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大山下,凄凄芳草旁。一座新坟上,添了一破新土,墓碑的顶端,一块沾满泥的石头下压着一叠白纸。碑前点着三支高香,青烟袅袅。遮盖在墓碑的刻字上,朦胧凄迷。
坟前,一位青年大约二十岁的样子,背着一个青布包裹,身着一袭灰衣。面色清秀却有些许的凄苦,两颗眼珠只有眼白,连瞳孔都没有,算是个瞎子。瞎子朝着眼前的这座新坟微微颔首,算是当作了告别。然后便转身,朝着远处走去,背着青布包裹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看不清。“哒哒哒”,“哒哒哒”,竹棒敲击地面的声音,回响在寂寞无声的青塚荒草旁。也不知这声音是安静的让人心旷神怡,还是寂静的让人寒毛炸起。
喧闹的城市,繁华鲜丽,又有点苍白肮脏。瞎子坐在路旁的台阶上,走路用的竹棒放在一旁,上面盖了一面青布。瞎子就那样坐在那里,身旁一双各色各样的腿从身边走来走去,不过他应该无所谓,不过是个瞎子。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张棕黑色的胡琴,“咿咿呀呀”地拉着。拉的,便只是那首《潇湘夜雨》,胡琴的声音,有点凄凉,有点无力,淹没在了这来来往往大腿走来走去的声音里。
此刻正值夏季的正午,炎热的太阳烘烤的所有东西都有气无力,连树上的知了都停下了叫卖的声音来。“啪”,一大滴汗珠落到地面上,没过几个呼吸,便被地上的炽热蒸发地一干二净。瞎子依然坐在那里“咿咿呀呀”地拉着,只是身边的来往的大腿少了。
“嗨!你是谁啊?怎么这种时候还坐在这里拉琴啊?”瞎子停下手里的胡琴,循声望去,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总得看过去,这是这天第一个跟自己说话的人。
“你难道不热嘛?”那个声音再次传来。
“这是个女孩子。”瞎子在心里说,不过还是摇了摇头,一如的没有什么表情。
“你等我一下”说完,瞎子便听到一阵子跑路的声音。瞎子也不做理会,再次把头低了下来。胡琴,又开始“咿咿呀呀”地唱着,唱着他一个人的歌曲。
“呐,请你喝冰镇酸梅汤。”那个声音又来了。胡琴的声音又停了下来,瞎子朝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把琴弓放在大腿上,向前将右手伸了过去。感觉一只碗放到了手上,便将碗伸到了嘴边,一饮而尽。冰爽的酸梅汤润进喉咙,仿似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尽。将碗还了回去,点了点头,当做是道谢。
“你叫什么名字啊?”那声音又在说话。瞎子认真的想了想,说:“瞎子。”
“瞎子?哪有人叫这样的名字的!嗯!要不就叫你盲先生吧!”瞎子想了想,点了点头。
“盲先生,今天我得先回去了!你明天还在这吗?”
“真哒!那明天见哦!”瞎子想,这应该是想蝴蝶儿一样的女孩子。从没出现在脸上的那样的阳光般的笑容,浮现在了脸上。瞎子笑了好久,又捡起他的胡琴,依然是那首“咿咿呀呀”的《潇湘夜雨》。不过好像跟刚刚,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
“盲先生,病症酸梅汤,呐!”
“盲先生,你是从哪里来的呀,怎么会在这里拉胡琴的?”
“盲先生,你平时都是这样不说话的嘛?”
“盲先生,我叫易晨晨,你叫我名字好了!”
。。。。。。。每次都是易晨晨在一旁对着瞎子说着说着,瞎子则在一旁拿着胡琴拉着拉着,“咿咿呀呀”。
“盲先生,你都只拉这一首曲子的嘛,有点凄苦耶,这样不好,应该开心点嘛!”
“盲先生,你换了首曲子耶,这首是《高山流水》对不对?拉得真好!嘻嘻!”
“盲先生,我爹娘都不管我,你爹娘呢?”
“对不起啊盲先生,我不该问的。”
“盲先生,我这件金缕衣终于织完了,很好看呢,可惜你看不见。”
“盲先生,秋天了耶,整个世界都涂满了金色!”
“盲先生,你现在拉的曲子越来越欢快了,这样才对嘛,开心点才好。”
易晨晨喜欢对着瞎子说啊说,瞎子也习惯了易晨晨在一旁说啊说,自己拉的曲子也是换了又换。
“盲先生,我要嫁人了。”琴弦应声而断,“咿咿呀呀”的琴声戛然而止。拉动的琴弦停在那里,动也不能动。“恩!”瞎子不知道多久没有说过话了,都不知道这个发音是对还是不对。
“盲先生,我以后不能再来了,你要保重啊。”瞎子放下胡琴,横放在大腿上,修理着断了的琴弦,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只是在那里修理着断了的琴弦,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了。
他听到她跑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越来越急,越来越远。刚绑上去的琴弦又“嘣”地一声断掉,他抱起断了弦的琴,用青布随便包了包。“嗒嗒嗒”,“嗒嗒嗒”,竹棒敲着地面的声音,杂乱不定,佝偻的身影有点儿慌乱,周围又都成了来来往往大腿走路的声音。
大花轿,新娘到,惹的宾客哈哈笑。
“你就是易晨晨嘛?”瞎子站在易晨晨面前,依旧是一身灰衣,背着一个青布包裹,右手拿着一支竹棒。
“盲先生?你能看得见了?”易晨晨看着瞎子,一双眼睛清澈有神。
“恩!”瞎子点了点头,显得有点疲惫,“我今天早上起来,发现能看得见东西了,想来,是上天要我参加一下你的婚礼,看一看你。”
瞎子卸下背上的包裹,拿出一张胡琴来,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说:“没什么好送你的,就送你首曲子,刚学的!”这次,瞎子弹的是《凤求凰》,琴音袅袅。悠悠我心,青青子衿,杂着落叶的秋声,又透着露水鸟儿的欢快。奏完一首曲子,瞎子包好胡琴,站起了身来,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又全部变成了白眼。
“嗒嗒嗒”,“嗒嗒嗒”,竹棒敲打地面的声音,在婚礼的乐声中,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