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站在面前,是一幅小生打扮。长得精瘦,但脸略微的有点圆,给人一种机灵的感觉。那人略弯着腰,讨好着说道:“小人名叫刘四,是迎春楼的伙计。这迎春楼啊。是这云来城最大的客栈庄园。”
刘四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幅画来,指着画介绍道:“二位请看,这便是迎春楼的总体布局。迎春楼西南北三面都是客房。这些客房围城了一个大院子,院子中心盖有迎春阁,是个戏楼。东面是个花园。其中亭台楼阁,假山水池应有尽有,免费为各位客官参观浏览。。。。。。。”刘四在一旁介绍讲的眉飞色舞,恨不得将这迎春楼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棵树,每一株草,都夸的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就住这好了。”刘四噼里啪啦的还没有说完,叶倾城早就听得不耐烦了。“好嘞,二位,跟我来。”刘四乐的去为叶倾城牵马,走到近前方才发现叶倾城骑的是头大老虎。大虎“吼”的叫了一声,本能不想让刘四碰。刘四吓得往后退了三四步,一阵子脸色发白,随即又点头哈腰道:“这位小姐的坐骑真当是好生威风,吓死晓得了。来,二位跟小的走就是了。”刘四转过身去为二人领路,叶倾城与花千树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心领神会。
刘四领了二人来到迎春楼,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两人,对二人说道:“二位,请问是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呸,下流胚子!”叶倾城脸色微红,小骂道。
“两间上房”,花千树回答的十分干脆,随手丢给了刘四一锭银子,看一旁叶倾城脸色微红的样子,又是一阵窃喜。
“是,小的是下流的胚子。”刘四朝着叶倾城笑道,接过银子,便递给了二人钥匙说:“西上房二十三号,二十四号。恭祝二位住的愉快,有用得着小的的尽管吩咐便是。”
花千树将金竹箫,小蛟与大虎都交于了叶倾城,自己便一人住在房间内。盘膝坐在床上,两只手放在膝盖上,默念着经文。屋内灯火迷迷,模模糊糊,一切的一切又变的如梦似幻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黑云层层叠叠,山雨欲来。枯死的松树,落下最后一片枯黄的叶片,落在松下的一座孤坟的墓碑上。
墓碑上的一块石头下压着一叠白色的冥纸,被风吹的“哗哗”作响。墓前插着三支高香,看不见余烟。香前放着一只火盆,火盆里的灰烬中,偶尔还能看到点点火星一闪而逝。
坟前站着一位男子,大约二十来岁,面如冠玉,龙须眉。一身青衣,长袍在风中飞扬,望着墓碑,眼神迷离。只见墓碑上刻着“爱妻--之墓”。墓主的名字却是无论如何也是看不清楚的,无论远看近看,只觉得那两个字上云烟缭绕,不入凡眼。
该男子微微皱眉,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本能的告诉自己,要来这个坟前烧纸上香,里面埋着的是自己的妻子,至于妻子叫什么,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男子总觉得自己要去找些什么,因为不知过往,所以给自己取名为“无所来”。
行至江畔,忽闻一曲妙音传来,细细聆听,只听得声音唱的是:“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这一曲却是红楼中的《枉凝眉》。越听越觉得凄凄婉婉,无所来心奇何人如此心伤,竟能唱出如此曲风,遂循声望去。只见江上停泊一艘大船,雕栏玉砌。透过朱帘,依稀可见船内有人抚琴,有人伴奏,有人饮茶。无所来便问路人船上何许人也,竟能唱出如此凄婉的曲子。那路人笑了笑答道:“这么远,隔着江风你也能听得到啊!实话告诉你吧,里面唱曲的是迎春楼的头牌姑娘,诗婉姑娘。诗意醉人,幽怨婉转,说的便是她了。听说这诗婉姑娘美若天仙,虽身在风尘,却是卖艺不卖身。即便如此,那迎春楼也是让那群公子文人日日踏破了门槛。”
语罢,无所来立在江边不肯离去,细细听来,又听得一首《误终生》,唱的是:“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一曲作罢,眼角落下两行清泪。飘在风中,落到土里,那泪落处,竟开出两朵小花来。一朵白,一朵粉,在风中摇曳,相互依偎,很是可爱。
