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堂主护住郭师爷,三秦州莲堂高手挺身而战,王仙儿慨然迎敌,刀光剑影幻化成一团。虽说三秦州玉莲教堂口教徒大多都是乌合之众,但其核心人物还是颇有手段的。
郭师爷和孙堂主作壁上观,郭师爷问孙堂主:“你瞧这小妮子的功夫是什么路数?”
孙堂主脸色凝重,眉头紧锁,眼看手下干将被王仙儿逼得没有还手之力,朗声道:“我去会会她!”
孙堂主一步趋入战场,三拳两脚为手下兄弟解了围。
“姑娘,孙某来领教你的功夫!”
王仙儿见他势头凶猛,稍稍收敛了攻势,回护周身要害,以观其变。
孙堂主展开架势,拳法刚劲朴实,动作迅猛,其头、肩、肘、手、尾、胯、膝、足八个部位的应用已臻极致,四方八极皆在拳脚笼罩之下。
王仙儿出剑刚猛,少有犹豫,此时不得不有所停顿,不敢贸然攻击。对方武艺精湛,即便是血肉之躯也可力挫金铁,绝不能疏忽大意。
她绕着孙堂主游斗,寻找对手破绽,烈日之下,一颗晶莹的汗珠从孙堂主侧额滚了下来。孙堂主一眨眼,王仙儿的剑已递到面前。
孙堂主不慌不忙,微微侧身,剑从腋下穿过。王仙儿动作好快,招式连绵,应手翻转剑刃,横割孙堂主胸口。
郭师爷鼠须惊颤,不禁“咦”的一声,双手抖动撕破了折扇扇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孙堂主随机应变,左手手肘突然下压剑脊,右手运掌如刀直切王仙儿持剑的手腕,宝剑反射的日光在空中闪烁出了弧线。王仙儿手腕剧痛,随身佩剑已然倒戈。
“‘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阁下的八极拳使得出神入化!”
“姑娘过奖!”孙堂主握剑在手,轻轻弹了几下剑脊,“剑是好剑,不过你的八极剑法却未得精髓,请问师承何人?”
王仙儿闻言羞愤不已,冷冷地说:“无可奉告!再看看我的飞箭如何!”王仙儿有言在先,发箭在后,几支袖里箭嗖嗖射向孙堂主,速度极快。
孙堂主大惊,接连闪避,不想右臂仍然中了一箭,但比起身体的伤痛,他心中的惊奇和疑惑更加无法克制。
“你可认识‘隐红袖’沈雨薇?”
“认识又怎样?”
孙堂主怅然道:“那是家母!”
“你……是师傅的儿子?”
郭师爷挥舞手中破烂的折扇,怒道:“现在叙什么旧,攀什么关系!孙堂主,速速拿下她!”
孙堂主一咬牙:“姑娘,得罪了!”猛然突进,左拳化爪,抓向王仙儿的咽喉。
王寂惺眼看不妙,舍身迎了上去,面前影子晃过,木下三郎却抢在前头挡住了孙堂主的“利爪”。
“王兄弟,这个风头留给三郎我!”
木下三郎用力捏住孙堂主的手腕,可怜硬汉子老孙忍不住钻心疼痛,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三郎夺回宝剑,还给了王仙儿。
郭师爷急了:“都站着干嘛!都上啊!”
三秦州堂口高手迟疑片刻,还是扑了上去。
法隐在一旁啰啰嗦嗦劝了半天,没人听话,他于心不忍,刚要出手调停,孙堂主和他的弟兄们都稳稳躺倒在地。
郭师爷的贴身侍卫全军覆没,他成了孤家寡人。师爷的长耳毡帽此刻重逾千斤,老鼠须子毫无生气笔直下垂,蜡黄的脸开始抽搐。
“小贼,你们——你们要干嘛!老子要是出了事,三弓山绝不会放过你们!州牧江大人绝不会放过你们!”郭师爷无路可退,犹如断脊之犬,仍然狺狺狂吠。
王仙儿冷笑:“尘埃落定,鹿死我手,阁下的鼻子保不住了!”
“冤冤相报何时了!”法隐这才插上话,“仙儿姑娘且住手!”
海潮亦上前相劝,郭师爷心里七上八下的打鼓一样。
且说江府花园本是江有汜大人的后花园,并非核心居处,看守原本很少。这段时间,江大人把水陆大会全权委托给孙堂主,江府管家心怀不满,茶水也懒得添,餐食也很马虎,连日还不见人影。
而今这场争斗,胆小怕事的走了,看家护院的不知哪里耍子,留下个花团锦簇的好擂台。
王仙儿杏目圆睁,恍若修罗,郭师爷眼见就要罹难,花园门外却传来一阵阴沉洪亮的笑声。
“哈哈……假惺惺作态,热络络哄人,装什么雅量高致,说什么以德报怨!”
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大商人出现在花园门口,他脸色阴沉而不失笑意,体态臃肿而略有潇洒。
“小恩公,久违啦!”那人对王寂惺拱拱手。
“罗文正!”王寂惺几乎要喷出火来。
郭师爷此时终于释然了,他长舒老气,抖抻展鼠须,如得了救命稻草。
“军师!佛祖保佑!”
济苍先生紧盯着罗文正,罗军师仪态端方,缓缓走过刘济苍,微微欠身点头。
“罗文正,薛月是不是你害死的?!”王寂惺额头青筋暴露,拳头握得发紫。
“薛月?哦,你是说那个东北寒林的小姑娘?怎么,你想见见她?我倒是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王寂惺的内心升起海市蜃楼般的希望,薛月的模样如在眼前。
“她……还活着?”
罗军师手掐咒诀,向空中令道:“摩登伽女,此时不来更待何时!”
