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头笑罢说:“哑哥,论文论武,我和戥子都不是你的对手。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和戥子的大哥。我们就听你指挥了,我想我们的窝囊日子已经结束了,你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我和戥子皱下眉头不算好汉。”
洪峰笑笑:“工作上的事,当然还是先听冉警长和卜副警长有什么指示。”
三人从后院出来,冉警长和夏桂圆已经到吉普车前,夏桂圆打扮一新,背着袋子,也是要出门的样子。
冉汉东对洪峰说:“今天我局里开会去了,卜副警长值班。洪副警长,干工作也是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你先熟悉一下情况。”
冉汉东说完,夏桂圆笑眯眯又问洪峰:“洪副警长,昨晚休息得好吗?今天如果有兴趣,叫戥子带你到鱼湖里去休闲休闲。工作的事,慢慢来。”
洪峰一听,明白夏嫂这是请他看鱼湖,但夏嫂给出的这个理由又是出自关心,叫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这个夏嫂真精,洪峰一笑:“感谢嫂子关心,昨晚睡得很好。等会我到鱼湖欣赏一下湖光山色,正好。”
但夏嫂接着吩咐柱头和戥子就没有那么客气了,而是以不庸置疑的命令的口吻说:“戥子,你今天不出车,和柱头把菜园整一整,等两天好种菜。”
戥子立即大声答道:“是,保证完成任务。”而柱头只是嘿嘿地笑。
三人望着冉警长开着吉普车走了,这才到卜海军的办公室请示。
冉警长的安排和夏嫂的吩咐其实卜海军早听到了。卜海军见洪峰进来,笑道:“洪副警长,警长昨天已经分工。我们两个各管各的事,你就不要客气多礼了。昨天我还要谢谢你。”
洪峰笑道:“我还欠一分血情。你怎么感谢我?”
卜海军笑笑:“冉警长之所以匆匆赶来,无非是怕我在家招架不住。”
洪峰见卜海军话说到这份上,一笑。
卜海军笑一笑,转而对柱头和戥子道:“你们两个跟着洪副警长,听从指挥,发挥特长,好好地给我把治安抓上去,也给我出口窝囊气。听到没有?”
柱头和戥子相视一笑,同声答道:“是。”
三人出来,柱头见戥子要带洪峰去鱼湖,笑一笑说:“哑哥,我以为你的性格,不会听嫂子摆布的,想不到你也很世故啊。”
戥子见柱头出口就是一筒柴,不待洪峰回答,他忙圆场道:“嫂子当然是代表冉警长,嫂子代表冉警长发福利,哑哥能拒绝吗?”
洪峰一笑,很赏识戥子的这种过人的精明。
“我也就只有干粗活的命,我整菜园去喽!”柱头不好意思地一笑,走了。但柱头走了两步,忽然又跑了回来请示洪峰:“哑哥,昨天他们写的检查和保证什么时候张贴出来,张贴到哪里?”
不待洪峰回答,戥子笑道:“就你这脑子,还管这么细的事。早晨一起来,我就张贴了。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我们当下手的,难道这点小事还要洪副警长操心?”
柱头朝派出的公告栏里瞅了瞅:“你贴在哪里,这里好象没有啊?”
戥子一笑:“怎么没有?我说你缺脑子你还不服。贴在警署的公告栏里,有几个人能看到?贴在菜市场,草民看到的是多,但领导不一定能看到。当然是贴在乡公所的公告栏里呀,那样才既能让领导看到又草民看到。我们的工作做了,如果领导看不到,那就不定也就是白干啦,你这也不懂?”
柱头一听,傻笑道:“我真是没脑子,只得干粗活。”
洪峰看着这对活宝,笑了。
从警署抄山后的小路到鱼湖不过两三里路就是湖光山色的一片,戥子带着洪峰来到湖边介绍说:“这个湖叫做田家汊,我们面前伸到湖中的这个柳儿坝,正是湖的中心部位,那两栋房子就是鱼场。坝尖上用树木修了一个钓鱼台,在台上钓鱼就相当于在岗亭里站岗,远近八方的人见了知道警署有人值班,没有人敢偷鱼的。”
戥子和洪峰来一鱼场,一个穿着下水衣,满脸黝黑的汉子忙出来打招呼,正是夏桂圆的弟弟夏桂清。
戥子把洪峰作了介绍,夏桂清把洪峰带到钓鱼台。洪峰到穿过杨柳丛来到钓鱼台一看,这松树搭就的钓鱼台两丈来宽五丈来长伸到湖中,台上遮阳伞、竹椅、钓具、饵料一应俱全。
戥子帮洪峰试了一会钓具,说声“哑哥你好生休闲”,笑一笑走了。
洪峰饵料都没上就把钩扔在了水中。钓鱼他没多大兴趣,但躺在竹椅上,晒晒这春日融融的太阳,看看风景,吹吹风,倒还是件挺惬意的事。
这就是乡里治安警探的生活?管管鸡零狗碎,抓抓赌,闲来值班钓鱼?如此悠闲?如此平淡?如此波澜不惊?不会吧?工作上怎么突破?从哪里突破?