良久,大船缓缓行至岸边,渡口早已站满了平民男子,个个都欲一睹这位诗婉姑娘的芳容。无所来便也挤入人群,看看这位诗婉姑娘是否真像人们说的那般美貌动人。朱帘缓缓拉开,走出一个小人来,只见那姑娘是: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褭褭秋烟里,好一个天上人间难觅的俏人儿。
诗婉走向人群,那是袅袅婷婷,随风摆柳,人群也自动让出一条道来,不愿冲撞了这么姑娘。无所来看的呆呆入了神,诗婉似有所感,回眸望来,见无所来呆头鹅的模样,竟也浅浅笑了出来。实乃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迎春楼内,人群来来往往,座无虚席。一个个公子,儒生,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行为儒雅近人,个个拘谨。
忽而,空中花瓣纷纷飘落而下,望去,原是二楼栏杆旁约有十来个女子,捧着花篮,作这落花雨满天。两侧楼梯上,走下各六位女子,绿衣黄裳,长发动人,双手置于腹前,款款而来。行至中央舞台,手轻抬,衣带随飘,人影重叠相隔。待十二位女子再次于两旁站立。舞台正中央现一古筝,沧桑古朴。古筝后乃坐一女子,红衣白里,相得益彰。只见那女子双手置于古筝之上,细指一按一拨,“咚……”声音细腻悠长,在这迎春楼内飘散不去。楼内所有的说话声随之戛然而止,落针可闻,唯有花瓣飘落地面之音,醉人心思。
那女子双手晃动,乐音飘扬而来,十二位黄裳女子清舞曼妙,如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继而,歌声悠远漫长,久久不散,唱的是:“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一曲《葬花呤》在楼内来回激荡,似温润婉约,又似哀愁万千,更似乎楼内的每一根柱子,每一块木板都在颤动,都在呤唱这靡靡之音。而听曲之人也自然如痴如醉,欲端杯饮茶的,茶杯停在了嘴边,欲开扇吹凉的,手中的折扇也轻轻收起,更有甚者,双眼紧闭,作一副感慨万千状。待最后一句“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徐徐落下,楼内万赖俱寂,又好似能听到那句“花落人亡两不知”从遥远的过去,慢慢走来,走向未来茫茫未知处。良久,人声鼎沸,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那女子起身,欠身做一礼,开口道:“感谢各位公子抬爱,小女子诗婉不胜感谢。小女子自幼流落风尘,幸得妈妈收留方能有今日。前些日子,上庙里求的一签,说今日会有故人前来,小女子愿再抚一自做之曲,若有哪位公子能听出其中诗婉心意,愿请上楼一叙,为其独唱一曲。”语罢,楼中又寂寥下来,每个人的心思都有不同,却又大多大同小异。
琴声“叮叮咚咚”飘飘然,如四面八方齐聚而来,包裹四周,不露半点儿缝隙。“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歌唱如自然孕育的花苞,悄然绽放,虽振聋发聩,却又不惊扰了一只鸟儿,如一只五彩凤蝶,于花丛中轻动翅膀。
声停,曲终,诗婉站于古筝前,眼角落下两行清泪,落到红毯上,化成两只斑斓蝴蝶,绕着人儿,一落在肩头,一落在指尖。诗婉问道:“可有哪位公子能解诗婉心意?”
“想必诗婉姑娘说的是位女子,”一位年轻公子说到,其身穿一身白衣,手执一槟折扇,温文尔雅“那女子想来与自己丈夫相离日久,闺中愁苦难耐,衣带渐宽。”
诗婉轻轻摇了摇头,往台下望去,竟无一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觉失望万分。只在此时,一声音道:“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诗婉诧异,来人一身青裳,却是那无所来,问道:“公子此话何解?”
无所来道:“吾亦不知。虽知姑娘所唱乃是一位女子,但在下脑子里想的,却是一位男子。一位失去妻子的男子,在坟前又哭又笑,却是极尽温柔。至于这三句话,又是脱口而出,并非本人所作。”
“当时只道是寻常”,诗婉喃喃自语,面露怅然之色,又自语道“好一个当时只道是寻常”。轻叹了口气,遂谁无所来上楼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