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来随诗婉行至房前,见门上木牌上写着三个字——“葬经阁”。心中见奇,便问到:“姑娘何故取名为葬经阁?”
诗婉笑了笑说:“公子有所不知,近日来,妾身每晚都做一梦。梦在一佛堂内,点满了蜡烛,烛光摇曳不定。在那烛火深处,放一黑色棺材。前坐一男子,对着棺材,日日念经,每每嘴唇轻动,便有一个金色的小字蹦出来,寻着棺材缝隙,溜进其中。于是便将这房子名字改为了葬经阁,公子勿怪。”
进入房内,厅右侧,隔着珠帘,里面放的是张大床,罗被红浪。厅正前方放着一香案,一鎏金香炉置于其上,隐约可见丝丝青烟从中漏出,消散于空气当中。一股如兰花般清雅的香味弥漫在房内,视之不可见,闻之得其香。二人对坐于厅中桌前,诗婉沏上一杯清茶,送至无所来身前。见茶水之上,一丝白雾缭绕而上,带着茶香钻入鼻中,“好茶”,无所来忍不住赞叹一声,未品其茶,先得其味。
诗婉抱一古筝,置于案上,两只斑斓蝴蝶绕着古筝飞了两圈,便停于其上,一在左,一在右,微张动翅膀,很是可爱。诗婉轻动琴弦,一曲声来,惊的两只蝴蝶扑腾飞起,旋转与诗婉发髻之上。歌声缓缓袭来:“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无所来只觉得自己双眼逐渐朦胧,想强打起几分精神,无奈双眼更为疲累,头往案上一靠,便就堪堪睡去。
梦中依约见青山连绵,近处乃一小河,河水清澈见底。不远处一石崖上,坐一老翁,戴一草帽,执一鱼竿,长眉白须,仙风道骨。遂走向近前,拱手作揖,问道:“老人家可知此为何处?”
那老者转过头来,开口说:“三十三天最高处,相思病苦离恨天。”
无所来听来一惊,怎的自己就到了这离恨天之上,便又开口说道:“这老丈人勿要诳我,无缘无故的怎会到这离恨天来。还请老父给我指一条明路,让我下的山去吧。”
那老者放下鱼竿,站起身来:“我看的是因果循环,钓的是镜花水月。诳你做甚。既不信,那便自个儿看吧!”说完,右手轻轻一挥,那小河中水便跃然于上,在崖前形成一道三十三丈长,三十三丈宽的水墙,那墙上显出两行大字——梦里梦外均是客,何故水月欲分明。
继而,那画面上现出一人儿,对着一棵死去的松树下的一座孤坟,喃喃自语,又哭又笑,极尽温柔。画面一转,见一女子卧于榻上,旁边坐着一个男子,握着那女子手,不知道说着些什么。画面拉近,见那女子脸色苍白,毫无血气,却是痴痴望着男子,眼中尽是不舍。仔细一看,那女子分明是迎春楼的诗婉姑娘,而那男子,同自己长得是一模一样。
墙上微波荡漾,再出现的,却是草长莺飞,春意融融,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在花丛中奔跑。一个喊着“来哥哥”,一个叫着“婉妹妹”。时光流转,二人皆长大成人,相互倾慕,女的亭亭玉立,男的一表人材。双方父母一拍即合,二人便成了亲,婚后生活也是幸福美满。可能是上天妒忌夫妻过于恩爱,女子不久便得了重病,竟就这样撒手而去。男子伤痛欲绝,欲求仙问道,愿能与妻子再度重逢。
画面放到这里,水墙轰然倒塌,化成万千小水珠落入河中。老者大手一挥,抚起一阵清风,将无所来吹去远方。
无所来梦中惊醒,恰听到一句“绿水悠悠”,如空谷绝唱,忽远忽近,恍惚的心也定了下来。
见那两只斑斓蝴蝶绕于诗婉两侧,翻飞的翅膀拍出点点淡绿,淡蓝的荧光。诗婉一曲抚罢,双手轻按于琴弦之上,问道:“公子可曾梦见什么?”
