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汉东聊了个尽兴,眼光开始盯着洪峰的酒杯,洪峰知道,这是在催自己回敬卜副警长了,洪峰心想,今天难免一醉,也罢也罢,举杯与卜副警长一磕,干了。洪峰一口下去,明显感觉不对,应该是水。明明倒的是杯酒,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杯水?他一想,刚才在座只有戥子离开桌子添过茶水,戥子这调包调得神不知鬼不觉,确实叫他佩服。当下他不露声色,看着卜海军喝。这一次,卜海军是呛得涕泪交流,好歹分三口才喝完。
酒喝到这里,夏桂圆和李云丽吃完,夏桂圆笑对洪峰说:“你们这帮爷们胡吹神侃吧,洪副警长,我帮你去张罗宿舍去。”
李云丽也告辞说:“洪副警长,那我帮你整理办公室去了。”
洪峰冲两人打个拱手又自酌一杯,正要回敬柱头,冉汉东摆摆手说:“明天我要到局里开会,我们现在还是扯扯工作。”
洪峰通过这个小小的细节,发现冉汉东是个等级分明的人,柱头毕竟只是辅警,所以这酒桌上自然也不是平起平坐。洪峰见柱头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知道柱头对此有想法,只是不敢提出来。也正是这一点,让洪峰对柱头和戥子这么快就从英雄变得了窝囊多了一分理解。
冉汉东说要谈工作,洪峰自然不便这时候强行回敬柱头。令洪峰没有想到的是,冉汉东喝酒虽然爽快,但两杯下肚,已经醉意渐浓,眼睛都抬不起,所以说话时乜斜着眼:“洪副警长,我们龙潭两万人口,四个居委会十八个村,十几个乡办企业。局里一年给我们下达的打击指标五个,经济指标五万。五五二五,我们都是些二百五。我们警署一年要八万才跑出得人来,但又没有多少来路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难呐。我们这个经济模式主要就是个三点式:乡公所财政要一点,企业治安费交一点,赌博案件罚一点。我们乡下不比城区还有黄扫,美容院还没有开到乡下来,我们的主业就靠抓赌博佬。卜副警长是个秀才,老头子是县二建的老大,他不缺钱花,我缺钱,你嫂子是个家庭妇女,没办法,是乡里照顾半边户,所以才包了个鱼湖。工作上哩,卜副警长现管队伍、材料和治安这一大摊子。你来了,治安这一块就交给你。柱头兼管伙食,戥子兼职司机,这两个人我现在都交给你。这事我已经和卜副警长商量过,你有什么意见没有?”
卜海军一听,警长什么时候商量分工的事?但转而一想,治安这块最让自己头痛,自己吃了亏,戏不好看,事天天干,结果还是挨批。关键是经济指标完不成。如今听冉警长如此他工,正乐得脱祸求财,自然也无异议。不过他也理解,警长之所以没有商量说已经商量,无非是在试探洪峰。
洪峰一听警长安排工作,有什么意见?于是说:“既然两位领导都商量过了,我有什么意见?”
冉汉东又道:“那好,那我们今天就说定了。今年还有十个月,抓赌博佬这一块你给我搞五万,年底评先什么奖都是你的,我和卜副警长都靠边。但你要有思想准备,局里等钱修办公大楼,明年肯定任务还要加码。你行不行?我看你行。看你今天的摆当我知道你行,该硬的时候硬,该软的时候软,你有几个套路。但我说啊,这事你既然答应了,你不行也得行。我们当兵的人都知道,我这话就是命令。因为你在我面前是个新兵蛋子,所以你要听我的命令。今后你官当大了,我又听你的命令,你命令我,我还得要执行。但现在,还是你要听我的命令。”
冉汉东这番话结结巴巴,在座都知道他已经醉了,是以一个个都望着洪峰笑。
不过洪峰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报告警长,保证完成任务。”
冉汉东本来已经眼睛合上了的,听洪峰表了态,他又睁开眼说:“你是个好兵蛋子,我相信你。虽然我是战场上捡回一条命的人,已经不把功名当回事,但你年轻,你条件不错,我相信你只要好好干,你的前途是大大的。我相信的人我就不会看错。兄弟,我姓没姓好,是个软小二。卜副警长是个老耙,内货是有,发挥不行,干事总是不遇头。如果把柱头和戥子算个人数。柱头是个莽汉,长身子不长心眼。戥子是个鬼精,但到底堆头太小,人家打不起码子。我们都是几个没脾气,这下就看你的戏了。你夏嫂人是个热心人,但热心过头就爱多管闲事,你的性格一看就是个听不得闲话的人。还有我们乡最大的官李莲青乡长,他是廖知县的文书出身,廖知县的大红人,事无巨细,都要鞠躬尽瘁的。他城府深,你打到他脸上他都是笑的。哪个二级部门的事他都要管,而且还是一杆子插到底的。”
卜海军见洪峰表态这么快,轻轻地碰了一下洪峰。洪峰明白,自己这个态也许真的表快了。因为任务是否能完成,他还没有进入状况。他想到的是,既然冉警长要下这个任务,这就说明有完成任务的可能。但自己话已出口,他不可能改口。再说,李莲青去年的工作不就是栽在治安上面吗?我洪峰此来,当然要帮他一把。但谁都没想到他还补了一句:“此话当真?”
