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鬼”是丘墓之精,虎狼之姿,好与人争斗,而“彭侯”是木之精,状如黑狗。“狼鬼彭侯”则是特殊的存在,没有一点特殊的本事,怎么能做万千狼鬼的头儿?
此时,狼鬼彭侯就在石闵予面前,他低下黑狗般的头颅,单膝跪地,静静听候吩咐。彭侯狗头人身,健硕异常,一双“红宝石”眼睛暗藏了黑夜的永恒和笃定。
“你是忠诚的卫士,彭侯,这么多年了,压抑的滋味不好受吧?如今机会来了,咱们要实现曾经没做成的事!”
彭侯沉默片刻,接着发出雄浑低沉的声音:“但凭差遣!”
石闵予举起一个盛满鲜血的玉爵,递给彭侯:“饮下此杯,准备开战!”
三秦州玉莲教堂口的孙堂主早感到事情不妙,在州牧江有汜中邪变得怪异之后,各种怪事接踵而至,全州百姓也跟着神神叨叨的,常有死而复生、生而复死的骇闻。前些日子,听说江州牧的亲兄弟有渚、有沱暴死,都出了殡了,结果没几天又见两兄弟大摇大摆走在街头,简直不可思议!孙堂主十分苦恼,这两日又添了新愁,城里出现了“野狼”,不少百姓成了畜生们的口粮,就连他堂口功夫了得的黄三朝也命丧狼口。整个兵邑县黑云压城,妖风惨惨,宛若人间地狱。然而,孙堂主传往三弓山的信仍然是泥牛入海,根本没有回音。孙堂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特别是在黄三朝的灵前,他烧化一叠黄纸,想到英才早逝殊为可惜可恨,决定不能再让兄弟们困在此地死得不明不白,于是果断闭馆,遣散信徒,带着堂口弟兄回三弓山总堂,即便没有得到总堂的允许。眼下形势迫在眉睫,祸乱已在肘腋之间,容不得犹豫了。
守灵当夜,孙堂主命众人速速打点细软,带上堂口簿册,只待城门一开就出城。事实上,兵邑县百姓早有逃离的,那是信息敏感、头脑清醒,不过出了兵邑县也是步步荆棘,刍狗草芥也只能听天由命。
天尚未亮,孙堂主便带领兄弟们离了堂口,街上阴风阵阵,卷起许多黄纸黄符,风沙吹得人眼疼。路上没有其他人,一切静得可怕,孙堂主和兄弟们牵着马,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佩剑,这气氛太过诡异!
将近东城门,马匹显得有些烦躁不安,眼尖的属下发现了异样。
“堂主,你看,那守门的卫士怎么和往常不一样?”
孙堂主停下脚步,仔细观察,心中不免惊诧,忙赶着众人躲到街边屋檐下,远远望向城门。
“堂主!那守门的好像不是人!看,那脑袋应该是狼!”
众人哗然慌乱,纷纷凝目查看,只见城门前左右各站了一个魁梧的执戟兵士,但却都长着灰色的狼头!
“妈呀!这……这不是妖怪吗?”有人开始害怕起来,额头直冒冷汗。
孙堂主连忙打手势后退,让众人赶往北城门,到了北门,竟仍是狼妖把守,吓得没经事的小兄弟屁滚尿流。孙堂主刚打算撤退,不巧来路上碾压过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个狗头人身的高大鬼怪,身后跟了一队矮了半截的狼头兵士。这条通往北门的路笔直,没有岔路小道,来者堵死了孙堂主众人的退路。
老孙瞧清状况,硬着头皮道:“兄弟们,我等危在顷刻,必须做个决断!来人堵了我们退路,前方又有把门的小妖,看情况,咱们只有硬闯城门,或许还有个生路!”
