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峰二人与马保长道别,望樟树岭而来。一路树木遮蔽,路上又正好刚刚下过大雨,泥泞难行,风吹树叶,沙沙有声,景象确实有几分阴森。李云丽打着手电,洪峰借着微弱的手电光刚刚望见前面一棵亭亭如盖的大樟树时,李云丽手电的灯泡闪了,李云丽吓得一个哆嗦,结果拧开手电屁股,却没有备用灯泡。听到李云丽说“坏了,我们这下要摸夜路了”时那么紧张,忙安慰她说:“没事,你取两根树技,一根树枝探路,还一根你死我活牵着我,帮我指点方向就行了。”
洪峰笑问:“这马保长这里也没有多大的事呀,怎么动不动就报警?”
李云丽说:“马波是保里的高中生,才被李乡长提拔的红人。他也是个牌中混得日子的人,他自然是和你套个近乎的重要。你别看乡里人纯朴,乡里人也有小九九。”
洪峰一听,觉得有点不对头:“他和我套什么近乎?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李云丽笑笑说:“马保长是个赌博佬,当然要和你套近乎,怕你抓呀。先他给冉警长打电话我听到了两句,他点你的将。如果不是你来,他报个屁的警?还有,保长安排接待就是在甲长家里,这叫一级吃一级,你真以为碰巧遇到王大发生日?没有这么巧的事。如果果真是他生日,不至于没来几个亲戚朋友吧?”
洪峰听了心里一忖:向来只有我算计人,今天被人算计了,虽然没有厉害关系,但心里总不爽。但他
只笑一笑说:“乡里人套路也不简单,你不说,我还差点被蒙过了。”
洪峰说罢,下路就树丛中折了两根扬树枝,除去丫枝树叶,粗的探索路,细的让李云丽牵着,两人借助一点微弱的星光摸索前进。谁知刚刚走近大樟树,李云丽因为紧张,脚底一滑,滚下山坡,手电早已脱手而飞。洪峰让她一带,也是把滑不住,滚了下来,直滚到李云丽身上才停下。李云丽一路大叫,直到黑暗中抱着了洪峰,才停止喊叫。李云丽努力睁眼一看,四周一团漆黑,只有风吹树叶,发出蟋索之声,她汗毛竖起,直往洪峰怀里钻。
洪峰安慰着李云丽,正侧面倾听,辨别方向,听到丛林之中隐隐约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之声。李云丽吓得紧紧地抓住了洪峰的衣襟,催促他快走。洪峰一想,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胆小的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狼奔豕突,胆大的也就充耳不闻,自顾赶路。但洪峰却停下了脚步,出于职业的敏感,他想揭开樟树闹鬼之谜,以正视听。
洪峰自折一截树枝在手,又折了一截树枝递给李云丽说:“你拿着树枝,站在原地,我倒要看看是人是鬼?”
李云丽听洪峰这么说,忙从洪峰手中接过那根细树枝,蹲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喘。
洪峰循声前行,行得二三十步,隐隐见得草丛中蜷缩着一团黑影,这呻吟声正是这里发出来的。
洪峰大喝一声:“你是什么人?深更半夜,为什么睡在这里?”
黑影并不回答,只是呻吟得更厉害了。
洪峰忙问:“你是不是受了伤,走不动?”
黑影又“嗯嗯”两声。
洪峰又问:“你是哪里人?要到哪里去?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影“啊啊”两声。
洪峰这才对李云丽喊道:“小李,你慢慢过来。在前面帮我探路,这可能是个哑巴,受伤了。好歹我把他背到卫生院去。”
洪峰喊罢李云丽,这对对黑影说:“你小子把伸出来,我背你。”
两人一阵摸索,洪峰抓住黑影的手只一提,感觉那手冰凉冰凉,想是被雨淋得久了,反手就背在了背上,感觉这哑巴虽然不重,但浑身湿透,在背上瑟瑟发抖。只是这路实在难行,洪峰虽然走得很慢,还是摔了两跤。背下樟树岭,洪峰还是出了一身臭汗,两人都成了泥人。在前面探路的李云丽也在泥里打了几个翻滚,一身都是水和泥。
下岭走过一段土路,洪峰隐隐约约看到前面有人家,谁知乡里人睡得早,早就熄灯睡了。洪峰直背到街口,才看到有家小商店亮着一盏油灯。洪峰一想,正好找个地方歇口气,顺便看看这到底是谁?他的伤情怎么样?
谁知洪峰正要进商店,背上的人又“哎哟哎哟”一声比一声叫唤得大。
洪峰一想,这人也许伤得不轻,还是赶路要紧。看看快到卫生院,前面来了一辆车,却是戥子来接洪峰的来了。
原来卜副警长和完死人官司回头落了马波的家里,听说洪峰和李云丽抄近路回来了,结果到警署一看,两人又没回来,因想到两人可能迷路了,遂打发戥子和柱头来接。
柱头和戥子就着车灯看到三个泥人,前面一个,后面一个背着一个,正要开个玩笑,戥子大叫一声:“那不是洪副警长和李云丽吗?洪副警长怎么还背了一个,那是背的谁?受伤了吗?”
戥子忙停了车,笑问洪峰道:“哑哥,你这是背谁呢?”
洪峰一笑,满脸泥水在掉:“一个哑巴,可能受伤了。”
柱头瞅了几下,因为那人被泥糊住了头脸,也没有认出人来。
五人到了卫生院,戥子去叫医生,柱头拧着哑巴到龙头下去洗。谁知柱头把哑巴往在上一放,哑巴歪倒在了地上,左脚伸得老高,竟说出话来:“妈呀,我的脚。”
几个人吃了一惊,原来这不是个哑巴。柱头看那脚时,原来是一截树桩刺穿了哑巴的皮鞋,脚上泥缝里渗出的血都已经变黑了。
柱头给哑巴洗了几把脸,认出是傅焱杰来,一撒手,傅焱杰倒在了地上:“杂毛的傅焱杰你装哑巴,害得哑哥背你这么远?”
