戥子朝洪峰使个眼色,洪峰立即瞧见了梅香。梅香见洪峰出来,忙退到柳丛中。
“哑哥,真是丢人。傅焱杰这个赌棍自己不是东西,害得你还着吃了个大亏,背他那么远,救了他一条狗命。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他来了,就在后面树林里,这次是他主动提出要见你的,你跟他谈一谈,我先走了。”
见梅香如此心细,洪峰一笑。与傅焱杰见面的事,当然是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洪峰走了一段,果然见傅焱杰斜靠在一棵柳树上。
傅焱杰见了洪峰,堆上一脸笑:“洪副警长,我他妈真不是个东西,都是赌博给害的。那晚不是你,我这条小命可能就没了。你仗义,够哥们,我服你,怕你,现在是对你感激不尽。我也是想把这赌给戒了。上次你捎信说有什么买卖,我还不信任你。通过这一次,我信你。到底是什么买卖?请你帮人帮到底,给我指条明路。”
洪峰笑道:“你是真的要下决心戒赌了?”
傅焱杰立即赌咒说:“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我不得好死。”
洪峰笑道:“既然你下决心戒赌,我倒有个办法。”
傅焱杰忙问:“什么办法?”
洪峰说:“刹住镇上的赌博之风,是我职责。但目前的情况,警署疲于奔命,抓了若干场赌,结果因为信息不通,造成了抓小放大,不敢碰硬的局面。领导有看法,草民有意见。我知道你是个赌博圈子里的活跃分子,如果你能配合我的工作,提供情报,这无论对我是工作,还是对你都是件好事。在我,整治了镇上的赌博之风,在你没有了赌友相邀,你想赌也没有对头,你也正好借此断了与赌博佬的联系,想发财就走正路。”
傅焱杰一笑:“你是想发展我当线人?通过戳我窝子的办法帮我戒赌?那有多少信息费?”
洪峰笑笑道:“你心里怎么想?”
傅焱杰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头。
洪峰问:“是10点?”
傅焱杰点了点头。
洪峰一想,自己能拿的奖励只有5点,10点自己得赔上5点,但他一想到赔这5点一能完成工作任务,二能帮傅焱杰戒赌,于是他一咬牙:“那我们一言为定?”
谁知傅焱杰犹豫了一会说:“洪副警长,人混江湖,讲的是个义气,出卖朋友的事,我不能干。”
洪峰见傅焱杰表了态,多少有些失望:“傅焱杰,既然你下不了决心。那今天我们的谈话就到此为止。你要是个爷们,就应该知道要对我们今天谈的内容保密,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包括你最铁的赌友。你能做到吗?”
傅焱杰忙道:“洪副警长,你说什么呢?虽然我们不是一个道上的人,但你对我毕竟有救命之恩,我傅焱杰帮你不到,也不可能坏你的事。不管这事成不成,但你那天背我一程,救我一命,听说还闹感冒了。好歹今天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摆杯小酒,以表谢意,你能赏个脸吗?”
“你的感谢我心领了,吃饭的事就免了。”洪峰笑一笑说,“你知道感恩,说明你本质不坏,还有药可救。我只提醒你一件事。家暴的事,你写了保证,听说写了保证也没有再犯,这很好。我告诉这件事马上要在周安日报见报了,这一见报,监督你的人就多了。我希望你的牛皮不要吹破,保证要作数。你老婆那么漂亮能干又贤惠,你要珍惜。你不知珍惜,她今天是你的老婆,说不定明天就成了别人老婆。好的东西人人都想得到,你也别老以城里人的身份欺负乡里人,如果你不作改变,那你对她的优势马上就会不在了。”
傅焱杰没想到洪峰比他年轻,却说出这样一番既是教训,又教训得入情入理,替他考虑的话来。听了洪峰这番教训,他感觉自己相当羞愧,所以只是不住地点头,什么也没说。
洪峰见傅焱杰一声不吭回家了,心里一笑:鱼儿闻食,总有一个内心纠结期,纠结过后,赌瘾一发,这条鱼总还会再来。
傅焱杰回家,梅香问起请洪峰喝酒的事,傅焱杰说:“我们正聊着,结果警署有事,柱头来叫洪副警长,没有请成。”
傅焱杰说话,总是留有余地,这一点梅香非常清楚,所以她一开始也不信,但想到洪峰毕竟向她承诺过要帮傅焱杰戒赌的,所以傅焱杰坚持说没撒谎,梅香也就信了。
洪峰回到菜园里,夏嫂笑道:“洪副警长,和梅香谈心谈了这么久?”
