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逸于杨泊安、夭夭二人有救命之德,杨泊安自不能任他惨死。又听几人对话,对方三人乃是他心心念念的仇人一族,更加非出手不可。只是他功力不够,眼见四人飞来飞去,全无插手之力,直到勾逸不敌,才勉力一试。
他只破妄境界,比之天上四人远逊,不得已使出了长生诀上最后一页记载的功夫,名为五诀术,这五诀术实在太过诡异,分为引气、引风、引雷、引雨、引电五部,练成之后风雷雨电,天地之气据为己用,宛若世之仙人。之前他全然不信,此时无计可施,只得使了出来,不想一招奏效。
徐氏三人虽不知这手功法,却明白那功夫中的真气实为葛氏紫阳真气,望了望杨泊安,寻思葛氏并未有此弟子,当中那人上前两步,问道:“你是葛氏哪位兄弟的后人,跟谁练的道?既见了我们,却为何还不见礼?”
杨泊安暗自窃喜三人并不认识自己,抱拳回道:“家父早逝,想必三位叔伯也不能记得他的名号,小侄不过跟着葛路山伯伯学过几年纳气的法门,练道之说不敢自居。这位勾逸先生从前于小侄有救命之恩,还望几位叔伯暂时揭过此间争斗。”
三人适才已查探出杨泊安功力深厚,莫说葛徐两族年轻一辈并无一人有此能耐,便是纵观天下,也难得寻觅出几个这样天赋异秉的少年来。葛仲华无后,葛路山当仁不让为葛氏下一代族长,这少年又这般不凡,可预见百年之后葛氏当在这少年手中发扬光大。
三人对视一眼,想到何不结个善缘,当即右侧那人回道:“既然勾逸兄弟与葛家侄儿有旧,我等也不好打扰,告辞了。”言罢,三人又踏剑而去,了无踪迹。
勾逸见三人既去,两眼望了望杨泊安,话也没说,亦飞身而去。杨泊安落下身子,拉着夭夭直回了客栈。
又一日,二人正午睡方醒,忽听得客栈掌柜前来相报,言道:“有一位姓徐的也请两位过府一叙。”杨泊安睡眼惺忪,跟着掌柜的下了楼,见厅中正恭恭敬敬立着一人,那人一见杨泊安下来,当即叩拜道:“木爷,我们三位爷有请。”
杨泊安道:“不知徐家几位叔伯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我们三位爷说葛徐两家互为姻亲,木爷既到了京城,则绝没有住客栈的道理。咱们徐府虽非王公贵胄,却也不能亏待了您。”
杨泊安沉吟一番,令小厮上楼唤了夭夭,收拾行李,跟着那人往徐府京城别院赶去。他对徐氏实在恨之入骨,然徐氏势大,从前他从未敢起报仇之念,而今功力渐长,心头才又起了一番心思。只是他对徐氏一无所知,欲何不乘此良机,从徐氏三人口中套出一些徐氏机密来。
不多时,一行人便到了徐府外。这徐府别院倒不多么高大,只如平常富贵闲人般,不显山不露水。进了府门,徐氏三兄弟正在院中炼气,杨泊安不敢打扰,直到三人缓缓吐出三口浊气,才上前见礼道:“葛木见过三位叔伯。”
徐氏老大一摆手,吩咐小厮带着夭夭下去休息,才道:“自家人不必见外。这别院是近两年才兴建起来的,不比芜湖灵气葱郁,你莫见怪。”
“不敢不敢。”
“嗯。此间除了我三兄弟外,就只清婉那丫头一人而已。你既来了,便多和她走动走动,那丫头这些年可也独惯了。”
“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些芜湖旧事,不觉间便过了大半个时辰。夭夭在里间待得不耐烦,独自出来了,向杨泊安问道:“公子爷,昨日未毕的书可读了?”言罢,不待杨泊安回话,又自退了回去。
徐氏三人略有不喜,左侧那人微愠,咳嗽一声,道:“木儿,你身边的丫头也忒不懂事,哼,简直没规矩。”
杨泊安笑道:“这丫头自小在小侄身边呆着,被小侄惯坏了,小侄以后定当严加管教。昨日尚有功课未毕,便不再打扰几位叔伯了。”
徐氏三人摆了摆手,道了声去吧。杨泊安便退回了内堂。
徐氏三人将他与夭夭独自安在一处小院中,很是幽静。
夭夭正坐在石凳上嘟着嘴充气,一见杨泊安回来,口中酸溜溜道:“公子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夭夭一人呆在这也不知多久了。”顿了顿,又续道,“还以为要独个儿呆一天呢?”