正在和李云丽在另一个龙头下洗泥巴的洪峰回头一看,这哑巴果然是傅焱杰。
李云丽见是傅焱杰,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又是在哪里诈赌被人打了不是?你就是该打。人说大樟树底下有鬼,原来却是你这个活鬼!”
洪峰笑道:“傅焱杰,你是个精鬼,怪不得你装哑巴,后来我想到商店时歇口气,你又喊哎哟,你怕你报了你的名字或者认出了你就没有人理你。人不行正道,他就有走投无路的时候,这个道理其实并不复杂。人活到这个份上,你不应该反思一下吗?”
傅焱杰这才可怜兮兮地说:“哑哥,对不起,我早就听出了你的声音。我在那里不知躺了多久,白天也没有人敢走近我,晚上更是一个人都没有,我装哑巴也是没办法。没想到你这么仗义,你真是个爷们,我服你,敬你。”
三人正说着,戥子叫了医生来。戥子见是傅焱杰,一开始确实有些气愤,但转而一想,哑哥虽然吃了天大一个亏,但这个亏也许会吃出一点意想不到的结果来,也就没有做声。
不想李医生一见是傅焱杰,苦笑着对洪峰说:“洪副警长,你好人做到底,反正你们有车,还是送他回家吧?”
洪峰不解:“医院救死扶伤,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医生又苦笑了一会说:“傅老四可能是挨了几下家伙,饿了冻着了,不会有什么大伤。谁也不敢把他打成什么样子。我想他既然挨打,说明身上已经身无分文,这医疗费谁出?”
柱头怒道:“他有家属,家属不会出吗?”
李医生又赔笑说:“这不是第一次了,他的家属出?他家属早就交待过医院了,再有这种情况,是坚决不出钱的。上次的钱,现在还挂在那里。”
洪峰见李医生把话说到了底,只得掏钱。洪峰掏钱时,那钱包也湿了。洪峰掏出三张湿钱递给李医生:“这算预交,不够我明天再来”
柱头见洪峰要管到底,心时一百个不情愿,只得把傅焱杰拧到诊断室。
李医生给傅焱杰一检查,伤在脚上,李医生说:“先要消炎,再考虑做手术。”
谁知傅焱杰猛地一把拔出树桩,那血一冲就上来了。看到傅焱杰痛得晕了过去,李医生忙叫柱头帮忙,摁住傅焱杰的脚,开始清创,包扎。戥子则跑到病房里,拉条毛巾抱床被子,替傅焱杰擦了几把,脱下那身泥衣服,用被子裹好。
柱头一看洪峰和李云丽冷得不行,叫戥子送两人先回所,洪峰说不急,等处理完傅焱杰的伤情再走。
待到见个人把傅焱杰安顿到病房里消炎,吊水,已经到了午夜。
洪峰回到警署,直接钻到柱头的房间里搭铺。
柱头边帮洪峰找衣服边说:“哑哥,你要救人也不能救这种人,救这种人有什么价值?”
戥子道:“见死不救,这不是哑哥的为人。人也救了,你还说这些干嘛?晚上你和我去挤挤,把床让给哑哥。哑哥要去洗了,你还罗嗦个屁。”
柱头冲洪峰一笑:“这个东方记者,真闹心,偏来凑热闹。”边说边和戥子走了。
两人出来,戥子一看柱头并没有跟自己进房间,而是朝外面走,忙追上去,问柱头:“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柱头很认真地说:“哑哥也真是,来个记者,警署不接待,他自己买单。傅焱杰没人交医疗费,他又要买单。这怎么行?我们当兄弟的,也不能看着讲义气的人就吃钱亏呀。傅焱杰什么东西?凭什么该哑哥帮他出医疗费?我去找梅香,让梅香到医院里去交钱,我帮哑哥把钱拿回来。”
戥子忙一把拉住他道:“柱头,你义气不错,但你这么做就是自作聪明,帮哑哥的倒忙了。”
柱头不满地说:“你不就不去。我又怎么自做聪明,还帮倒忙?”
戥子笑道:“东方记者和哑哥喝酒买单的事,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买单。即使你猜的没错,这也不能怪警署。也许是东方记者不愿有别人参加呢?我看这个东方记者,对哑哥就是一见钟情,不然,她的行为不好解释。哑哥和东方记者的事,是件公事,也许是件私事,你管这事,就是闲事,是你自作聪明。哑哥为傅焱杰掏医疗费的事,难道梅香知道了,她不会给哑哥还钱来?哑哥这时候不想让梅香知道,或者根本就不想让梅香知道这件事,自有他的考虑,说不定是他不想让梅香伤自尊。梅香这人虽然摊上了傅焱这么个男人,她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啊。你这一去,不是帮哑哥的倒忙又是什么?”
柱头想了想,笑道:“我的脑子是转不过来,但你说的也许太复杂了。哑哥刚来,你说这个东方记者对哑哥一见钟情,这有点像,难道哑哥对梅香这婆娘也是一见钟情,不然,哑哥管她什么要不要面子?”
戥子笑道:“你想不明白别想坏了脑子。有些事出现了我再点拨你。”
戥子联想到洪峰与梅香说的砸窝子的事,心想:哑哥之所为傅焱杰掏这个医疗费,一定是有文章要在傅焱杰身上做。但他怕柱头口风不紧,所以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