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人生朝夕求何物?心欲西来叹欲东。
试问从前叶公事,好龙羞煞众生中。
巫山多兽,却无踪影,如此反常,恐有大妖出世。
“子渊,寡人本以为此次入山必定空手而归,不想此处竟有变故。”楚襄王步于林间,正发问时见宋玉跟在身后,出神而似无心,其周身林叶簌簌震落,气劲流转,故皱眉复问道:“子渊?”
宋玉回过神来,微垂着头道:“子渊在。”复是一礼。
宋玉礼数周到,挑不出半点毛病。然而在楚襄王看来,礼数周到得有些过分,颇显僵硬。不禁细细打量了宋玉一眼,却不知何处有异,便疑惑道:“先前寡人便觉你有异于平时。按理说,你法相已成,浑身精气神当如完璧不泄。为何今日举手投足之间,文章精气充盈如斯,颇有收摄不住之感?”
宋玉直道:“子渊料想大王今日为了夙愿,径入山中,然而巫山诡变,恐有凶险。若真如此,定有恶战。故时刻运转真气,不敢有所松懈,以免大王遭厄。”
楚襄王道:“难得你有心如此。你方才是否想到什么?竟如此出神。”
宋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楚襄王挂在颈间的瑶花,不禁叹道:“子渊方才所思,与大王所思一样。”
楚襄王不禁来了兴致,微微笑道:“子渊尝作《登徒子好色赋》,曾言有女窥墙三年于你,而你却不为所动。寡人今日好奇,你竟也有了如此挂念之人么?是谁家女子,寡人可为你做媒。”
宋玉摇头道:“窥墙之女何足道哉?大王难道忘了两百年前我大楚的叶公子么?”
楚襄王道:“自不能忘。叶公子乃我大楚贵族,虽战功彪炳,然而伪以好龙,即便钩以写龙,凿以写龙,雕文以写龙,然见其真龙,终失其魂魄,五色无主。其所好似龙而非龙者也。”
宋玉眼中蓦然闪现出一抹深意,道:“正是如此,今窥墙女,日也窥墙,夜也窥墙,三年所为,不敢过墙半步,其所慕者亦不过似臣而非臣者也。”那抹深意转瞬即逝,又掩饰得极好,襄王并未察觉。
楚襄王叹道:“那究竟是何方女子让子渊如此心系?”
宋玉双肩微沉,颇是落寞地道:“已属两隔,何须道哉。”
楚襄王没想到宋玉心仪之女子竟已逝去,不由亦为之悲叹,道:“无意触碰,寡人之过也。”
宋玉连忙一礼道:“大王言重。”
正当二人各怀心事之时,重重兽吼与厮杀之声从远处传来。楚襄王目中精芒一闪,道:“过去看看。”语罢瞬身而去。
宋玉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亦跟了上去。
巫山深处,层层林间,倏地惊起无数飞鸟。此处林木已是高可参空,叶如天幕,加之山势坳沉,如同深坑,便像极了困兽之笼。这是个天然的困地。
此刻四名猎户正在这“笼”中,手执弓兵,做困兽之斗。然而讽刺的是将其团团围住的不是别人,正是巫山深处的山精野怪,困“兽”之兽。猎人与猎物身份的陡然转换变得有些耐人寻味起来。
周遭黑压压地围着一大片野兽精怪,如同兽海。有的放声狂吼,有的状似鸣天,有的龇牙咧嘴,有的眼冒凶光,震得这林间是颤抖不止。似乎这山中能叫得出名的都来了,甚至还有许多异兽连这些猎户见都没见过。这被团团围住的几人心沉到了谷底。
他们来巫山深处打猎,一开始收获颇丰,比往常要多了一倍不止,谁知竟是这山中所有的猛兽飞禽都莫名聚集在了一处。起先他们尚未察觉事态如此严重,只觉收获大增,不想陡然间闯入了兽群,被连番围追堵截直至今日已两天两夜,这下真是插翅也难逃了。