杨泊安笑了笑,道:“瞧我不是回来了吗?”心头一阵好笑,看来徐家人说的没错,实在是把这丫头惯坏了。
入夜,从院墙外传出一阵琴音。杨泊安本不懂琴,然这琴音低沉哀怨,时断时续,像是操琴者正诉说心事一般,二人听见琴音,想着世事无常,想着近来琐事,想着张敬宗与琼琚公主,不禁潸然泪下。
夭夭抹了抹眼泪,拉着杨泊安衣角,恳求道:“公子爷,这琴声真好听,咱们去瞧瞧是谁在弹奏好不好?”杨泊安正有此意,拉着夭夭出了院门,循着琴音,越过一条水渠,到了另一处小院,院门却是紧闭。
夭夭上前敲了敲门,不多时,一丫鬟模样的少女打开院门,问道:“你们是何人?”
夭夭回道:“我和公子爷听见琴声,过来瞧瞧,姐姐,是你谈的琴吗?”
“不是,是我家小姐弹奏的。听三爷说今日来了葛氏一位爷,便是这位爷吗?”那丫鬟颇有识人之明,一开口便道出杨泊安身份。
杨泊安笑了笑,回道:“正是在下,冒昧打扰,还请莫怪。”
那丫鬟正欲答话,忽听得门后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离珠,是叔叔来了吗?”丫鬟回头道了声,“小姐,是葛家公子爷。”便听里边良久不曾答话。
杨泊安略显尴尬,抱拳道:“扰人清净,颇为抱歉,告辞了。”正欲转身便走。
那道轻柔的声音又响起,道:“既然是葛家哥哥,便请进门坐坐吧。”丫鬟放开门板,引着杨泊安二人入了小院。见院中站着一长发女子,那女子白衣飘舞,月色下难掩其清丽雅致的容貌。饶是夭夭身为女子,初见之下也不得不赞道:“姐姐真美啊。”更况杨泊安这堂堂男子了。
杨泊安又上前两步细看,连眼睛都看直了,那女子颇为腼腆,一手抚着脸,低声道:“妹妹久在病中,让葛家哥哥见笑了。”
杨泊安讪讪一笑,道:“不,妹妹极美,就像月宫中嫦娥,唉,嫦娥我没见过,也不知能不能有姐姐这般美丽。”白衣女子听他此言,嫣然一笑,那温柔如醉,直令人如痴如狂。
后边丫鬟离珠低声咳嗽一声,端上了清茶,福了一福,道:“葛爷请用茶。”杨泊安吿谢一声,坐在旁边石凳上,举起茶杯,小抿一口,那茶水竟别有清爽口感,不禁道了声好,赞道:“沁著茶香,清冽闲雅。”
离珠道:“这水是我与小姐在初春时节从仙莲叶上取下的,是以格外清香。”那白衣女子笑道:“葛氏千年世家,葛家哥哥喝过的好茶不知凡几,这凡茶岂能入眼?”她常年独居,虽有小丫鬟离珠侍候,却没一人能与她谈得上话来,此际见杨泊安谦恭知礼,难免对他有些亲近之意。
“不不不,妹妹的茶的的确确是好茶。若是伴之适才的雅乐,那简直便是做神仙也不换了。”
“既如此,妹妹便再奏一曲,为哥哥助兴。”白衣女子言罢,轻轻踱步到了琴边,优雅坐下,抚琴起来。琴音悠远淡泊、高古恬静,茶水清香芬芳、淡碧宜人,月色隐隐迷离,婆娑昏晕,在场众人无不如痴如醉,仿佛亘古静止,无过往,无来时。
一曲终毕,茶水饮尽。杨泊安站起身来,抱拳告辞道:“今夜得闻仙曲,已无憾矣。苦扰妹妹清梦,甚是过意不去,明日有暇,小兄当再次拜访。”言罢,拉着夭夭转身便走。将出院门,忽地停住脚步,又转过头问道:“不知是否有幸得知妹妹芳名?”
