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笑的是王仙儿,作为一个素有经验的江湖侠客,她能时时保持警觉,即便是在夜晚。
王仙儿道:“‘酆都县令’,我听父亲提起过,据说他本是秦朝的一个县官,生性暴虐,极喜严刑酷法,毫无人性,死后成了酆都鬼城的管家,是为‘酆都县令’。”
王寂惺看到老烟鬼的小孙儿正在熟睡,叹息道:“酆都鬼门开后,妖魔鬼怪肆虐,不知有多少人受害!”
王寂惺将小海潮叫醒,一同料理老烟鬼的后事,不管怎么说,天光大明后总是要对石板村的流民有个交代。明日,这里的临时居所也将丧失安全感。老烟鬼的死可能会引起风波,或许不利于刚来的客人。
远处传来低沉的雷声,有暗红的光出现,不知道是什么异象。
老烟鬼被暂时安置稳当,海潮照例超度亡魂,王寂惺回了屋子,见多了死亡,人的神经会变得麻木。
济苍先生也醒了,他正在探讨白先生将王仙儿和小太子捉到三秦州的目的,王仙儿说自己也不清楚。白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历,仿佛一个谜。
本当安眠之时,一声惊雷响彻天际,惊醒了石板村的人。流民们的脖子伸得长长的,犹如大白鹅。有人前去查看,先是望着地上大喊,接着又往天上大叫。原因是地上躺着老烟鬼,而天上撞出了火花。
木下三郎眼毒,早发现天上有几道人影,其一正是刚才巡夜的“酆都县令”!
而另外的人,一个是身着甲胄的空藏,一个是纱裙流仙的末那。
空藏与末那自领了郭五儿的军令,先在京城的醉仙楼痛饮了一晚,遍享了山珍海味,重温了胡笳琵琶,世俗的烟火和烟花仍然是最为可爱的,也不顾红烛蜡滴万金甲,亦不管佳酿醉洒流仙裙。
逍遥够了,空藏末那乘风御虚,降落在三秦州。
末那对空藏道:“郭将军让我们领兵,兵却何在?”
空藏笑了:“你知道他是不会给咱们派人的,这不合规矩。人有人的法则,官有官的规矩,条条框框多着呢!”
末那叹道:“你我只好自己想法子了!”
“何人喧哗?”一个陌生而嘶哑的声音炸响。
空藏冷笑:“小花,我最讨厌插嘴的人,拿他祭旗如何?”
末那撇撇嘴道:“凑合吧!”她拍了拍腰间的“诸花印”,有五色妙花从虚空中纷然掉落。
一黑一白的鬼脸出现在末那身后,她似乎没有意识到,仍是倩笑嫣然,无比放松。黑白鬼脸似乎想冲击末那,但不知为何始终无法靠近,黑白两张脸焦急得有些扭曲。
空藏道:“阁下躲躲藏藏,难道是怕了我二人?”
“大言不惭!”酆都县令大人终于耐不住,驾临空藏末那面前。
“哟,原来是个官老爷!瞧这一脸横肉,不知贪了多少民脂民膏?”末那掩口讥笑。
酆都县令周身缠绕黑气,双瞳如漩涡般旋转,眼睛逐渐形成两道风暴,要把人吸进去。黑白两小鬼被吸进了双瞳,倏忽又从那两个神秘的风暴中心吐出两个人:一黑一白的判官。
黑判官抖了抖一袭黑袍,顿时隐了身,而白判官将自己分裂成十数个,在半空穿梭来往。
空藏缓缓拔出金彩火焰剑,那剑身的金色火焰纹放射出夺目的光彩,剑刃的寒光仿佛要割裂夜幕。
“小花,我先剁了这些杂碎!”空藏突然挥动宝剑,剑身拖曳出火焰,空气中留下了烧灼的气味。转眼间,半数白判官被火焰剑斩为飘风,剩下的都游弋远了。
空藏的头发被“风”撩动,其所佩“黄神越章”印光芒大盛,照出了隐没的黑判官,未几,光华内敛,黑判官竟被摄封于“黄神越章”印内。
末那拍手叫好,不经意抖落曼陀罗的花瓣。
酆都县令大人似乎非常生气,急嚷道:“乱臣贼子!下贱刁民!”一边骂着,一边把公堂之上的惊堂木给掷了出去。
末那一把接住惊堂木,笑道:“大哥,这狗官儿要升堂啦?”
空藏道:“大人的水火棍早折了吧?哈哈……”
自大秦始皇帝陛下以来,县令大人折磨别人惯了,布衣白丁没人敢顶撞忤逆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等鸟气?
大人越想越气,岂料蛰伏这么多年,刚出山就受到奇耻大辱,真是枉为上官!
他将手伸入宽大的官服,从胯下解开个沉坠之物,托于手上,赫然是个血红的官印。
“跪下!”酆都县令怒发冲冠。
空藏冷笑:“老子跪天跪地,从不跪官!”