然而这群猛兽只是将几人围起来,却诡异地没有一个上前,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其中一名执斧的猎户终于忍受不住猛兽们围而不杀却垂涎贪婪的眼神了,厉声吼道:“你们这群畜生要杀便杀!何必如此作践我们!”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阵阵愤怒的兽吼,将猎户的呼嚎淹没得干干净净。
“呱~~~呱~~~”忽然林巅传来一阵刺耳的叫声。这叫声沙哑之极,幽幽中带着一种分外哀婉的凄厉感,就连最凶猛的野兽听了也得耷拉着脑袋,不敢再大声嘶吼。
这一片兽海居然瞬间寂静下来,仅有那“呱呱”的声音回荡在林间,有一种慑人心魄的魔力。
执斧之人怔住,另外四人也呆了一呆。只见漆黑如夜、诡如幽瞳的林巅悠悠降下了几片如羽的乌黑叶子,几片叶子似自然而落,却怎么也飘不散,卷不开,叶与叶间总是刚刚好的距离,似乎有一股无形力量将之牵引在一起。
不论人.兽,无数双眼睛都盯着那几片叶子在看。
叶子落得慢极了,可偏偏才一眨眼的功夫便已落到了树杈上。其余的叶子接二连三地旋落到此处,合在一起,竟像化作了一片宽大的羽毛。
羽毛一抖,便从中突然冒出一只大得像鹰的独脚乌鸦。
几名猎户嘴张得大大的,惊骇莫名,然而更震骇的事情发生了。
“呱~~~呱~~老祖教的法术真是好用,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总算赶在那三个笨家伙前面。”这独脚乌鸦一边扑着翅膀,一边咧着嘴,仿佛在笑。而那只独脚就像钉子一样,任它如何摇晃,就是稳稳不动,反而手臂粗壮的树杈咯吱咯吱地响。
这独角乌鸦虽然个头奇大,但和密密麻麻的兽海比起来完全如沧海一粟,微不足道,可是偏偏下方无数猛兽都非常惧怕它,许多猛兽俯首低望,不敢造次。一些凶禽更是在独脚乌鸦露面的时候变赶紧藏在了层层密叶中,不敢露头。就连身在险中的猎户们恐惧之余都不禁疑惑,这只独脚乌鸦到底是什么来头?
“呱~~~呱~~~”那独脚乌鸦眼见兽群恭敬的样子,又得意地笑了起来,似乎笑得忘了形,忽然身子向后一翻,眼看就要一头栽下去,却见它独脚爪子仍贴在树枝上抓划了个半圆,它便如蝙蝠一样倒挂在树上,随即竟然倒着在树杈上丁丁跳着小步子。众人悚然而惧,只觉这独脚乌鸦处处都透着邪门。
一名弓手看得发虚,听得发怯,却强自镇定,喝道:“哪来的鸟…人!敢用妖…妖术作怪!”他看这独脚乌鸦分明是鸟身,可偏偏人话说得比谁都溜,也不知到底是人变作了鸟,还是鸟变作了人,便以“鸟人”称呼之。
那独脚乌鸦黝黑的瞳子里凶光大盛,嘎嘎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你嘴再硬能硬得过乌爷么?还不快跪下磕头求饶,乌爷定留你个全尸!”
“呸!”这弓手被一只乌鸦奚落一番,心中怒极,便要弯弓搭箭将它射下来,谁知手刚刚一抬,周围的猛兽便跟着动了一下,似乎随时准备扑上来。
弓手咽着口水,只觉得唇舌发燥,进退不是,尴尬异常。
那独脚乌鸦也不睬他,转头对兽群道:“你们还不赶快让出条道来!等三座山来了,小心压死你们!”这乌鸦居然跟野兽说起了人话,可是这群蛮兽纵然有了灵性,却怎么听得懂?
