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到了上福村。这上福村不大,倒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这是个冬日,太阳虽然无力,却也有些许温暖。村前偌大一片藕池,早有许多农民在挖藕。一些老的小的,在帮着搬藕。一个个都成了泥人,只看到眼睛在眨。
金芙蓉的堂姐家不过是个普通的农家小院,三间瓦房,两厢是草房,院子是荆棘围成,两扇柴门权当槽门。金玫瑰长得并不像她的名字那样漂亮,肥肥的,在奶孩子。她男人和公婆都挖藕去了。
金玫瑰听金芙蓉说明来意,收了钱金桂的礼物,眉眼间都挂着喜,忙出去找李颂。
不一会,破袄上沾着不少泥的李颂挂着两条鼻涕蹦蹦跳跳来了。李颂一来就叫金芙蓉姨,拉着金芙蓉的手。
金玫瑰忙将李莲青和钱金桂介绍给李颂说:“你快叫爸妈,你新爸妈接你到城里去,不是我这个妈不留你,委实因为在乡下也过不上好日子。我这个妈不嫌你,但有了弟弟,家里对你是淡了些,你也休怪。”
李颂毫不迟疑,叫李莲青爸爸,叫得那么自然。但叫钱金桂妈妈时,他犹豫了一下,立即就改口叫钱金桂妈妈,不再叫干妈。
金芙蓉正要拿出新衣叫李颂洗了换上,不想钱金桂早拿出了新衣。
金芙蓉忙到火房里烧水帮李颂洗。钱金桂也上去帮忙。金芙蓉帮李颂洗完,钱金桂又帮李颂换上新衣。李颂穿上新衣,左顾右盼,高兴得不得了。
钱金桂还在和金玫瑰说着感谢的话,李颂拉着金芙蓉的手就要走,头都没回,没有一点留恋。
四人回到周安宾馆边上,钱金桂有意带着去对面街上买吃的和玩具,留给李莲青和金芙蓉一个单独交流的机会。
金芙蓉见钱金桂如此厚爱李颂,犹豫了一下说:“金桂对豆豆这么好,这下我放心是放心,只是她越对豆豆好,我越心不安。要是哪一天她知道了豆豆的身世,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李莲青一笑道:“她有意留给我们一个交流的机会,就是让我解开你的这个心结的。她什么都知道了,她不介意,所以才这么做。”
“什么?是你告诉她的吗?你怎么这么傻?女人哪有不吃醋的?”金芙蓉恨不得擂李莲青几拳,只是碍着街上人多,所以只是表情复杂地瞪着他。
李莲青这才把金芙蓉的那番分析说了,然后说:“你们虽然一直号称为闺密,实际上两人都是低看了对方。你们的心胸都是大海一样。捅破了这层纸,大家往后也好相处。”
金芙蓉不好意思地一笑说:“我先还担心她有可能是猜到了豆豆和身世,此番接豆豆过来,会把豆豆当作出气筒来折磨他呢。既然是这样,我真的就放心了。你是孩子的父亲,不用在她面前掩饰这个身份,豆豆交给你和她,我就别无牵挂,可以一心办事了。”
李莲青歉意地看了她一眼说:“只是要委屈你当一辈子的姨。”
金芙蓉苦笑一下说:“钱金桂能为了你的成功忍常人所不能忍,确保你后院不起火,我受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不几天,消息传出,龙潭乡长陈新跃因招商不力一票否决免职。
地下人事科长们对接替人选各有各的版本,只是没有人打李莲青的米。大家的理由很简单,廖承海要提拔李莲青,早就已经提拔了。要提拔他,只要一句话,不提拔他,有一百个理由。
但结果人事考察时李莲青在三人名单内,李莲青这才相信毛腊柳所言非虚。
任命结果出来,却是李莲青。许多同级单位副职,都相信是李莲青这个叶正君女婿的身份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没有人想到与毛腊柳有关。
李莲青的任命出来这天,恰好是钱纯纯周岁。钱正青在瑶池娱乐城摆酒,一来为女儿庆周岁,二来庆祝李莲青当乡长。
在这次小圈子的集会上,钱金桂正式将李颂介绍给大家。
李颂嘴甜,这伯那叔都叫,外公外婆叫得响亮而亲热。李颂叫一个得一个红包,一会就得了十多个,喜得蹦蹦跳跳。
李莲青见大家对李颂如此喜爱,也是心下甚喜。
晚上,叶正君夫妇喜爱李颂乖巧,要带李颂到家去过夜,李颂也不拘生。一帮年轻人则在歌厅唱歌。六青齐聚,夫人都在。只差单吊的龚邦清没来。
金芙蓉当班,抽空里来献歌一曲,唱的是《真心英雄》
“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
全力以赴我们心中的梦,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李莲青低吟着这歌,回想起陪毛腊柳上床的那种恶心,苦笑着,笑出了泪花。他知道,除了金芙蓉,他这个苦笑和泪花无人能懂。
钱正青见李莲青发愣,笑说:“上天的梯子我已经给你搭好,一步一步往上爬就靠你自己了。抬头看天,脚步踏稳,兄弟你努力。”
李莲青笑一笑:“谢谢你。”
金芙蓉唱罢,不想龚梅兰接过麦克风说:“各位兄弟姊妹,我提议我们再给金经理一次热烈的掌声。”
龚梅兰一提议,底下虽然不知道要她卖什么关子,但掌声还是响了起来。
结果龚梅兰朝金芙蓉鞠了一躬说:“金经理,上次因为你为李公子免单的事,我按公司规定扣了你的工资。我知道你一番好意,为公司着想,而且这么多天来你也没有因此影响工作,照样任劳任怨,恪守职守。我身为大姐,受公公之托打理公司,职责所在,委屈你了。请你多原谅,这个红包,来自我这个月的红利,包里的钱正好是我扣你的工资。请你收下,我敬重你这样大气的女人。”
众人一听是这事,都鼓掌。钱正青怕金芙蓉因为已经从他的渠道拿了工资而拒绝,说出这件事来,忙起身对金芙蓉说:“芙蓉,你什么也别说,你不收下这个红包,就是不给我面子,打我的脸。”
金芙蓉本想说已经领到了工资,要推辞这个红包,一听钱正青的意思,才知道他们两口子并没有沟通。心想,看来钱正青也只知道龚梅兰脾气大,不知道她气量大。他们两口子的关系,比我和青哥差远了。我若说出事情的原委来,等于是出卖了钱正青。这样反倒辜负了这两口子的一番美意,甚至会让他们两人干上一仗。
金芙蓉想到这里,偏钱金桂起哄说:“受了委屈红包补偿,芙蓉你还愣什么,唱支歌再表谢意呀!”