“三十三天最高处,相思病苦离恨天。”无所来想了想,只记得这一句话,像是在回答诗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见那诗婉眉头微皱,聚一眉忧愁,便起身告辞,不愿久留。诗婉望着无所来的背影轻叹:“终究,还是逃不了的。”身旁的两只斑斓蝴蝶化成了透明状,跟了出去。
无所来神情恍惚,边走边想,想要记起梦里的事,不知不觉来到了江畔,初闻诗婉歌声之处。见那绿草地上开着两朵小花格外显眼,一朵粉,一朵白,在风中摇曳,相互依偎。两朵小花似乎感觉到无所来的到来,也欢呼雀跃起来,花蕊处散发着点点小光,粉的,白的,如暗夜中的萤火虫一般的可爱。无所来伸手过去,欲触摸一下花瓣。此时,两只斑斓蝴蝶砰然出现,惊得无所来忙把手缩了回去。只见那两只蝴蝶绕着小花飞了两圈,便停在了花蕊上。如此,两朵花的花蕊上各飞出一列金字,白色的那朵上面的是——“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粉色的那朵上面的是——“续不成前世姻缘未完时”。待无所来看完,两列金字支离破碎,坠落下来。那花儿蝶儿,如同经历了几百上千年一般,枯萎,腐烂,烟消云散。
无所来顿觉头痛欲裂,梦中所见逐一清晰起来,短短时间如经历了十几年一般。面目狰狞至极,又悲痛万分,双眼因疼痛充满了血丝,悲吼了一句:“诗婉”,连滚带爬地跑了回去。
一把推开房门,只看到房内彩蝶纷飞,扑面而来,见那彩蝶深处,诗婉伏在古筝上,双手耷拉,嘴角溢出点点鲜血。“滴答滴答”,一滴滴敲在地板上,每一滴都落地化成了小蝴蝶。无所来走上前去,双手抱起诗婉,什么彩蝶纷飞,什么迎春楼阁,统统如被打碎的镜子碎片一般,落入身后的无尽深渊。
无所来抱着诗婉的尸体,走了一步,两步,三步,斗转星移。行至一棵枯死的松树下,一座破败的坟墓前,怀中的人儿化成点点荧光,落在墓碑之上,那墓碑上显出——“爱妻诗婉之墓”。无所来就这样站着,一天,两天,三天……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又升起来,直至一天,晴天霹雳,那棵枯树轰然倒塌,无所来便成了一棵青松,常伴左右。
墓上开满了花儿,白的,粉的,一朵朵,花上飞满了蝴蝶,只知那墓碑上的字又看不清楚了。
“你这小厮,好生的不地道,怎得到现在还在这睡大觉。”花千树恍惚的睁开了眼,见眼前的骂骂咧咧地这位,只知道他叫刘四,自己通常叫他四爷,至于自己是谁,是怎得也是想不起来的了。
“嗨,你还看,信不信四爷我抽你。”说起,刘四便抡起了大嘴巴子,照着头便抡了过去,边打边骂道:“四爷我收留你是要你睡懒觉的嘛,不起床干活老子就活劈了你,妈了个巴子。”刘四一脚就把花千树踹了下床。
花千树赶忙收拾了衣物,也顾不得吃早饭,便端起了盘子茶壶出去招呼客人去了。花千树仔细想了想自己是谁,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觉得自己生来便是这般样子,该在这地做这些粗活,受人欺凌。“小子,发什么愣,还不快去干活!”刘四又在催道。
花千树拿着一只长嘴大水壶,肩上搭着一件抹桌布,店家小二的装扮。
迎春楼内,迎春阁下,摆着的百十来张桌子,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反正花千树是知道,这地不分白天黑夜,向来座无虚席。白天有白天的节目,晚上有晚上的精彩。说来倒也奇怪,每天摆着的就是那么些个桌子,来的便也是那么些个人。一天下来,坐满了位子便再没有人来,也不会有一张桌的地空出来。不过这都跟花千树没什么关系,不过是一个给别人添茶叫水的。
“那谁,过来给爷添点水。”
“好咧。”花千树提着水壶便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