洪峰正胡思乱想,听得一句天籁般的声音从柳丛中飘过来:“哑哥,你好休闲啊!”
洪峰扭头一看,柳丛中涌出一袭水红的连衣裙,裙开一朵花,那花蕊正是一张昨晚出现在梦中的瓜子脸,淡扫的柳叶眉下,一双眼在扑闪扑闪,原来正是梅香,拎着一个淡黄色的提袋。今天的梅香满面浅笑,打扮亮丽,与昨天判若云泥,如果说昨天的梅香是凄美的月亮,那今天的梅香则是这明媚的春光。
“梅香,是你?”洪峰打了个招呼,因为不知梅香所为何来,一时不知说点什么好,结果笨笨地问了一句,“昨晚傅焱杰没有再打你吧?”
“怎么不请我坐?”梅香莞尔一笑,自己在另一把竹椅上坐下来说,“昨天傅焱杰回去做饭洗衣,大气不出,二气不喘,乖得像孙子。平常如果出现这种状况,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赌博场上杀猪了。”
戥子转身的路上碰到梅香,见梅香来找洪峰,心忖:难道洪峰真的就是我们组长,他可真的阴得狠。我倒要听听他们说什么?戥子心有所动,于是悄悄跟在梅香后面,顺着坝边,趁洪峰不注意,溜到钓鱼台下面藏好。听得洪峰好奇地问梅香:“杀猪?什么意思?你倒说说看。”
梅香扑哧一笑:“哑哥可能不知道,傅焱杰前面不是因为赌博被拘留了吗?但回来后,他还是狗改不了****的本性,不过人学精了。约人聚赌,都是像地下党接头似的,用的暗语。肥猪,就是有钱的老板。屎胖皮,就是没什么钱的。杀猪就是两三个赌鬼联手杀一个肥猪。剖鱼就是杀猪后平均分钱。你们警探叫黑耳朵。你们那辆吉普车叫青蛙。如果你们警署今天出动了几个人,叫做起大风。赌场叫窝子,如果你们先天在哪个村里抓了赌,他们估计你们第二天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再去抓,这个被抓了的地方就叫现窝子……还有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洪峰听了,哈哈大笑:“他赌到什么程度?”
梅香一笑说:“他是大赌三六九,小赌天天有,无赌不欢。五个人以上比大小,四个人打麻将,三个人打纸牌,两个人赌象棋。他有个赌友,也是个合手,叫缺牙佬。这个缺牙佬是个老赌棍,先皇逝世了村里开追悼会时他都在赌,因此坐这三年牢出来后还是赌,他的牙齿就是因为诈赌被人打缺的。他和缺牙佬如果杀猪赢了,两个人都是要用象棋赌出个输赢的。如果输了回来,两个人要么是在我家要么是在他家,都是在研究怎么套牌,怎么在牌上做记号,怎么用吸铁石定骰子,用什么手势和暗语……他的学问,已经是博士后了。”
洪峰听到这里,有些不解地问:“照你这么说,傅焱杰会出老千,又有合手,那应该是经常杀猪,长期剖鱼,杀猪之后他在家里又乖得像孙子,那你们的日子应该过得滋润,那你们为什么会几次打架闹离婚?”
洪峰如此一问,梅香叹口气道:“俗话说赌博不养家,赢了,茶馆里进,酒馆里出,不然傅焱杰也不会喝成个红鼻子。输了,那就得掏老本。再说他俩名声大了,人家盯得自然紧,出老千哪有不失手的,失了手除了挨揍还得赔钱。所以我给他总结了一下,结果是十赌九输。”
洪峰又问:“十赌九输,那他钱从何来?”
梅香道:“钱?他就是个剥皮赌,老虎在山上,皮早就剥卖了。自己的工资,月月都是预支,商场的出纳都怕他了,不预支就磨,就闹,甚至找借口打。我做裁缝的工钱,他也是预支。没钱没人赌的时候,他盯着我的生意,看见谁来做衣服了,估算一下多少钱,然后瞅空里便找人家借,什么屙血的谎都扯,总是能找到理由。看到我收钱了,不是涎着脸要就是趁我不注意时搜,再不就是寻个茬子找我闹,逼钱。一句话,就是个赌鬼,下了多少次保证,发了多少次毒誓,无钱戒赌博,有钱就发作。只要能搞到钱,你当他当孙子都行。”
洪峰听了,又问:“我虽然没有结婚,但我知道,谈恋爱时双方看到的都是对方的优点,结婚后双方看到的多是对方的缺点。难道他就没有什么优点?”
梅香苦笑一下说:“优点当然有,虽然他输得精光回来准是苦得一张脸,但要是赌赢了,他回来有说有笑,洗衣做饭,样样都干,就是个乖孙子,一点也不家暴。再一个,他也舍不得吃,舍不得喝。”
洪峰不以为然就:“就是嘛,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这是勤俭持家,这不是优点么?”
梅香止不住扑哧一笑:“我还没吃完呢。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攒几钱好赌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