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商不奸,罗文正,老夫始终看不惯你这副嘴脸!好好的玉莲教被你搞得乌烟瘴气!”济苍先生拎着药葫芦,当面指斥罗文正,他激动得有些发抖。
罗文正直视刘济苍,冷笑道:“刘教主,离教这么多年,您老还是那么顽固!世界潮流,浩浩汤汤,不进则退,若不是我罗文正,玉莲教也不会有今日的荣光!”
“刘教主?!”王寂惺嘴唇灰白,诧异地看着济苍先生。济苍先生表情严肃而凝重,干瘦的脸庞被岁月的剃刀切削修饰得无比坚毅。
“罗文正,你违背了玉莲教的宗旨,这些年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勾结官府同流合污,一个温和而引人向善的教会却越来越像个江湖帮会,老夫真是痛心疾首!”
“刘老教主,刘大教主,您老太过善良,但也太过软弱,生逢乱世,软弱了就会被人欺负,不仅不能教化众生,反遭凶顽胁迫,最后只能是纵容气焰、嚣张态度。曾经的玉莲教根本无法立足于世,什么“仁忍”,什么“中和”,全他妈的鬼扯!你退他进,得寸进尺,试问普天之下有几人是省油的灯?没人会真的在乎玉莲教的“仁忍中和”,只会忌惮玉莲教的强横跋扈。您老悬壶济世、行医施药本是好事,不过这世间多的是“中山狼”,忘恩负义之徒数不胜数,烂泥扶不上墙,救得了一个救不了一窝。天朝百姓多半愚昧昏聩,说好听点善良淳朴,说难听点迟钝偏狭,佛爷说破嘴也超拔不了这些人,他们只屈服于威权,所以华夏大地必须要有皇帝。玉莲教这些年不断壮大,您瞧这帮徒子徒孙兴旺发达有什么不好?刘老教主,您老的脾气啊——永远改不了,劝您牢记“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不然小心引火烧身啊!”
济苍先生气愤不已,他对罗文正这套谬论不以为然。
“罗文正,玉莲教都收些什么人?恶徒暴匪、地痞流氓、村妇老妪,还有歌伎戏子,倒像个大杂烩!真真是藏污纳垢、海纳百川!”
“食古不化!刘教主,请一边歇着,待会儿请您老喝茶,兄弟们都很想念你啊!”
海潮的大眼眨了又眨,他万万没想到济苍先生和玉莲教有关系,而且老先生竟然是创教始祖!他嗫嚅而语:“先生,你……”
玩弄垂死挣扎的“猎物”也是一种享受,特别是当自己以智者觉者的姿态折磨面前的愚民时,更是非凡的成就体验。罗文正微笑着回味刚才的一番雄论,他现在好想坐下来看场好戏,再来一壶茉莉花茶。
摩登伽女游弋在破败的花园里,在罗军师亢奋地演说“世间真理”时,控制她的力量在减弱,她变成了漫无目的的游鱼。
“本军师真不想那么快结束战斗,看着你们无力抵抗的模样,真的非常安逸。罢了罢了,小恩公,我给你个痛快的死法。哦,对了,话说回来,你罪不至死,不过,罗某人有时难免下手过重……”
“起!”罗文正祭起“坛城甲”,琥珀般的坠子流光溢彩,王寂惺的“月爱珠”亦泛出灵动的蓝光相呼应,就如宇宙深蓝的眸子。
“咄!”“坛城甲”迸射出一道金光,猛刺向王寂惺,“月爱珠”为之光华大盛。阴阳内转,神通陡发,王寂惺侥幸避开了攻击。一遭,两遭,三遭,“坛城甲”越攻越急,王寂惺也愈来愈狼狈,地面被金光烧灼出好几处坑陷,情势危如累卵。王仙儿等人有心无力,鼻孔翕张如鱼嘴,个个都捏了把汗。
王寂惺的动作变慢了,他明白此次在劫难逃,百忙之中回眸看了看薛月,见她傻傻呆呆游移着,恍若与爹娘走散的孩子。爹娘,薛月早就没了爹娘,她分明就是与爹娘走散的孩子,独自在东北狂笑寒林生活了那么久。不过,她的生命中除了父母,还有师父、小白师兄,还有“瘦猴儿”,包括寒林的冰雪、野兽,以及雪霁后的寂寞阳光。薛月在冬日朝暾下的那一抹笑闪闪发亮,永远定格于王寂惺的脑海,如果说世间没有永恒是因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丈量永恒,那么在王寂惺有限的生命里,他从没忘记薛月的笑容,或许可以判定,对王寂惺来说,自己用一生丈量过的笑容便是他这一世的永恒。
薛月的笑容很温暖,融化了松树上的积雪,她的影像逐渐被旭日的金光模糊。王寂惺有些眩晕,神思迷醉而疲倦,只听到一旁有人喊道:“小心啦!”顿时感觉胸口大震,身体被荡出丈余。这下清醒了,他胸前肋骨几乎快要断掉,而“月爱珠”兀自蓝光闪闪,空气中弥漫了金色和蓝色的“光末”。
木下三郎惊呼:“好险!幸亏王兄弟的宝珠显了灵!”
