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正和摩登伽女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罗文正被烈日晒得觑着眼儿,摩登伽女显然畏惧强光,一直躲在罗军师的影子后。
“看来我必须认真一点了。”罗文正抽出一张黄符,在阳光下晃了晃,符纸起火燃烧,他低声念道:“咒诀阴功,妙法天成。敕炼小鬼,血养灵通。凶神恶煞,缠缚如松。急急如律令敕!”
咒毕,地面破土冒出个小道童来。这小道童五六岁模样,黄口总角,一脸调皮,只是眼色昏暗无光,嘴角隐隐藏着血迹,身上的小道袍脏污不堪。
“顺儿,你陪着哥哥姐姐们好好玩耍。摩登伽女,你帮着顺儿对付他们,我来射雕!”
王寂惺胸口沉闷,环顾四周,强敌当前,王仙儿负伤,刘济苍和海潮一老一幼,唯有一个捉摸不透的木下三郎还能与对手匹敌,结局堪忧。
小道童顺儿嘻笑着跑向三郎,三郎一下子呆了,竟然不知所措。顺儿伸出沾满泥巴的小手,一把抱住三郎的大腿,使他无法动弹。
王仙儿骂道:“淫贼,你不是很厉害么,怎么无计可施了?”
木下三郎十分尴尬:“小鬼难缠,谁忍心为难小孩子,况且三郎我的本事主要是对付畜生和女人……”
“你!淫性不改!”王仙儿怒气犹自未消,摩登伽女却已袭至背后。
“仙儿,小心!”王寂惺发动“神足通”,转瞬贴到王仙儿身后,挡住了摩登伽女的攻击。
王寂惺抓住摩登伽女的手,那手好像千年的寒冰一样,仿佛能辨认出冰川时代的生长痕迹。
“薛月!薛妹妹!你看看我,我是‘瘦猴儿’啊!”
薛月没有一丝感觉,她受人操控,已经忘了寒林木屋的温暖,忘了旭日初升的惜别,也想不起页尔山头的嘱托,想不起冥冥归去无人管的清冷。
“寂惺兄弟,她已堕入饿鬼道,成为了罗文正的傀儡,根本没有自我神识!”刘济苍的声音有些沙哑。
摩登伽女漠然看着眼前这个轮廓分明的男子,脑中突然出现冰天雪地的场景,还有一个模糊的孤独身影,身影快要被风雪淹没。
王寂惺的身上起了白霜,继而霜凝为雪,雪聚成冰,未几,冰厚三寸,他被包裹在冰块之内。
法隐和海潮诵经念咒不绝,摩登伽女虽然撕心裂肺般难受,但却摆脱不了罗文正的控制,仍旧负痛战斗。昔日,佛弟子阿难受摩登伽女魅惑,几乎堕落,所幸佛显大神通,以楞严咒制止了魔女,由此可见楞严咒的奇效,但神佛无上力,凡胎岂能比拟,有修证的法隐和有天资的海潮亦差之甚远。
王仙儿重拾宝剑,趁着摩登伽女不备,从一侧突袭,挥剑斩向她的手臂,只听“咔”的一声脆响,摩登伽女的手臂被齐齐砍了下来。她往后飘了两步,断臂竟没有一点血迹。她转头看向王仙儿,眼睛冷得怕人。残肢还粘在“冰人”王寂惺的手上,瞬间转化为晶莹的冰块。不过片刻,摩伽登女失去的手臂又长了出来。
顺儿就像一株根系发达的松树,死死扎根于地,紧紧搂住木下三郎。三郎开始着急了,赶紧打个哨子,大鹏金翅鸟仰头长鸣,振翅起飞,巨爪从空中伸进了花园。
迎着巨爪,罗军师飞了起来。
所有人目瞪口呆,共同见证了一尊肥胖躯体质变的升华。
罗军师手中握着一个琥珀坠子,坠子闪烁血红的亮光,木下三郎一见大惊,暗叫不好,全力扭动身体,却仍无法逃脱顺儿的鬼爪。肥胖的躯体在飞跃,琥珀坠子的光华已然接触到金翅鸟的利爪,突然一声惊鸣,那猛禽化成一缕细烟钻进了坠子。遮天蔽日的乌云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哎哟哟!我家的小黄雀儿!你个死胖子!”三郎气得胡子乱颤,绿衣服恼成了绯红,红裤子怒成了青绿,嗓音也变得尖细干哑。
顺儿抱着三郎痴痴地笑,一脸的阴气,满口的碎尖牙。
法隐合掌起身,正色道:“好厉害的法器!不得已,贫僧只好得罪了!”说罢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一个镶嵌红绿宝石的法螺,凑到嘴边,呜呜地吹起来。其声低沉浑厚,先是幽远,其后雄壮,只见摩登伽女和顺儿两个面目变得扭曲狰狞,耳朵内流下黑色的血。
顺儿挺不住,松开缠缚木下三郎的手,捂着耳朵朝泥土里钻,刚钻入半个身子,被罗文正提着腿拉了出来。
摩登伽女舍弃面前的“猎物”,三摇一倒,仿佛喝醉的素白水母,轻飘飘连连后退,晃悠悠步步失衡,白裙纱衣随风鼓胀,蒲公英般没有重心。
“法螺天音!嘿嘿,老和尚果然有些手段!怎么不早些使出来!”三郎发嗔发狠,直往胡子颠运气,纵身跃到王寂惺背后,伸手在他肩头拍了两下,“快醒醒!”冰块应声而碎,哗啦啦掉一地。王寂惺不支,躺倒在三郎的胸口。
“仙儿,你可别吃醋,我和王兄弟可是清清白白!”