但是这群野兽似乎真的懂了,却不是因为听懂,而是因为它们已经从地上被震得弹起来,一下一下,那频率与似极了某种脚步声。兽群瞬间变得慌乱,紊乱了好一会儿,方才一齐往猎户四人背后逃去。
众猎户亦不例外地被脚步震起,心中骇然。然而那一直没有说话的两人眼中陡然来了神采,心道机会来了!他二人一直在蓄足精力,为的不就是这一刻么?这二人陡然低喝道:“机会难得,分头突围!”语罢朝一个方向急速奔去。那弓手和执斧的壮汉反应不慢,各自朝一个方向跑去。三面齐出,正好与兽群逃散的方向相反。有几只野兽想要扑上去阻拦,可感受到地面传来的咚咚之声,终于还是不敢过去。然而那倒挂在树上的独脚乌鸦也毫无反应,只是冷眼瞧着,眼中尽是讥诮之意。
那一直沉默的两名汉子正是无邪和小鱼的父亲,他们虽然两天两夜没有吃过东西,但是身手仍然相当敏捷,只因求生的欲望便是最好的果腹之物。
然而他们跑了还不到三十丈,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座山。
一座棕色的山。
二人心中一紧,刚欲避绕,却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一只巨掌,将二人给扇飞了,恰恰落在方才被兽群所围的坑里。
二人头昏脑涨地砸在地上,只觉浑身骨头都摔断了,眼角的余光隐约能看见那另外的两人早已同他二人一样“飞”了回来,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眼看着进气少出气多,生死不知,凶多吉少。
隐隐约约地,他们的视线中出现了三座大山。
“原来…原来山是会动的。”稍稍清醒些许的两人,视线终归渐渐模糊了。在丢失视野的最后一刻,他们赫然看到了永生难忘的景象。
那三座山赫然是一尊八丈高的黑熊精,一只六丈高的白虎王,一头五丈高的青狼妖。
但凡野兽修炼,能得灵成精,略懂术法已殊为不易,若要修炼成这般骇人的体型非大荒之异种而不能。
六只灯笼般的眼睛冷漠地盯着坑内半死不活的四人。那领头的黑熊精瓮声瓮气地道:“这几人好大的狗胆,今日正好犯在老子手上,定叫他们抽筋扒皮。”
一旁的白虎王却道:“适逢老祖下界,正愁无物进贡,你我也不必贪一时口腹欲。且献予老祖,求赐大道正法,方为要事。”
青狼妖附和道:“正该如此。”
那黑熊精舔嘴摸肚,尚在犹豫,不防那独脚乌鸦突然呱呱笑了起来,道:“呱~~~呱~~~,你们三个老粗把这四个人弄得半死不活的,老祖一定不爱吃,老祖要是不高兴了,当心你们法术学不到,还要搭上一身的肉!”
黑熊精闻言冷哼一声,密林便如陡然炸响了一道惊雷,却听得它咧嘴狠狠道:“老子最恨乌鸦嘴,别以为老祖传了你一两手法术,你便爬到老子头上来了!老子就算搭上了一身肉,也要先将你给撕了!”
