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洛诗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张精致的鹅蛋脸,两条弯弯的柳叶眉,樱桃小口上方是挺翘的琼鼻,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透过铜镜上水珠的折射,竟比那盛开的玫瑰还要艳丽几分。
来到突厥已经有六七年的时间了,可还是有些不习惯。这里的天气明显的比大隋更冷,想到这些杨洛诗紧了紧身上的狐裘。开皇十九年,她正是花样年华,是一生中最灿烂夺目的日子。她清楚的记得那一天,父王回到家中告诉自己和亲突厥的安义公主忍受不了塞外的苦寒,在那个冬天孤独的死在了异乡,她还唏嘘不已,为安义公主感到悲哀。只是她没有发现自己的父王说这些时眼睛深处的不舍和伤心。
第二天她从外面回来不久,就接到了圣旨。文帝杨坚想要见她,虽然杨坚只是她的堂伯父,但是却对她爱护有加,她也很喜欢这个伯父。
“几天不见,原来的小诗儿都长成大姑娘了哩!”杨坚满脸含笑的朝她说道。
“哼,我去年都已经及笄了,还是皇后娘娘为洛诗主持的礼仪呢。你肯定是批奏折太忙,都忘记了,这可是要接受惩罚的哦!”见到自己的皇伯父竟然连自己的年纪都记得不大清楚,杨洛诗可有些不依不饶了。
那一日,作为大隋最高统治者的杨坚和独孤皇后带着她逛遍了整个皇宫。即使她提出想要杨坚教她舞剑这个看起来很过分的要求,毕竟此时的杨坚已经接近六十岁了,更何况还是一国之君,杨坚也满足了她。那一日也是她觉得最开心的日子,晚上回到家里,她像一只快乐的小麻雀叽叽喳喳的述说着白天的所见所闻,却没有发现自己的母妃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泪湿眼底。
第二日,当她像往常一样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却接到了改变她一生命运的圣旨。“封安德王之女杨洛诗为义成公主,一个月后和亲突厥。汉之昭君和亲匈奴,汉匈边境得保和平数十年,望义成公主能以昭君明志,不负孤之期许。”圣旨的内容让她很崩溃,让她很绝望。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昨天杨坚和独孤皇后会耐下性子陪她玩耍,陪她闹腾。
“为什么会是我?”她哭喊着跑去向父王哭诉。
父王含着眼泪告诉她,和亲突厥的安义公主死了,而突厥都南部落对我们大隋虎视眈眈,亲近大隋的启民可汗不能就这样亡了,必须要有一个人出来接过安义公主的接力棒。而遍观大隋宗室,成年且待嫁的女子仅有自己一人。想到这些,杨洛诗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君王有命,不能不从。自己年幼的弟弟曾经偷偷跑到自己的房间里,要自己出去避一避,她知道这是父王的意思。父王看到她不想和亲,许是触动了内心那根叫做骨肉亲情的弦吧,他是打算抗旨了。然后作为子女,岂能陷父母于不忠不义的境界,他摸着弟弟头,告诉他以后自己嫁去了远方,两个哥哥都不在父母身边,他要为自己尽孝,好好侍奉父母。
一个月后,长安城外。她几度回头,看着愈加苍老的父王和母后,泪水潸然而下。此去突厥,从此再无回长安的希望,有生之年再见父王母后是她从不敢奢求的希望。怀揣着母国长安脚下的泥土,她登上马车,拉下车帘,马车飞驰而去。
历经大半个月的时间,她来到了塞外。索性启民可汗对她还是比较好的,从来不曾勉强自己做一些不愿意的事情,这让她有些冰冻的心稍微的暖和了一些。突厥人没有定居的习俗,他们没有先进的农业文明,以游牧为主,整日里逐水草而居,就连象征权力的突厥金帐也没有固定的地方。突厥虽然没有大隋那么美丽而富饶的土地,但是一望无际的牧场却也让她将对父王母后、家国思念埋藏在了内心最深处。
去年秋天的时候,启民可汗在一次围猎中,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自此之后,他的身体大不如前。虽然他依旧是******的最高掌控者,但是杨洛诗还是能够察觉附庸他的部落有些已经蟲蟲欲动了。就连启民可汗的三个儿子,看待他们的父亲眼光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一旦启民可汗撒手而去,按照突厥的风俗,除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不可以继承外,新任的突厥可汗可以继承父亲的所有遗产。也就是说,如果启民可汗去了,继承汗位的无论是哪个儿子,杨洛诗都要和启民可汗的其他物品一样,一道被继承。想到这些,杨洛诗就觉得一阵反胃。
“小蝶,大汗还没有回来吗?”杨洛诗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朝门口出声道。
“还没有呢,许是去的地方远了些。”伴随着回答的声音,一个身着突厥服饰的少女掀开大帐的帘子走了进来。小蝶不是突厥人,是她的陪嫁侍女,七年前还是个孩子的她现如今已经长得亭亭玉立了。在启民可汗所在的突厥部落里,是许多突厥男儿的梦中情人。
“小蝶过了年就十五了,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了。有没有看上哪家的儿郎,我去帮你说说。”杨洛诗调笑着说道。
听到她的话,小蝶瞬间羞红了脸。“公主又取笑我!”小蝶虽是杨洛诗的侍女,但是在这举目无亲的突厥,两个汉家女儿相互依靠,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小蝶,可汗现在还没有回来。趁着这段时间,去把我箱子下的那本书拿出来,我教你识字。我们虽然在突厥,但是生我们养我们的是大隋,我们的父母朋友都在大隋,大隋的文子不能忘。”像是想起了什么,杨洛诗突然开口朝着小蝶说道。
不大会,小蝶捧出了一本用黄绸包裹着的木盒,打开它,赫然是一本《史记》。在小时候,她的父王每天晚上都会讲着史记中的故事哄她入睡,有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力能扛鼎的霸王项羽,那些都是她所崇拜的英雄人物啊。
倾刻间,小蝶清脆的声音在汗帐里响起。杨洛诗的眼角一滴晶莹的泪水滚落,在泪眼婆娑中,她仿若看到了正含笑对自己说着故事的父王和母后,看到了大隋朝盛世繁华的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