众人吓得面如土色,不知所措,也有明理的,表示赞同。
“听清了,跟上!”孙堂主率先纵马冲向城门,后头的兄弟也只好跟着堂主扑过去。
把门卫士正是彭侯的属下,狼头人身的狼鬼战士,瞧见孙堂主的人马奔来,猛然嚎叫一声,挥动大戟便要来战。
众马嘶鸣不前,被催打不过方才狂奔过去。孙堂主弃马迎战,他好歹是会八极拳的练家子,数拳已中狼鬼要害,只是这等生灵皮糙肉厚不同人类,孙堂主的力道不足以致命。堂主的兄弟们一窝蜂围住另一个狼鬼,缠斗起来,有兄弟不小心被大戟削掉了半个脑袋。还有兄弟趁乱去开了城门,大呼快走。狗头人身的妖怪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兵士骤然跃出,涌向城门。眼见大队妖怪奔来,众人乱了手脚,又有人丢了性命。
援兵一到,狼嚎震天,孙堂主等人抵挡不住,慌忙策马出城,待出了兵邑县城,只剩五骑人马,余人都已陷在北城门。孙堂主心痛不已,但事已至此,唯有先保住生还者的性命,绝不能有丝毫逡巡犹豫。五人挥汗如雨,疯狂逃命,来不及伤感惋惜。
逃出兵邑,孙堂主等五人星夜兼程赶回三弓山,走官道行大路,在联络点换了几次马,沿路也撞见了些妖邪,好在皆逢凶化吉,不及详述。
朝廷向来是不信邪的,皇城中枢对各地上报的涉妖奏折留中不复,京中下达指令严禁谣言,力保稳定。所以,各地官府对魑魅横行之事置若罔闻,官长们也就各自看好家护好院,不想惹祸上身。孙堂主路上亲见亲闻,对颟顸老爷们的态度十分窝火。
历经艰辛,三弓山在望,孙堂主终于又得窥“圣山”的容颜,这里是点燃他希望的地方、信仰的象征。当年与各堂主把酒论天下的情景历历在目,可惜有的同道星陨沉沙,还有的不知所踪,许多人早没了那一腔抱负。
上山的程序很严,但孙堂主好歹也是玉莲教的“封疆大吏”,上得了“三关”。“三关”指的是“启沃承恩”、“龙凤英华”、“上林第一”三道关口。山上层层设卡,步步为营,小兵小将只能过“启沃承恩”一关,各寨小头目可过“龙凤英华”一关,高层首脑及特许亲随、卫士才能活着进出“上林第一”这最后一关。“三关”隘口都处于险胜之地,易守难攻,有“一人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孙堂主的四个弟兄在“启沃承恩”停了下来,他们只能到这里。老孙一个人过了“龙凤英华”,来到“上林第一”的隘口。他被拦了下来,守关小将说各地堂主无诏不得返回总堂。孙堂主说有要事禀报,必须面见罗军师。小将说有事上书,休要罗唣,绝不能坏了规矩。
孙堂主再三恳求,小将才说道:“如今军师闭关修炼,待我问问副军师吧!”
孙堂主满腹狐疑:哪儿来的副军师?
小将去了半日,转来回复道:“副军师有请。”
老孙好不容易进了“上林第一”,被引到一所偏殿,又干坐了半日,没有一口茶水。直到红日西沉,一个“富家翁”模样的人缓缓踱来。
“小孙,别来无恙!”
孙堂主诧异地站起身,嗫嚅道:“王叔……您老什么时候来了寨子?”
“富家翁”王不留行哈哈大笑:“小孙啊,我老王现在是这里的副军师呐!”
孙堂主有些无所适从,他虽然不知道罗文正和王不留行的仇结,但曾经也同老王叫过板,心里始终有疙瘩。
“王叔,我有要紧的事要禀报!”
“嗯,跟我说一样。”
老孙沉默片刻,说道:“三秦州出了大事!”
就在孙堂主向副军师王不留行汇报情况时,罗文正还在六甲坛与“岱委”共鱼水之欢,玉之精温润的滋补让老罗如享春宵,道力的提升很快,但罗军师并不满足,他细细研究如何自由操纵这令他颤抖的小妖精。
军师不问世事,自然由副军师挑起担子,王不留行在曾大当家面前表示只能勉力为之。他要求属下每日将文书折子先送到他手上,自己检视一遍,“去芜存菁”,为罗军师和大当家节约宝贵的时间。军师和当家的都很忙,罗军师当然是为三弓山和玉莲教上下参修大道,曾大当家肯定是为了天下苍生而养鹰打猎,这些毋庸置疑。
听完孙堂主的汇报,王不留行只是点点头,说:“知道了。小孙,你辛苦了,到客房休息吧,我会向大当家和罗军师禀明情况的。你——是个称职的堂主!”
孙堂主松了口气,告别王不留行,自去休息。第二日,罗军师的杂役老宋来回复道:“军师已经知道情况了,请孙堂主还返回三秦州堂口,不可失了领地。”
孙堂主惊道:“三秦州已被妖魅控制,已然不可复返,回去岂不是送死?”
老宋嘿嘿笑道:“咱也不懂这些,反正军师说你是分堂的堂主,不是总堂的堂主,这一山怎么容得下二主?”
孙堂主悚然,顷刻遍体凉意,哑了声音,老宋这句话仿佛从人背后捅刀子,寒了忠臣的心。
老孙认得老宋,知道他是罗军师身边的人,那他说的话便是军师的意思。
“军师还有其他交代吗?”
老宋拍了拍脑袋,道:“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我想见一见他老人家。”
“他不想见你。”
孙堂主眼神突然变得十分坚毅,斩钉截铁说道:“三秦州玉莲教分堂孙无量祈求拜见罗军师!”
老宋面有难色,朝门外望了望,叹息道:“孙堂主,有句难听的话本来不该说,但你这个样子如何得了?你是失了街亭的马谡,又不是占了山头的黄忠,军师念着情分,不肯加罪于你,你应该知足了吧……”
孙堂主脸色铁青,口吐冷气,呆了半晌,忽然冲出门去,就朝六甲坛方向跑。老宋慌了,连忙喊人,王不留行早已布下“棋子”,不等孙堂主跑到一半,就有四个壮汉将他按住,拖拽出了“上林第一”的关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