白衣女子掩面一笑,道:“妹妹小字清婉,不知哥哥名号?”
“小兄葛木。清婉清婉,清扬婉兮,有美一人,真是名副其实。”言罢,二人出了院门。回了小院,夭夭已按耐不住,道:“公子爷,那位姐姐真漂亮。不想徐家竟也有这样美丽的人,真是不可思议。”在她眼中,似乎徐家都是些恶人,自然不应该有这般容貌。
第二日,早早夭夭便拉扯着杨泊安往徐清婉院中走去。进了小院,不待丫鬟离珠招呼,她便已大声呼喝,“姐姐,姐姐,快出来,去街上逛逛。”
丫鬟扶着徐清婉缓步出来,见了二人,道:“小姐身子稍有不适,今日只怕不适出门。”旁边徐清婉脸上苍白,低声咳嗽了两声。
杨波安见状,道了声,“既如此,妹妹便好生安歇。”夭夭也随了句,“姐姐可有什么要买的,我和公子爷买回来带给你。”她对徐清婉适才有股莫名的亲近。
“多谢妹妹,不必了。”
二人闻言,才转身出了门。一出徐府,杨泊安便又觉身后有人跟着,那人功力不低,比之琼琚公主也不逞多让,心头嘿嘿一笑,“怎么一出门便有人跟着?当真流年不利。”但他却丝毫不点破,携着夭夭往皇城边赶去,赏物赏人,不亦乐乎。待意兴阑珊后,又往城外松阳观赶去,才至半路身后那人已按耐不住,出声道:“两位慢走。”
夭夭尚不知身后有人尾随,听见后边有人,心头不免一颤,近日来她所经历的实比她之前十余年所经历的还要惊心动魄,看了看杨泊安镇定的眼神,心头才慢慢安了下来。
杨泊安将夭夭挡在身后,轻声道:“别怕,瞧公子爷给你耍猴看看。”随后又大声道:“阁下跟了大半天了,想必也已累了,请出来一见吧。”他话音一落,一灰衣粗布男子从林中走了出来。
那灰衣男子眼神阴鶩,声音略显低沉道:“数日前琼琚公主可是邀请小兄弟幽台一会。”
杨泊安并未反驳,嗯了一声不再答话。
“好好好,既然你爽快承认,便也不需我再多费口舌,唉,世间女子无数,为何你偏偏要喜欢那个不可能的人。”灰衣男子言罢,手中真气汇聚,一步一步缓缓走上前来。
杨泊安心头一阵好笑,原来竟是为了琼琚公主而来,只不知却是何人指使,笑了笑,言道:“还请阁下让我死得明白,是何人欲置我于死地?”
“哼,也罢,做个明白鬼也是好的,那你便听好了,我家主人乃是当今南越太子邓朝阳。”话音一落,灰衣男子便飞步上前,一掌劈出。
岂知他快杨泊安更快,不待他靠近杨泊安丈许,杨泊安已然虚剑出手,他虚剑剑法神妙无双,灰衣男子只一二层修为,如何抵挡得了,只听得啪的一声,便被震飞四五丈,落在地下,一动不动,显是死了。
这次算是杨泊安毕生真正意义第一次动手杀人,当日一拳震死嘶哑嗓子尚属无意,而今他已略通真气神通妙用,能耐增长,心境不同往日,又渐悉世事,从前压抑全都发作,今次正好落在这灰衣男子身上。
灰衣男子哼也不哼便即毙命,这一下惊得杨泊安自己也是一怔,他自小读圣贤书,慈悲心肠,多坚韧而少凌厉,多和善而少暴虐,这一次出手伤人性命,为恶只在一念之间,良久,都心绪难平。
不知多了多久,忽听得林中一阵马鸣,接着琼琚公主携同张敬宗二人同乘一马飞奔而来,张敬宗勒停胯下骏马,跃下马背,掏出腰间长剑,口中道:“木兄弟,可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