆以为杨泊安所使的功法乃是葛氏绝艺。趁着徐青剑一行不熟悉道路,抢先赶了过来。
“比之徐氏乱杀无辜的本事,小侄自认弗如远甚。”
“很好,很好。”徐氏老大目光清冷,续道:“去岁,我与三弟往国师府求见九州剑,嘿嘿,九州剑未见到,反而见了这位张小兄弟。这位张小兄弟身手好生熟悉,剑法尤为了得。我二人想了半天,才记起这不是那蝼蚁的青梅剑法吗?唉,说来可惜,葛世妹风华绝代,竟为这样的人而丧命,可真是不值得。”
他兄弟三人当时为了讨得少族长的欢心,当即便将青梅剑的消息传递给了徐青剑,徐青剑顺藤摸瓜,轻而易举便找到杨氏夫妇藏身之所。
杨泊安听得此言,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想要咒骂,却再也找不到任何恶毒之词报之。他适才独斗国师府九人,受伤非浅。然纵然他身无寸伤,亦非徐氏三人一人之敌,更况此际三人齐至。抬眼望了望不远处面色惨白的夭夭,不由得叹息一声,道:“我父母丧命徐氏之手,大仇未报,今日便即身死,嘿嘿,上天何其残忍。”
张敬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耳听得杨泊安与徐氏三兄弟间对话,才明白原来与自己相识多日的‘木兄弟’竟是师父的儿子,此时情势危急,他却不愿躲在人后,下定决心一死以报师父恩德,是以出口道:“木兄弟,我乃你父亲知客老恩师的弟子,今日,咱们兄弟二人便同赴幽冥,他日黄泉路上也可作伴。”
杨泊安误伤张敬宗本已颇为内疚,听他有共赴死难之意,更添惭愧,不禁热泪银矿,道了声:“张大哥”,这声‘张大哥’乃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尊敬与感激。
徐氏老三冷声道:“既是要死,便不必婆婆妈妈,待到了地府,有你们细谈的时间。”他话音一落,跃下树枝,落在地上,便朝杨泊安、张敬宗二人走来。身后,徐氏老二忽地道了声‘且慢’,便见他虚点了徐清婉主仆昏睡穴,带了二女先行离去。
徐氏老三哈哈一笑,道:“还是二哥心细。”言罢,飞身上前,一掌拍出,正中杨泊安胸口,杨泊安虽奋力一搏,却也被震飞十余丈,落在张敬宗、琼琚二人身侧。徐氏老三见杨波按受他一掌,竟未命陨,咦了一声,随即又补上一掌,这次他双掌齐发,亦要致张敬宗于死命。
琼琚惊呼不可,身子微动,但她功力低微,哪里能阻止得了。国师府九人皆重伤在身,更不能救。然出乎众人意料,徐氏老三掌力波及杨、张二人三尺之外,便如打到一片气墙之上,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徐氏兄弟心中有高人在侧,二人身形一挫便同排而立,互为犄角之势,徐氏老大抱拳道:“不知哪位朋友光临,还请一见。”
良久,依旧无人应答。只远处忽然有四五道人影过来,瞧那气机,应是徐青剑几人无疑。徐氏兄弟心头稍稍松了口气,暗道:既然青剑他们来了,便是八九层的高手也可一会,那不比惊慌了。他二人以为在暗中窥视的乃是勾逸,是以毫不放在心上。
徐青剑几人不过转眼间工夫,便到眼前,他一落地,眼里只看见萎靡在地的杨泊安,正欲上前,补上一掌。然见大哥、二哥在侧严阵以待,即知有异,眼神示意二人,发生何事?
徐氏老大苦笑一声,道:“有位朋友在暗中和咱们捉迷藏,青剑,咱们便请他出来吧。”
徐青剑点了点头。猛然间一脚踢出,一股巨力砸向杨泊安二人。
令人惊异的是这道巨力只到一半路程便即砰的一声好似撞在弹簧上,回退往徐青剑击去。徐青剑生怕那人留有后手,不敢大意,又接连两脚踢出,一脚消除适才那道巨力,一脚复又击向杨泊安二人。
哪知这次这道真力又如先前般弹了回来,只不同的是这次弹回的却是两道真力。徐氏诸人见状,才知暗中那人深不可测,徐青剑轻轻侧身,避过回弹之力。看了看杨泊安,恨恨一声,才转身离去。
夭夭大哭着跑了过来,口中担忧的喊道:“公子爷。”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杨泊安摸了摸她的脑袋,将她揽在怀中。又侧身看了看张敬宗,报之一笑,张敬宗亦回之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