只听空中清脆的铃铛响,接着飘来缕缕幽香,转眼从虚空里走出一名浑身缟素的女子,凌波微步,翩跹轻灵,似散花天女。
“薛月!”王寂惺嘶声大喊。
那女子毫无反应,盈盈降落在罗文正身后,冷若冰霜,寒气逼人。
罗军师骄傲地说:“此女名叫摩登伽女,乃是书斋极品!各位觉得如何?”
木下三郎鄙夷道:“哟,你我倒是同好,不过三郎我却不敢对老兄的‘书斋极品’心存念头,这——与女鬼厮混可是没有好下场的!”
“女鬼?”王仙儿望着薛月,见她脸无血色,身体漂浮,阴森森让人不寒而栗。
济苍先生异常严肃,说道:“不错,此女并非活人!好个罗文正,竟然修炼这等邪术,你不怕天诛地灭么!”
“怕!怎么不怕?不过,本人生来喜欢异术绝招,修炼这样的秘术,非常过瘾,更有奇货可居的感觉!”
“薛妹妹!”王寂惺喊道。
薛月充耳不闻。
罗文正上下打量王寂惺,眼睛闪烁光芒。
“小恩公,可喜可贺,不知恩公有了何等奇遇,如今像是脱胎换骨一般!”
王寂惺也不搭话,体内热血翻滚,借助月爱珠猛地运转阴阳之力,不顾一切扑向罗文正,只因怒火过盛,阳满而阴亏,后力不继,刚一交手,气息就紊乱了,被罗军师一掌抚倒。
“哎哟哟,丢人丢人!”三郎佯装捂眼,就在这当儿,王仙儿的剑已刺向罗文正的下腹。
罗军师负手而立,摩登伽女倏忽飘至前头,护住了他。
王寂惺大惊:“仙儿,不要伤着薛月!”情急之中月爱珠从衣服内滑露出来。
哪知摩登伽女空手接住了剑刃,凝滞不动,王仙儿怎么拔也拔不出,一股刺骨的寒意沿着剑身蔓延至人体,让人汗毛倒竖。白衣女子没有表情,刀剑似乎根本伤害不了她。
罗文正注意到王寂惺的月爱珠,那双招子精光大盛,顺手将他提起,就要摘取宝珠。
木下三郎邪魅地笑了,罗军师瞥见,感觉不妙,再瞅瞅王寂惺,到手的“羔羊”果然变了“味”——一股血汗味。
罗军师捉住的不是王寂惺,而是孙堂主的一名满身血汗的手下。
“这位兄弟,好厉害的本事!”罗文正擦干净手上的血,轻轻拍了拍手。
“小恩公,你所佩戴的宝珠难道是月光摩尼?咱们谈个价钱怎么样?”
王寂惺站在三郎身旁,狠狠瞪着罗军师:“罗文正,你把薛月怎么了?!”
“哼哼,没怎么,也就是龙凤双修,共效于飞之乐!你想想,书斋夜读,红袖添香,啧啧,温情脉脉!哈哈,你们许久不见,可以好好重温旧情啊!”
王仙儿与摩登伽女僵持半天,终于支撑不住,不得已放开手中宝剑,后退防御。
“各位,没想到本人不虚此行,诸位的油水可不少,这笔生意真是划算!言归正传,摩登伽女,算账收货吧!”
摩登伽女忽然抬起头,两眼幽深寒冷如冰湖,趁人不备从口里吐出黑色的烟雾。
“这是尸雾,有剧毒,快屏住呼吸!”三郎一面提醒众人,一面掩住口鼻。
毒雾浓烈,经久不散,已有几名三秦州玉莲教堂口“高手”中毒身亡,再过得一会儿,尸身化为血水,腥臭无比。
毒雾障目,摩登伽女在花园中飘移,黑夜的毒吻追随生者不停,猎物在逃,主人在笑。
济苍先生在长袖之后嚷道:“海潮,楞严咒!”
不消吩咐,海潮小和尚和法隐大和尚早已趺坐结印,念诵楞严咒,初时毒雾渐退,虚空饿鬼嚎叫,然而罗文正平地一声暴喝,毒雾复起,境况更加凶险。
透过烟瘴,王寂惺隐约看到了薛月苍白痛苦的脸庞,和寒林惜别时温暖的笑脸形成鲜明的对比。现在,不知道她正忍受着怎样的煎熬。
“阿弥陀佛!”法隐右手食指触地,左手手掌朝上放于腿上,结成“降魔印”,口中念念有词,清流般的空气蓦地涌入众人的口鼻,解除了燃眉之急。
海潮不断念诵楞严咒,脑门上都起了汗珠,但摩登伽女的进攻却未见迟缓。
王仙儿使完了所有的暗器,根本无法伤及罗文正和白衣女子的皮毛,自己反而被伤了好几处,鲜血染透了缁衣。
罗军师隐藏在云山雾海之后,摩登伽女穿梭于战场垓心之中,孙堂主及手下弟兄晕厥在地不知死活,唯有聪明的郭师爷早早退下“戏台”躲到幕后喝茶去了。
“他娘的,真看不下去!”木下三郎当胸竖起二指,急急催动法诀,霎时刮来一阵大风,远远听见高亢的鸟鸣。
摩登伽女刚卡住王寂惺的脖子,顿时大地摇动,接着是呼扇呼扇的响声,强大无比的罡风冲击而来,势不可挡,所有人站立不稳,容貌“激荡”,空中毒雾被一股脑儿给吹得无影无踪。
一只体大如山的鸟坐在了花园外,金翅利喙,睥睨众生。
“呵,大鹏金翅鸟!”罗文正拍手道,“果然所言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