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江南梅雨季节,一连数日就是阴雨绵绵下个不停。
这天晚餐之后,柱头和戥子窝到洪峰房间里,柱头到底性直,忍不住问起了洪峰:“哑哥,你可能不知道,我和戥子当个辅警,因为没有正式编制,财政是不管工资的。李乡长看我饭量大,才叫财政特别给了我每月五十块。我们的工资,五十块钱来自治安费,不足部分主要是靠抓赌的奖励。去年上半年,我们好歹每月能挣个二三十元,下半年平均每月拿了五十元。你管治安之后,我们一次行动也没有,这一个月喝了水。你有转业费底子厚,我们手头紧得慌,是不是也组织组织行动,天天在家里人也闷得受不了。”
洪峰听柱头直说,一笑之后问戥子:“你的意思呢?”
戥子到底精,心想,洪副警长之所以按兵不动,一定在策划什么行动,但许多天不见动作,他也找不着北了,但他说的是另外一个角度。戥子一笑之后说:“哑哥,依我看来,柱头说的也有道理。我替你考虑的也不是我们的工资不工资的问题。而是这件事你表态那么快,现在过了个把月没动静,冉警长嘴上说要你不急,其实心里已经快要沉不住气了。就是卜副警长,可能也有些看法。”
“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从善如流。既然两位都有这个想法,那我们就心动不如行动,今晚就组织一次行动。”洪峰听两人都说要组织行动了,一笑之后问,“你们有目标没有?”
柱头一听洪峰决定晚上搞行动,来了精神,但一说到目标,心里又没底:“下了这么久的雨,乡里尽是泥路不好走,不如我们就到街上碰碰运气。”
晚上九点多钟,柱头和戥子背后各别了一根万能警棍,洪峰着了装,三人从北街出发,首先折而向西。戥子负责打前站,观察动静,洪峰和柱头殿后。
路上,柱头悄悄问戥子:“哑哥是不是策划了什么大行动?”
戥子说:“你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西边一条街,只有两家小茶馆里有两桌老头打纸牌的,因为桌上只有几张零钞,戥子望了一眼就走了。三人走到西街尽头,再沿河东行。走到东街中间,有一户人家堂屋里亮着灯。戥子听得里面麻将响,又看不到桌上的场面,于是敲门。
“警署的,开门。”
洪峰听得戥子一叫门,里面几个人慌作一团,纷纷在躲,以为有点场面。
三个进去,屋主人忙上烟倒茶,解释说:“今天是我五十岁,几个亲戚陪我玩点小牌,总共几十块钱的场合,你们要收要罚都算我的。亲戚在我这里被抓了我没面子。”
洪峰一看桌上还摆着生日蛋糕,屋主人不像撒谎,只说了一句话:“亲戚们聚会,也不能赌博。你们早点休息,时间玩长了对身体不好。”
柱头和戥子见洪峰没有下令搜,手一挥就走,两人满脸狐疑,只得跟了出来。
三人出来,正好碰上李莲青和龚邦清、黄贵平三人从吊脚楼喝酒了过来。
李莲青热情地小声地问洪峰:“晚上搞行动?搞到什么情况没有?”
洪峰不想多说,耸耸肩一笑:“没有。”
黄贵平忙上来敬烟,心里在笑:就你这玩法,也能抓到赌?
两路人分手之后,洪峰三人继续东行。
戥子笑对洪峰说:“哑哥,黄老板刚才在取笑我们呢。”
洪峰不答,心里说:等我逮到你黄贵平,有你好笑的。
三人到了中学边上,柱头转身准备回所。不料洪峰却说:“走,我们到学校走一圈。”
柱头不解地说:“哑哥,学校管得严,根本就没有赌博的,纵有玩的,也是几个先生玩得小。何况这时候已经下晚读,马上要熄灯了,就是有人玩也已经早散了。”
戥子听洪峰要去学校,以为洪峰从哪里得了什么线索,立即打断柱头的话说:“柱头,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哑哥的?哑哥要去,你拦什么?”
洪峰听了,也不解释,只要戥子带路前行。
三人从校门进来,戥子要往先生宿舍走,洪峰说:“我们到图书馆那边瞧瞧。”
戥子有些疑惑,但还是往图书馆这边来了。
三人转过图书馆这边,正好学校熄了灯,但见图书馆一栋都是黑灯瞎火,只剩得树影绰绰,显得格外阴森。
洪峰在树下站了一会,正待转身,却见楼上一间房子时亮起煤油灯来,不一会,里面便传出了麻将声。
柱头和戥子大喜过望,顺着木楼梯渐渐接近目标。洪峰也跟在后面上了楼。
柱头就门缝里一望,里面正好四个先生在搓麻将,桌上五块的十块的钱有几张。
柱头说声“警署的”,用肩只一顶,门开了,里面四个先生一见柱头,连桌上的钱也来不及收,早已吓作一团。
柱头厉声喝道:“都给我靠墙站好,把赌资放在桌上。”
戥子见桌上有几十块钱,也开始清点。
谁知就在四个先生一脸尴尬,就在自己搜口袋时,洪峰发话了:“几位先生,白天辛苦,还有晚读,这就更辛苦,还有精力挑灯夜战,这不简单。你们这是第一次还是经常玩?”