谁知那独脚乌鸦飞了起来,扑翅缓慢,但快得像一道乌光闪电,定在空中,得意洋洋地道:“呱~~~你抓不到~~你抓不到~~~”
黑熊精气得暴跳如雷,反手抄起一棵八丈高的杉树,便如同拔了根萝卜。熊掌一捋,上面的侧枝乱叶统统给捋了个干干净净,顿成一杆尖枪,狠狠朝独脚乌鸦的心脏射了过去。
空中顿时噼啪了一连串的音爆声。这掷矛之法既快又准且狠。
而独脚乌鸦瞬间又化作几片零散羽毛,根本不受力,任由尖枪当胸透过,随后复原,更加得意了,呱呱笑道:“你打不着~~你打不着~~”
黑熊精气得不轻,狠狠拍断肘边的一棵树,以作发泄,却也知道暂时拿这乌鸦没办法。
忽然那白虎王上前一步,冷笑道:“你这乌鸦嘴确实烦得很。老祖喜听音乐,天界寂寞,难得下界一趟,我百兽皆去聆听教诲。山中但凡百灵之鸟亦前去啼乐。但你这乌鸦嘴偏要凑热闹。老祖便是嫌你声音聒噪,故传你一道逃跑用的遁术,让你自觉滚得远远地!现在你学了遁术不去滚得远远地,还来触怒我兄弟三人,真是翅膀硬了,不知道天高地厚……”
忽然前方兽群中传来一声朗笑:“哈哈!好个不知道天高地厚!三位在寡人跟前讨论鱼肉我楚国子民之事,亦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来人话音未落,青狼妖身形陡然模糊,竟是留下的一道残影,而百丈外的林中已然传来一声狼啸,直逼声源。如此高大的身体竟能如此敏捷,似比闪电还要快了几分,看得那独脚乌鸦一阵心惊肉跳,连忙高飞些许,收敛了许多。
只闻虚空中一阵闷响,青狼妖肃然疾退而来,竟是去得快退得更快,眼见其抛身撞倒了背后好几棵几十人合抱的森森巨树,方才定住身子。
地震了几震,黑熊精与白虎王迈步上前定睛一看,大惊失色,只见青狼妖左臂不住颤抖,引以为傲的利爪齐齐断去了三根。
黑熊精与白虎王对视一眼,兽瞳中冷光四溢,凝重非常。别人不知青狼妖利爪之威力,他们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要知三百年前这利爪轻轻一划便能削去一座山头,如今当是何等威力?可如今才一个照面便被削去了三根利爪。
黑熊精和白虎王临此大敌,不禁心中发紧,但想起山中的那位老祖宗不禁又轻松了不少,循着朝愈发迫近的脚步声看去。青狼妖亦死死地盯着兽群,却见一股气浪将兽群硬生生分了开来,从中步出一黑一白两人。
黑,仿佛是巫山的本色;白,就像是萦绕着巫山的云。以至于这两人的出现是如此的自然,丝毫没有突兀感。但在“三座山”眼里,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看怎么奇怪。
每当人们遇到超过自己认知的事情时,总是会有别扭的感觉,更别说开了灵智先天敏感的妖精。当别扭之感足够多的时候,便会化为一种莫名的恐惧。这两人在笑,笑容和煦。若是这二人凶相毕露,杀气四溢,它们尚不会打心底里生出这种无凭的恐惧感。可是他们偏偏在笑。没有冷面凶光,没有恶语相向,更没有杀机流转,但笑面似有情无情,难以捉摸,飘渺不定。
不知不觉地,三只大妖忽感到自己的额头发凉,竟已布上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一种属于猛兽的天然灵觉告诉它们,眼前这两个笑容和煦的人类体内蕴含着一种令人恐惧颤抖的力量,正慢慢握紧,欲扼住它们的心跳。
来人正是楚襄王与宋玉。
楚襄王笑道:“子渊,百兽夹道来迎,偏偏三座大山排闼而阻,你可知是何道理?”
宋玉上前道:“禀大王,盖因吾方礼数不足,虽远来是客,但怎可在主人面前横陈卧倒?”语罢衣袖一招,如流云挥洒,顿时将四名猎户摄于身前,依次叠坐,宋玉便着手为其运功疗伤。
宋玉如今是空门大露,正是偷袭的最佳时机。
“机会来了!”青狼妖眸子里忽地闪现出幽蓝的光,它怎会忘记方才断爪之辱,它更知道自己兄弟三人纵横山林多年,早就心有灵犀,配合默契。
一旦出手,必是合击之术。
三妖正欲同时暴起,将宋玉绞杀之际,楚襄王忽道:“客人不请自来已是不该,怎敢劳烦主人亲自动手?”说话之际已轻轻向前迈出一步。
于是如同山崩了一般,三名大妖踉跄着退了一步。
仿佛楚襄王这个还不及它们膝盖高的人类才是真正的大妖一般,浑身散发着一股令妖怪也要胆怯的“妖气”。三名大妖已为襄王气势所慑,嗫喏不前。轻描淡写地一步竟似将土坳踏成了雷池,教它们如何敢越过半步?
