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仙儿缓了半晌,济苍先生的药起了作用,内息逐渐平稳顺畅。她睁开眼,仍坐着,腮边有了红晕。
“多谢诸位!没想到济苍先生和海潮都来了。”王仙儿常常冷艳的脸上出现温暖的笑容。
海潮将仙儿一把抱住,直呼“仙儿姐姐”。
三郎看了不免有些“吃醋”,假意急道:“嘿,小和尚,男女授受不亲呐!仙儿,你可不能偏心,咱三郎也要抱抱!”
仙儿摸摸海潮的光头,对三郎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剃了你的小胡子!”
王仙儿问王寂惺:“寂惺,你们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三郎大翻白眼,阴阳怪气插嘴道:“寂惺寂惺,真是亲热,三郎为了找你腿都跑断了!”
王寂惺笑笑:“木兄弟说的不错,他脚上的茧都磨起两寸高了!”
众人哈哈大笑,那牛目男子竟也跟着噗嗤笑了,被一旁的妇人喷了一头口水。
王寂惺道:“多亏了你身上的宝物!”
王仙儿显然有点发懵,自己身上哪儿来什么宝物?
三郎道:“多亏仙儿的‘日曜珠’,阿赖耶大师才能找到你!不然三郎我就要跟着王兄弟走遍天涯海角、八荒四维!”
王仙儿摸出贴身隐藏的珠子,那宝珠发出淡淡的金黄光华,忽地爆闪数下,引得王寂惺脖子上的“月爱珠”产生共鸣。
济苍先生捻须笑道:“这倒是一对!”
王寂惺忙岔开话题,道:“各位,接下来如何是好?阿赖耶大师伤了元气,正在调息,无法送我等返回,而我……伤了腿脚,亦无法施展‘神足’,要出这三秦州,恐怕难了。”
海潮道:“不如暂且在此歇息,待大师恢复过来再走不迟。”
“不行”,王仙儿道,“青面鬼和什么白先生可能随时回来,不可久留!”
三郎叫道:“怕他作甚!三郎我要为仙儿报仇!”
济苍先生道:“王姑娘言之有理,这地方不安全,既然我们能找到,别人也可能会找到。”
“事不宜迟,走吧!”王寂惺率先站起身。
“那这对男女怎么处置?”海潮问道。
三郎奸斜了眼睛,阴狠狠地说:“吊到屋檐下,风干了过年吃!”
“使不得!使不得!”男女听罢,吓慌了,忙磕头如捣蒜,楚楚可怜的眼神令人同情。
王寂惺笑道:“二位不必如此,他在说笑呢,念在你们还不算太坏的份上,这次就饶过。木大哥,劳烦你将他们的绳索再紧一紧。”
三郎十分乐意效劳,把二人都勒出青筋来了,那妇人吃疼,屁股后竟露出条狐狸尾巴,橙红而蓬松。
“原来是只狐狸精!”三郎道。
“天下这么大,有什么都不稀奇了!咱们带上孩子一起走吧!”王寂惺走出两步,差点摔倒,腿伤的程度超出他的想象。
王寂惺无法远行,王仙儿却行走无妨,于是木下三郎背起王寂惺随众人上了路。
这排瓦房之上还有两层缓缓的山坡,草木青翠,花蝶缤纷。风儿沿着缓坡吹下来,吹下山坡来的还有“天魔喜”白先生温和懒散的目光。
白先生在坡顶洁净的草地侧卧了很久,坡顶风光不错,视线很好,山河的明媚与草木的芬芳都让人非常享受。他的白衣掩藏在翠绿的植物中,暗暗沾上新鲜的露珠。他看着小太子跑出房子,看着王寂惺等人追了进去,再后来眼睁睁看着王仙儿被救走,海潮和尚牵着小太子不住安慰,一切都在他的眼皮底下。白先生懒得动弹,众生的悲欢喜怒根本不重要。
藏在树冠里的青鬼提醒道:“他们走了。”
白先生慢慢打个哈欠,打开绵软无力的腔调:“走吧,走吧,无所谓!休屠大人让我把人捉来,我做了,但没有让我一定守着,他们自己跑掉就算了,反正休屠大人并不怎么上心,白某人也不愿打理这等琐事。哎,真是麻烦!”
木下三郎背负王寂惺,眼睛却瞅着王仙儿,心里把背上的人想成是仙儿。
“木大哥,你的手捏到我的屁股了。”
“啊,不好意思!”
小太子不哭不闹,只是跟着海潮走,他目不转睛盯着海潮的小光头,一副痴痴的神态。
正走着,王仙儿突然抽出佩剑往耳鬓一挥,只听一声脆响,两截东西嗖然掠过,插入泥土。仔细一看,竟是断为两截的弩箭!