冉汉东一笑:“君无戏言。我这个领导虽小,但再小的领导也不能说话不算数,你还有什么条件吗?”
洪峰笑道:“我接这个单没问题,我只有一个条件。”
冉汉东道:“只要完成任务,不要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百个条件,我也依你。”
洪峰这才说道:“我就是一个条件,责权利三者统一。我说这话,不是我要争权夺利,是对事不对人。”
冉汉东哈哈大笑:“你接这个单,当然我就不会多你的事,这不算个事,我依你。”
冉汉东还要说什么,正好夏桂圆替洪峰张罗完宿舍过来了。夏桂圆见冉汉东醉了,忙向洪峰说声对不起,把他朝宿舍里扶,戥子见状,忙上前帮忙。洪峰和卜海军、柱头三个起身送到门口。
洪峰和卜海军、柱头三人重新落座,洪峰举怀敬柱头说:“柱头,哑哥我对人一向不分彼此,我杯酒我敬迟了,你不见怪。”
柱头笑笑说:“哑哥,你有这份心,我柱头已经领情。你已经干了三杯,但你也许不知道,冉警长第一杯喝的是水。他就是一杯的量。我再和你干,就是我柱头不义道。但哥你既然敬我,我那就只能敬酒当作罚酒喝。”柱头说完,从洪峰手里抓过酒杯,一饮而尽接着又自酌自饮一杯,大气不喘。
卜海军见柱头揭穿了冉汉东喝水的事,也是红脸一笑,小声说:“洪副警长,你别看冉警长爽快,其实他的脑袋都是长在夏嫂头上的。不瞒你说,我喝第一杯时虽然呛得有模有样,其实也是一杯水。只有柱头喝的是酒。这都是夏嫂的摆当。你第一次来,她想放倒你,看你的洋相。你也别看她今天与你套近乎,又是逗乐你开心,又是殷勤地帮你铺床,她这人就是这样,见人发货,是个人精,她知道你有来头,不好惹,所以才讨好你。她对我不冷不热,你应该看得出来,有时候出言相讥,你日后可以看到。至于她对柱头和戥子,就只当是她自家的佣人,大事小事都是大呼小叫的,警长太太的权力她是用活用够。因为柱头和戥子是辅警,是她眼里的临时工。我也知道这两个兄弟干事最多,待遇最差,两人也是有怨气无处发,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洪峰听了卜海军这番话,才知道戥子为自己换了一杯水的事竟然连卜海军和柱头都瞒过了,他不由得暗暗称奇。洪峰定睛瞧一瞧戥子,再瞧柱头,心里吃了一惊:这两个家伙,原来却是程咬金和高力士。只是此番下凡,两人怎么变成了这个鬼样子?洪峰当下心中大喜,但他并不想此时说破两人的身份。
对于卜海军的话,洪峰不便回应,所以只好问起了他工作上的事:“卜副警长,任务我是接了,但究竟是怎么个状况?”
不待卜海军回答,柱头打了一个酒嗝说:“哑哥,刚才你表态这么快,我也替你捏了一把汗。因为我和戥子两个人在卜副警长的带领下,经常组织行动,有时候一蹲守就是大半夜,不过完成了三万多一点。今年过去了两个月,才收了两千块钱。你说这五万不是个天文数字……”
柱头正说到这里,听得戥子在喊“柱头,还有开水没有?”他一听就知道,这是戥子才递信号,应该是夏桂圆来了。接着果然是夏桂圆来了。
洪峰注意到这个小细节,一笑,又一次领教柱头和戥子的鬼精灵。
不过卜海军的想法不同,夏桂圆真的要开水,自然会支使戥子。夏桂圆此来,无非是关心厨房里还在谈什么,或者再次给洪峰献个什么小殷勤。
结果夏桂圆来,拎了一壶开水,只说了一句就走了:“汉东已经醉了,要我来向你们说声对不起,陪不了你们了。卜副警长洪副警长你们几个慢慢聊。”
三个人本来还有一点聊兴,但夏桂圆这么一搅和,兴致没了。所以夏桂圆一走,洪峰准备散席。
不想李莲青和龚邦清满面笑容来了。
李莲青一见洪峰,看洪峰长得精明,又本领了得,心下甚喜。
卜海军忙站起来,正要将两人向洪峰作介绍,不料李莲青示意他别说,而是自己做介绍说:“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太白老子都姓李。李某久仰哑哥英名,今日有缘而聚,欢迎洪副警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