楚襄王笑道:“不知三位如何称呼?”楚襄王本为不速之客,句句以客人自居,但是说出来的话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好像他才是此间的主人一般,明明反客为主,偏偏自然而然。得到巫山本源承认的君王如何做不得此间主人?
黑熊精已将一只熊掌搭在身旁的一棵树上,低喝道:“老子熊山君!”白虎王冷笑道:“本座虎山王。”青狼妖冷冷地看着自己的断爪,阴恻恻地道:“败军之将,不说也罢。”
谁知久不做声的独脚乌鸦忽然蹦出来呱呱直叫:“它叫狼山侯!狼山侯!”此刻独角乌鸦眼见狼山侯断了爪,而且不敢轻举妄动,心里乐开了花,独脚丁丁地在树杈杈上蹦了起来。
狼山侯此刻恨不得将这乌鸦嘴大卸八块才好。乌鸦嘴之所以讨厌,不是因为它往往灵验,而是因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狗嘴吐不出,乌鸦嘴自然更吐不出,最令人无奈的就是它偏偏喜欢吐。然而只要不停地吐,总会吐出些有价值的东西来。哪怕是狗牙也会有人要的。
楚襄王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问独脚乌鸦:“那阁下如何称呼?”
“你听好啦!乌爷我叫乌四凤!”独脚乌鸦竟然做了个骄傲的展翅姿态,仿佛它确实是只凤凰似的。
“吾是凤?”楚襄王也不禁哈哈笑了起来,道:“难怪这三位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原来是凤凰中的异种。岂能折在三只蛮兽手中!”独脚乌鸦听得这修为高绝的人类夸它之言正说在它的痒处,不禁洋洋得意,蹦得更欢了,呱呱笑道:“那是那是!乌四爷那是不跟它们一般见识!要不然……”
“去你奶奶个熊!老子焉能再受你的鸟气!”熊山君就是个火爆脾性,立马抄起两根十来丈高的大树,直接舞了起来。
方才独脚乌鸦一来见三妖似乎不敢妄动,也好奇来人是何模样,故而栖息的树杈便低了许多,二来没料到这熊居然直接将两棵树当棍子乱打一气,反应不及,才刚飞到半空硬是被树根扫中,这回真一头栽了下来,朝襄王所处落去。
熊山君眼中凶光大盛,正欲乘势补上一棍子将这死鸟砸个稀巴烂,谁知楚襄王突然把手一伸,捏住独脚乌鸦的独脚,将其倒提了起来。
眼看这一棍子要砸到楚襄王,熊山君毫不停顿,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可楚襄王看也不看,只是抬手一弹,巨木咔嚓两断,熊山君手中便只剩了个柄,另一截早飞到天外天去了。熊山君冷哼一声,讪讪地将手中剩下的那棵树重新朝原来所在的坑里狠狠剁了进去,十几丈的树瞬间只齐了它的腰。
受伤的四名猎户早已清醒了不少,看到此番景象,不禁一阵发颤。
虎山王似乎也感觉憋屈得很,冷冷道:“客人不自报来历便算了,只是为何还要插手主人的家务事?莫非你真以为我巫山没有大法力者能制住你么?”
楚襄王冷笑道:“客人虽是客人,但客人总是要走的,既然迟早要走,主人倒也不必问其名姓。只不过,若你们真是主人,寡人告之与尔等倒也无妨。若要制住寡人,还是去把你们老祖唤来吧!单凭你们?还没有这个能耐!”
楚襄王忽而对手中的乌四凤道:“你说是不是?”