“有人偷袭!快快躲避!”王仙儿又挥剑挡了两支飞箭。
三郎忙放下王寂惺,拉扯诸人避险。
“可恶!”三郎发现好几个刺客装扮的人身形闪动,不知来历,再极目望去,一株香樟树后露出半边人影,貌似魁首,再细看,分明是花钿绣衣的千牛卫。
三郎一拍大腿,八字胡绷成“一字胡”,发一声喊,冲了出去,直奔魁首。那千牛卫顿了一下,完全躲到了树干后。其余“刺客”分头向王寂惺等人包抄。
树后没有人,三郎扑了个空。而“刺客”们即将与王仙儿短兵相接。
“奶奶的!”三郎赶紧打个呼哨,遍坡都在回响,片刻后草丛里钻出数头野猪,蛮横横冲撞,齁齁拱拱,满身泥巴。野猪撞翻两个“刺客”,冲到王寂惺等人跟前,唾液洒了一地。
“上猪!”三郎吩咐众人,正待返回,背后有人击出迅猛一拳,拳风刺骨。
“交出小主!”那人的拳头力道极大,直打三郎的太阳穴,三郎猝不及防,“砰”的一声,太阳穴几乎被击碎。
木下三郎栽倒在地,头骨破裂,流出乳白色的“酱汁”,顷刻间他化为一截木头。
“妖法!”绣衣千牛卫刚反应过来,三郎已骑在他脖子上,扯散了千牛卫大人的发髻。
绣衣千牛抓住三郎的腿,用力撕掰,但就是甩不下木下三郎。三郎望见王仙儿已经与来者交了手,激斗方酣,不过仙儿体力未复,渐渐处于下风。看来这队神秘的人马并非泛泛之辈。
王寂惺负伤,刘济苍和海潮都无力反抗,而其余的“刺客”正在“杀戮”的路上。路很短。
“猪!”三郎大喊,“骑猪!上猪啊!”
王寂惺不解,海潮看着刘济苍,济苍先生一脸迷茫。
“猪可骑哉?骑乎哉?可骑也!”白先生作壁上观,跳动的人好像跳蚤,乱窜的猪像是移动的大餐。山居以往太静,争斗的嘈杂仿佛数头驴鸣出的怪音。白先生决定帮王寂惺等人一把,他轻轻吹出一口气,这气回旋飞动,倏忽进入所有野猪的耳朵。野猪们忽地抬头长鸣,似乎发了情般,将王寂惺、刘济苍、王仙儿和海潮拱上了猪背,齁齁然狂奔而去。猪背上的人皆惊异不已,差点没掉下来,都紧紧抓住猪鬃,低了身子,大口呼吸坐骑身上的“野味”。
木下三郎见状,放下心来,准备好好教训胯下这名千牛卫大人,哪想胯下顿时空了,他掉了下来,摔了一屁股,绣衣千牛凭空消失。三郎四顾查看,不见人影,站起身拍拍屁股,又打个呼哨,唤来一头野猪,骑上走了,随手抓住飞来的几支弩箭。
山坡顶上的青面鬼对白先生说道:“先生何故还要帮他们?”
白先生拿起刚刚泡好的一竹筒清茶,缓缓道:“老夫从他们手上请来的客人,当然不会双手奉还。你知道,我虽与世无争,但这点脾气还是有的。”
海潮与小太子同乘一猪,那畜生没头没脑只顾冲撞,把小太子吓得哇哇大哭。海潮抱住太子,抓紧猪鬃,双腿箍住猪肚子,以防掉落。
猪跑得这么快,王寂惺第一次见识。
“刺客”们聚拢到樟树下,一齐参拜重新显形的千牛卫大人。
那大人叹道:“或许,刚才该直接取了他的性命,哎,现在更麻烦了!”
取不取性命,绣衣千牛卫是犹豫的,实际上这种暧昧的态度源自郭将军,杀或者不杀,这是个问题,涉及历史、政治、军事、伦理……
郭将军很久没有回将军府了,他一直住在宫里,以至于当他出现在将军府门口时,新来的家丁都没有认出他。
府中家小欢天喜地,迎接主人,旋开了几席宴席,老夫人对郭将军说道:“儿啊,为娘日日给观世音菩萨上香,祈求保你平安,这伴君有如伴虎,万事小心啦!”
郭将军点头应承,直接进了内院的“升法堂”。
这“升法堂”便如罗文正的“六甲坛”。
罗文正和葵公子的本事源自祝由一脉,而郭将军的法术自有渊源。
郭将军五儿换了绯衣,戴上红绸抹额,紧闭了大门,就在“升法堂”木主前焚香燃烛,拜了三拜。木主上书血篆,仿佛是古楚国文字,不知是哪位神祇名号。
五儿祭拜完毕,即作禹步法,只见他右足在前,左足在后,次复前右足,以左足后右足并;次复前右足,次前左足,以右足从左足并……一跬一步,一前一后,一阴一阳,初与终同步。
禹步毕,他取出两尊五彩泥塑人偶,其一男相,魁伟英武,鱼鳞甲胄,配金彩火焰剑;其一女相,曼妙娟秀,留仙纱衣,镶暗底水花纹。
郭将军再拿出一把小刀,把自己的舌头轻轻割破了,将血沫子喷在两尊泥塑之上。接着诵咒起舞,有如癫狂者。
不多时,暗室内起了两团小旋风,将那两尊泥塑吹倒在地摔得粉碎,粉尘扬起处,站起两个人。
烟尘落定,两个与泥塑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郭将军面前。
郭将军道:“不得已,请二位出山,望助我一臂之力!”
男的音声粗豪,道:“但凭吩咐!”
女的媚声媚气,说:“将军不必客气!”
郭五儿拿来两个宝函,说道:“我授予你二人神印,以助神威。”
他打开第一个宝函,里面盛着个方圆一寸三分的印章,沉香木刻,隐隐有灵气流动。
“空藏,我授汝‘黄神越章’印,佩此印信,虎狼不敢近,恶鬼当趋避,其力可封邪神!”
“诺!”
郭将军打开第二个宝函,是个柽木刻的印章。
“末那,我授汝‘诸花印’,带行之处诸佛菩萨常散妙花,行住坐卧,身心安稳,无所侵扰。”
“末那敬领!”
郭将军看着二人,道:“我要你二人领军西征,去会会三秦州的江有汜,务必拿下三秦州。”
末那道:“将军,平叛讨逆官军自可应对,为何……”
五儿道:“若只是寻常叛乱,本将军根本不在意,但此次……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