洪峰笑道:“什么时候嫂子有时间,我也给嫂子汇报一下思想。”
“那好哇。”夏桂圆笑笑,“只怕你和我这个嫂子话不投机,谈不了几句就冷场了。”
傅焱杰在家里又熬了几天,赌瘾发了,心里抓狂,手里又没赌本,于是对梅香说:“那天我要请洪副警长一顿小酒,因为他临时有事没请成,但洪副警长留了一个话,说要喝酒也只是我们两人参加,好谈点事。我先上午在警署转悠了一圈,洪副警长没事。你给我一百元,我去找个地方请洪副警长,感谢人家一份情。”
梅香一听,心想,傅焱杰这无非是赌瘾发了,找个借口要钱去赌,于是一笑说:“你要请洪副警长,不管在哪里,我可以不参加,你们聊你们的,我买单就是,但你要钱,这万万办不到。”
傅焱杰见在梅香面前要不到钱,心里窝火,但又发作不得,只得硬着头皮来找洪峰。
傅焱杰来找洪峰时,洪峰这天正在帮冉警长看鱼湖。
洪峰正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傅焱杰戴着个柳条编的帽子忙站在柳丛中叫他时,他止不住笑了。傅焱杰如此小心谨慎而来,当然是怕人看见,鱼儿终于上钩了。
洪峰忙起身走到一棵柳树下笑问:“你来有谁见没有?”
傅焱杰一笑:“我从后山来,到坝上是走的湖边,就是夏桂清也没有看见我。”
洪峰又是一笑:“你下决心了。”
傅焱杰咬咬牙道:“我想了这些天,如果不戒赌,我这辈子就完了。什么江湖道义都比不上走正道。”
洪峰笑道:“听说你赌博这方面研究颇深,有些道道。那我们怎么联络?”
傅焱杰道:“镇上小赌的,无非是在茶馆饭馆里,小商店里或者谁的家里。大赌的自然要选比较安全的地方。林棚里、鱼棚里、某个厂里,或者中学里这些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或者哪个保长的家里,这些一般人认为主人有面子,警署不会抓的地方。如果要赌一天,中途可能还要换地方。最安全的地方当然还是你们警署先一天抓过的地方。最近吊脚楼搞改造,乡中学修大礼堂,有几个包工头,几个木材贩子,做钢筋水泥生意的老板也在钻业务,这中间有好几个赌鬼。另外,还有一帮保长也是赌博佬。中学那个图书馆里是个安静的地方,晚上根本没有闲人去,学校常常有几个先生躲在那里玩小的。如果你先一天抓他一次,第二天很可能就能抓到大老板。至于联络的事,这个好办。如果有大的场合,我会告诉你。你们警署后院墙上临门左边有块砖是活动的,上面还有个瓦罐子,如果这瓦罐子口朝天,说明我已经把条子留在了墙里。如果是中途转场,我会在现场丢下一个烟盒子,我抽烟抽的是周安牌的烟,我拆烟都是从屁股后面开拆的,转到哪里,我会在烟盒子里给你留字。只是有一条,你也别等着老想抓大的,不然我就很容易暴露。你该怎么抓我搜我罚你按套路弄,你搜我多少事后退我,罚我多少我不交就行了。我们结算,应该以除我的钱之外的你收的和罚的总和为准。”
“怪不得红鼻子在江湖上名气不小。如果你把这份心思用在正道上,怕不早就成了一番事业?”洪峰听傅焱杰说了这番话,难免几分惊叹,傅焱杰考虑得这么细致周到,确实出乎他的想象。
傅焱杰难为情地一笑:“男怕入错行。我这点小把戏,怎么也蒙你不过。我今天来,丑话说到前头,我是身无分文,只有这点家当?”傅焱杰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叠钱来。
洪峰细眼一扫,赫然发现这竟是一叠冥币,不解地问:“你弄这些干什么?”
傅焱杰一笑:“凡是大赌,上场之前得亮格,就是亮资格。不瞒你说,我已经身无分文,哪里能组织到大场合?你想合作,得给我先预支信息费。”
洪峰笑问:“那你要多少?”
傅焱杰笑笑:“你下多宽的墙脚,我给你修多大的房子。”
洪峰一想,自己这次转业回来,全部家当就是三千多块钱。上班来时,放了两千在老妈手里,手头也就一千多。于是立即掏了一千给他说:“傅焱杰,这可是我一年的工资。”
傅焱杰接过,抽出两张一头一张包在那叠冥币的两头,重新用橡皮筋扎好,另八张放在一边,揣进口袋里说:“那我走了。”
一连几天,洪峰无论是晨练时还有上班的间隙里,都留意那个瓦罐子,结果是什么信息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