罗军师的脸晴转多云,继而乌云密布,他大声叱道:“摩登伽女!在干什么!还不给老子上!”说罢咬破左手中指,以血涂额,默念秘咒,四周阴风陡然大盛,摩登伽女长发炸开,眼睛血红,双手不停颤动。“坛城甲”金光熠熠,灿若天星,有股蓬勃爆发之势。
“敕!”
摩登伽女身子一僵,尖叫着扑向王寂惺,从背后抱住了他。她的长发伸向王寂惺胸口的“月爱珠”,将宝珠包裹起来,但刚裹上珠子便被灼断。王寂惺动弹不得,连连呼喊“薛月”,但无济于事。摩登伽女突然伸长了脖子,张开血口咬住“月爱珠”,连撕带拽,从王寂惺脖子上扯下宝珠来,串连宝珠的古木佛珠洒了一地。
摩登伽女的嘴变了形,“月爱珠”的力量让她如被刀剑,痛苦不已,钳制王寂惺的手爪愈发紧了,指甲深深插入王寂惺的肩头,鲜血染红了衣袍。
“淫贼,剑!”王仙儿忍住创痛,指了指掉落三郎身旁的利剑。
木下三郎撑持身子,骨头一阵碎痛,用脚儿勉强将剑踢给了王仙儿。
千钧一发之际,罗文正又催动“坛城甲”,王仙儿“玉女暴喝”,翻身爬起,提剑直刺罗文正背心。海潮小和尚摄神结印,急诵楞严,以助一臂之力。法隐见状,大口吁气,抚胸定喘,赶紧以右手施法,祭起刚刚散落在摩登伽女身边的古木佛珠。
罗文正衣裳飘动,脸上的阴云自上而下褪去,经手臂直接窜入“坛城甲”,他额头的血发出诡异的色彩,绽开鬼魅之笑。
王仙儿的剑没有刺中罗军师,而是在他身前两寸处停了下来。
法隐操纵古木佛珠浮空旋转,珠子急剧加速,如闪电般全部嵌入摩登伽女的躯体。
摩登伽女狂躁吼叫,“月爱珠”顺着咽喉滑入她的肚腹。宝珠和佛珠里应外合,将她摧折得失了形。她全身的皮肤变成了淡蓝色,颈项被拉长,口细如针,腹大如鼓,嘴里开始喷射火焰。
摩登伽女的束缚减弱了,王寂惺本可趁机逃离,但罗文正却没有给他机会。
“坛城甲”又一次爆发金光,强胜以往,这回王寂惺和摩登伽女都会成为这“一箭”之下的“双雕”。
济苍先生目眦尽裂,厉声叱道:“罗文正!住手!”
木下三郎拼尽最后的力气,匆忙抓了块石头朝王寂惺扔过去,企图“偷天换日”,化石为人,助王兄弟金蝉脱壳。
不过,一切都是徒劳,“坛城甲”的气焰足以阻挡外扰,王寂惺眼看就要丧命。
“寂惺哥哥!”海潮急得哭了。
罗文正嘴角上扬,“坛城甲”的金光平直射出。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金光却在半途掉了个头,斜着射入天际。
罗军师大惊,接连催动法宝攻击,但所有强光都掉头反射,无法击中目标。
王寂惺摆脱摩登伽女的魔爪,跌跌撞撞,在山子石后隐蔽起来。
罗文正狡黠的眼睛四面观察,他忽然慌张地叫嚣:“哪个龟儿子搞鬼?给老子出来!”
“哈哈哈……搞鬼的不是龟儿子,给你这龟儿子搞鬼的是‘回天镜’!‘回天镜’不仅有回天之力,还能照妖显形,不如给你‘螺纹斜’照一照!”木下三郎仰天大笑,这番话骂得畅快淋漓。
海潮大喜:“三郎大叔,多谢你!”
三郎摆摆手:“别谢我,你谢那位老神仙吧!”
众人往三郎所指的方向看去,见花园墙头出现一个宽袍大袖、披头散发的人。此人约摸三十来岁,面容清癯,体态潇洒,一双眼睛澄明无比。
“断霜道长!”王寂惺险些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