“该死!此乃本官辖地,岂容尔等造次!既然尔等犯夜,又手执利刃,图谋不轨,本官便立时将尔等正法!”大人在胸口抽出个布袋,倒出什么物件,那物件见风就长,长成个男童模样。县令伸出干枯的手,捏住男童的脖子,只轻轻一扭,那男童便一命呜呼了,叫都没叫一声。大人取那男童的鲜血涂抹在官印上,再暗暗下咒,那官印凌空飞起,顷刻长大数百倍,朝空藏和末那压过来。
空藏、末那不敢怠慢,分别祭起黄神越章印和诸花印,与那威不可挡的官戳子抗衡。
血红官印愈长愈大,仿佛泰山压顶般,那印上的阳文篆字清晰可辨,当为“天下官统”四字。
空藏和末那有点喘不过气,末那道:“这狗官,官威挺大的!”
空藏稳住黄神越章印,对末那说道:“小花,看好阵脚!”说罢仗着金彩火焰剑猛攻酆都县令。
夜空中划过一道流星,接着是隆隆巨响,火花四溅。
王寂惺诸人恰好撞上这场难得一见的武斗,眼见神魔忿怒、妖邪发威,似乎置身洪荒古战场。
石板村的所有人都有幸看到天上的异象,炫目的色彩和壮阔的声响让垂髫小儿兴奋不已,不过大多数人还是保持了警惕,他们觉察出忧患。
空藏和酆都县令硬碰硬交手,结果两败俱伤。县令大人呕血数升,弄歪了乌纱帽;空藏被洞穿了金甲,嘴角流出腥甜的血液。
“大哥!”末那忙接住空藏。
空藏嘿然笑道:“出师不利!”
县令大人坠落在地,不情愿地沾污了神圣的官袍,他的血印被金彩火焰剑斩碎,裂成几大块掉落“凡间”,引起地动。
末那待要绝了后患,却发现那狗官酷吏已没了踪影,不由得愤愤大骂。她扶着空藏进入石板村,流民们都睁大了眼睛看稀奇。一个妙龄美女扶着个金甲将军,似乎让人联想到西楚霸王和虞姬。
济苍先生早已瞧见,主动上前道:“小姑娘,这位将军受了伤,不可再动,老夫是个郎中,请到里屋看看如何?”
末那未理会,心想哪儿来的老头子,不知好意歹意。此刻,阿赖耶迎上来,直接动手架起空藏,略带责怪道:“你们两位哟,怎么落到这步田地!”
末那和空藏一惊,看这人宽袍大袖、尖嘴猴腮,一副古貌古风,竟然是位故人!
进了泥屋,末那急对阿赖耶道:“药罐子,是你!”
空藏苍白的脸露出一丝笑容,骂了声:“臭蛤蟆!”
阿赖耶大笑:“西出阳关还是有故人的!”
济苍先生见这情景,奇道:“你们认识?”
阿赖耶笑道:“老相识啦!”
熟人好办事,刘济苍卸下空藏的金甲,检查伤处,发现他的身体与常人不同,便知道这将军颇有来历。天下生灵,总有相通相似之处,在阿赖耶指导下,济苍先生为空藏处理好了伤口,并给他服了药。
阿赖耶道:“你二人这趟买卖不好做吧?”
空藏道:“哪里话,这只是意外!”
末那将眼睛盯着阿赖耶不放,流露出信任的神情。
屋里的流民都自觉退了出去,只剩下王寂惺等人。
木下三郎道:“两位不会是被酆都县令给伤了吧?”
空藏忽然投射出暴戾的眼神,叱道:“你是什么人!”
三郎听这语气,一下子无名火起。
末那说道:“这个大叔,穿得红红绿绿的,倒像是龟公!”
三郎一听,差点没厥过去,满屋子的人都哄笑起来。
王寂惺忙拉住三郎,劝道:“木大哥别生气,说笑呢!”
王仙儿也发了话:“三郎,你过来。”
仙儿姑娘的话,木下三郎不得不听,只好忍气吞声不提。
末那瞧了一眼屋里人,对阿赖耶道:“药罐子,他们都是你的同伴?看来都不简单咧!”
阿赖耶笑道:“小花看出来了?本大师眼光不错吧?哈哈!”
空藏忽然盯住黄袍小儿,问道:“这孩子,怕是皇宫里的人吧!”
小太子早已惊醒了,被空藏一说,吓得钻入海潮怀里。
末那道:“大哥,咱们可没接手其他差使,这事儿就别管了。”
空藏点点头。
“天缘凑巧!两位出现在这里肯定自有贵干,本大师也不干涉。不过,世道如斯,本大师还是要提醒二位,不要被蒙蔽了眼睛,万事有所为有所不为……”
空藏道:“这话不像是臭蛤蟆说的!”
末那走近阿赖耶,掉落了一地妙花,整间屋子忽然香气遍满,她问道:“药罐子,你是不是投靠什么人了?”
阿赖耶摇头:“非也非也,慧眼识人罢了!两位若完了买卖,不妨随我一同上页尔山如何?还有孙先生,你又意下如何?”
孙堂主也在与会之列,一直没说话,这时面对阿赖耶突如其来的问话,有些不知所措。
末那道:“什么叶儿山?可是修道之所?”
阿赖耶道:“不仅修道,还修心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