王仙儿狠狠瞪了三郎一眼。
法隐持螺的手不停发抖,时间一久,他开始“齁齁”地喘气。
罗军师将小道童顺儿收回“养尸囊”中,重又驱动摩登伽女,宛如细线牵逗引着风筝。
法隐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法螺被渲染出一层红晕,浑似血海中刚刚打捞上来。海潮小沙弥急忙扶住法隐,可怜老僧粗喘有气,但见螺口滴血无声。
日头升高,双方已酣战多时,早惊动了江府花园外的百姓。几个啃瓜歇凉的闲汉子见花园里乌烟瘴气,纳闷不已,频频往里张望,不想一只体大如山的猛禽意外从天而降,压倒了一排大树,惊脱了闲汉手中的瓜,汉子们粗壮的喉咙呛进了好几粒瓜子。惊魂未定之时,猛禽撅起尾羽,激洒出在腹中发酵半月的龙肉,噗噗有声,淅淅沥沥,将吃瓜闲汉全部掩埋。
江府管家在接到佣人报信后率领一班家臣卫士前来查看,远远望见神兽岿然屹立,花园上空乌云密布,于是悄悄挨近,发现园内花木被糟蹋得东倒西歪,孙堂主和其下属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花园阴风惨惨,鬼影重重,望之胆寒,闻之腿软,管家毛骨悚然,战栗而走,一众家臣卫士莫不争先逃离。
木下三郎见罗文正收伏了金翅鸟,心痛不已,此时众人多半负伤,除去老弱,就数木下三郎最为得力。
济苍先生早先在皇宫大内盗取了一些杂七杂八的昂贵药材,“丸散膏丹”应有尽有,如今充分发挥了效用。老先生给受伤的同伴使用御药,顺便也一并搭救了孙堂主和他手下尚存一息的兄弟。
罗军师满心欢喜,乌彤彤的脸上泛着一层油光,他笑嘻嘻说道:“小恩公,月光摩尼可不是你能支配的,用不好的话有害无利,不如你我做个交易,老夫走南闯北搜罗的珍宝无数,选几件你喜欢的作为交换,如何?”
王寂惺刚被人从冰冷的深渊拉回来,全身冻得不行,嘴唇耳朵都紫了,听了罗文正的话,心头火种复燃:“狗日的,你先还我薛月!”
“冥顽不灵!”罗军师摇摇头。
“跟他娘的狗屁话,什么狗头猪头,我家小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三郎我一定把你剥了皮,做成个人皮鼓!大家一起上,碎了这死胖子!”
法隐忍不住咳嗽道:“且慢,小心他的法宝,那可是极其凶悍的‘坛城甲’!”
“管不了那么多啦!”三郎并指如刀,右手食指和中指迸发出金色的光华,似流星般刺向罗文正。罗军师瞬间被金色的流星包围,那流星穿梭跳跃,专攻人身要害。
姓罗的腾挪闪避,勉强躲开攻击,额头上不觉冒出了冷汗。
摩登伽女迅速回护主人,用尖利的指甲抵挡三郎发光的手指,素白的衣服一碰到三郎的手指便被戳破一个洞。
王仙儿捂着刚刚上了药的创口,对三郎喊道:“好淫贼,你不是只对女人和畜生有手段么,现在怎么能困住这胖子?”
“他?明明就是畜生!仙儿,我这招叫做‘金手指’,嘿,用处多多,厉害着呢!”
罗军师心里暗暗吃惊:“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这人能驯服猛禽金翅鸟,连身手也是如此了得!”
摩登伽女化成一道白光与三郎的黄光纠缠在一起,罗文正仿佛是被黄白丝线包裹的粽子。缠闹良久,罗军师有些着恼,索性祭出“坛城甲”,只听一声霹雳炸响,黄光和白光同时激射离散,空气中连环荡开冲击波,让人不得不掩藏躲避。
木下三郎被弹开数丈之远,幸亏他留了一手,暗中护住心脉,不然非伤筋动骨不可。即便有所防备,绿衣红裤还是遭了殃,破得丝缕毕现,更为要命的是三郎还丢了“脸面”,八字胡的那一“捺”被剃没了。
木下三郎摔在灌木丛中,哎哟哟直叫唤,他的人中火辣辣的,伸手一摸,八字胡少了一半!
三郎安静下来,没有响动,王仙儿心里反倒咯噔一跳。
罗文正得意地笑到一半,灌木丛中的三郎如愤怒的锦鸡,闷头冲出,直撞向罗文正,不出所料,再次被“坛城甲”反弹老远。
“不自量力!”罗军师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又念了一遍役鬼咒,摩登伽女加快了飘移。
“小恩公,良禽择木而栖,珍宝择主而用,尔等大势已去,现在没得商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