楚襄王这话说得很平常,然而一向奸猾狡诈的乌四凤闻声竟瑟瑟发抖了起来,哆嗦道:“是……是……”乌四凤只觉得浑身法力都被这人捏在了脚腕上,又酸又涨又疼,偏偏出不得,也进不得。其实这些都是其次的,最最令它恐惧的是这种感觉令它想起了很久以前它另一只脚是怎么失去的。
熊山君怒喝一声:“老子就不信了!”刚欲冲上前去,虎山王便将其拦住了,只见它对楚襄王道:“我等确实不是你的对手,但你想见老祖也不是不可以,然而老祖尊贵非凡,岂是凡人想见就能见的?你若执意如此,须得与我等赌斗一番,胜多者胜!你若胜了,自由得你去见老祖。”
楚襄王道:“那倒也不必,寡人只要输了一场便算寡人败。寡人若败,任凭处置!”楚襄王实在是个很骄傲的人,但是他有骄傲得资格,若是败在这三只妖精手上,他便不是楚襄王了。
虎山王冷冷道:“你非要自讨苦吃,我也没法子。”
楚襄王也不说话,径自将乌四凤放下,随手捡了根树枝绕着它划了个圈,将其围了起来,道:“自古画地为牢,想不到今日用在你这‘凤凰’身上。稍后寡人自会放了你,你莫要自讨苦吃。”楚襄王衣裳一振,随即对三妖道:“如何比斗,皆由你们来定。寡人一一接下。”
虎山王冷冷道:“待我等商议一二,自可告知。”虎山王自知面对的乃是一位法力滔天的大能者,怎敢托大?自然要决出万全之策。
楚襄王微微抬手,示意自便。而如今那几名猎户伤势无碍,只是留在此处颇多不便,襄王已任其离去。而浩荡的兽群尽归于三妖身后,与楚襄王宋玉二人对峙着,也不敢再追。只剩下乌四凤耷拉着脑袋立在楚襄王身边的圈子里数羽毛。
乌四凤本不该这么老实的,它也确实不知道“老实”这两个字该怎么写。只不过越不老实的人便越怕死,更何况一只极不老实的鸟。为了保全自己的小命,乌四凤乖乖地呆在圈子里,不飞也不蹦。一时之间,倒像是楚襄王擒了它为质,迫使得妖兽们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可笑的是它们根本不管这野鸟的死活,乌四风深深明白这一点,便在心里狠狠地咒骂道:“这它妈到底是个什么世道!大爷堂堂凤凰居然要在别人划的圈圈里数羽毛!”不过双方的心思都不在它身上。
此时大概快至未时。
楚襄王忽然笑道:“子渊,寡人忽然发现一个有趣的地方。”宋玉顺着楚襄王的目光看向前方如临大敌、排兵布阵的妖兽们,顿时了悟,不禁发笑:“确实有趣得紧,像极了两国交战。”
楚襄王笑道:“正是如此!不过寡人御驾亲征,更有子渊你为先锋。对面只派臣下来守,交战之时定要丢盔弃甲!”宋玉却摇头道:“那也未必。对方之君王虽未出战,然元帅、大将、先锋俱在,即使难以得胜却不至于像丢盔弃甲这般不堪一击。”
楚襄王道:“哦?那你倒说说谁为大将?谁为元帅?谁为先锋?”
宋玉道:“熊山君勇武第一,血性最足,当为征战之大将。”
楚襄王点头道:“不错,当得!”
宋玉又道:“虎山王沉稳干练,又有号令百兽之威,当为兽军之元帅。”
楚襄王笑道:“狼山侯便是先锋官了!来去如电,先锋倒是称得上。”
楚襄王二人一番对话并不遮掩,三妖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商议完了却也不插话。待得二人说完,熊山君向前一步,对楚襄王喝道:“这一场,熊爷先陪你玩玩!”
楚襄王道:“寡人倒是好奇,为何第一局不是先锋开路呢?”
还不待对面回答,宋玉已然笑道:“大王何必惊奇。子渊亦身为先锋,却不参战,岂不是更怪?”
楚襄王大笑道:“有理有理!山君要比试什么,只管道来!”
熊山君咧嘴一笑,道:“熊爷说了玩玩,自然就是玩玩!玩玩就是好玩的东西,最好玩的东西当然是你们人类小孩子都玩的!”
楚襄王倒是对熊山君能说出这番话来颇感到惊奇,不禁颔首道:“我人类国度之蒙童确实有千般万种玩法游戏,层出不穷,眼花缭乱。不知山君要玩哪种?”
熊山君嘿嘿笑道:“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