听到洪峰问这么一个弱智的问题,柱头望了戥子一眼,两人都有些诧异。
结果一个年轻比较大的先生回答说:“我们这是第一次。”
柱头和戥子听了,两人都觉得好笑。柱头忍不住冲那位先生说:“洪副警长问你们是不是第一次,你就是顺口打啊啊,这可能吗?”
看到四个先生搜了半天,每个人手上就只是捏着几个零钞,洪峰笑道:“自古以来,师道尊严,柱头戥子,今天的事,至此为止,我们桌上的也不收,口袋里也不搜。先生们也不要宣传。先生们早点休息,自尊自重。如果下次让我碰到这种情况,休怪洪某手下无情。”
柱头正要接先生们自己搜出来的钱,戥子伸手正要将桌上收的钱作登记,听洪峰这么一说,两人愣一愣,都放了手。
四个先生见此情形,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下来,你一言我一语都说洪峰讲人性化执法,宽严有度。承诺下次不敢再打麻将了。
三人出校,于路无话,回警署的路上,戥子也懒得侦查了。洪峰知道两人高兴而来,失望而归,自然心里有想法,但两人不说,洪峰偏又撩拨两人说:“怎么,我第一次组织行动,没有收获,这是运气问题,你们怎么就有情绪了?”
柱头听洪峰撩起这个话题,这才嘀咕说:“哑哥,我们原来也就是这么几百几百地凑起来的。你这里亲戚过生日不抓,那里是先生不抓。我知道你想嫌小,杀鸡不用牛刀,可我们这里没有牛啊。”
洪峰心里一笑,你们两个家伙,上辈子都是大将出身,连我和尚的一点小板眼都看不出来?疑兵之计,你们不懂?但他只是说:“我们这里没有牛,说不定有猪呢?你们两人要是担心今年完成不成任务,到时候拿不到工资,那干脆过几天我发你们一年的工资,省得你们有想法。”
戥子听洪峰这样话,忙说道:“哑哥,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既然跟了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是替你急。你不急,我们就是一分文不拿也毫无怨言。这样抓赌,虽然没钱,但也省得挨骂。”
三人回到警署,柱头看到洪峰进了办公室,这才小声和戥子说:“洪副警长这不是在耍我们吗?出去遛个弯儿就回来了,看到有赌,这也不抓,那也不抓。”
戥子一笑:“你猴急什么?洪副警长无非测试我们,看我们是否听话?反应是否快?再说,巡查,这也是我们的日常工作。好戏就在后头。”
柱头不服:“有什么好戏?我看洪副警长一来,李乡长如此捧他,冉警长也高看他,无非因为他们是洪司令的公子,想借他这把梯子步步高升。怎么你也这么市利?我看他武比不过我,文不如你。”
戥子笑道:“你也别高看自己,自恋,还恭维我。我看他能文能武,你和我合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哑哥在使疑兵之计,你真的看不出来?不信你走着瞧,你不信,反正我信。”
柱头说完,蔫头耷脑回宿舍去了。
夏桂圆见洪峰三人回来,很关注三人行动的结果,心里一想,戥子和洪峰太精,估计自己问不出话来,只能在柱头口里套话,因见柱头一个人回了宿舍,她连忙拐了过来。
“柱头,看你蔫头耷脑,今天行动不遇头还是怎么的?”
柱头心里正烦,于是随口而出:“本来遇到两场赌博的,我们洪警长说什么要分清娱乐和赌博,一场也没有抓,瞎折腾了一会。”
夏桂圆问及细节,柱头口顺,也一古脑儿都说了。
夏桂圆约钱金桂到柳儿坝散步,两人聊到洪峰,夏桂圆当作一个笑话对钱金桂说:“上面也没有什么文件要分清娱乐和赌博,我们洪警长独家发明了娱乐和赌博的界限,两场赌一场也没抓,这么下去,猴年马月能完成任务?”
钱金桂听了未作评论,回来把这话传到李莲青的耳里。
李莲青听罢笑对钱金桂说:“分清娱乐和赌博?又没个标准,谁分得清?洪峰接了军令状,两个月没收半毛钱,他的心里真大,套路也多,只不知道在玩什么套路?”
钱金桂笑道:“你不相信他能完成任务?你别套我的话,你不信他,你也就不会请他来。”
李莲青因为喝了二两酒,心情不错,哈哈一笑:“你的潜台词是相信他?”
钱金桂反笑李莲青:“你不也是一样?用人不疑,这不是你一贯的作风吗?洪公子不比李公子,你不这么认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