李莲青听了钱金桂这话,心里十分得瑟:我这两个女人配合真是默契,而且不露痕迹。
金芙蓉收了红包,唱了一首《感恩的心》要去大厅当班,李莲青借口上卫生间跟了出来。
金芙蓉一看走廊上没人,笑道:“你是主客,你不陪他们唱,跟来干嘛?要分我的红包吗?这个红包我本来就受之有愧,干脆托你转给钱县丞吧?”
李莲青一笑:“钱县丞的话你先也听明白了。这个红包,你就收下,转来转去,人家还以为你闹情绪。我跟来干什么?我就想和你说一句话。”
金芙蓉边走边笑:“祝贺你,你终于有了自己的一亩二分地呀,可以有所作为了。你就是要等我这个祝贺吗?我先为你献歌,你发什么愣?在想什么?”
李莲青说:“有了叶正君这张梯子,我是可以进步。现在是有了一个起点,但以后每进一步,都是难上加难。可就是爬到她的位子上,又便如何?我的心事,谁人能懂,只有你。”
金芙蓉笑道:“青哥心大,我早知道的。你快回去,别仗着金桂包容你,你就肆无忌惮。这样的公共场合,你没事这样粘着我干嘛?”
李莲青嘻笑一下,这才拐往卫生间,心里一面还在咕:我这几个队员,他们起点高,都没有我奋斗的这么辛苦。所以他们都是这么缺乏斗志,贪图安逸。钱正青呢,好像上辈子的亏欠这辈子都要补回来;姚安卿呢,正享受地位改变带来的果实;肖杰钦,正在经营小家庭,我不让他老婆当公司股东,怕是被人家抓住把柄,但我这话他也听不进去;余国清呢,沉于专业,安享清名;姚定卿呢,明哲保身,满足于酒肉口福之欲;剩下一个龚邦清在那得清修蛰伏,等待时机。当然,我自己人微言轻,也还不足以当他们的精神领袖,成为名副其实的来队。似这般,我们法治试点什么时候能够完成?我来某人若是这辈子不能重塑形象,完成任务,日后如何向玉帝交差?知我者,只有我的两个女人也!
钱金桂回家,兴致不错,对李莲青说:“我还怕我爸妈心里不怎么接受豆豆,没想他们一见如故,如此厚爱豆豆,真是缘分啦。”
李莲青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你爸妈见你高兴,当然要接受豆豆啦。”
钱金桂说到龚梅兰给金芙蓉发红包的事,又说:“嫂子本来是个爱财如命的,今天为了撑大姐的面子,割了肉,心里不知要痛成什么样子呢?”
李莲青扑哧一笑说:“其实你哥已经暗地里把嫂子扣的钱补偿给芙蓉了,所以先芙蓉不肯要红包。”
钱金桂想了想说:“怪不得我哥先怕芙蓉不要红包,原来是怕芙蓉说出这个事来呀。我哥我嫂各有小九九,这我早看出来了。他们这种所谓的门当户对的婚姻是经人介绍的,两人最终能否磨合成一条心,这只能以观后效。金芙蓉得个双工资,应该。嫂子出点血,活该。嫂子立威,不该拿我们的人开刀。她是看我好说话,换了银桂,她就会有所顾忌。”
李莲青想了想说:“夫人,这件事我不想评论。但你这么说,打中柱,惊础石,是逼我向你下保证吗?我保证我们从此是一条心,这还不行吗?”
钱金桂戳了他的额头一下说:“你心里是说三人一条心吧?”
李莲青说:“我没有这么想,你非要这么说。你要这么说是给我压力。有了自己的一亩二分地,你这下就看我的。”
钱金桂带着几分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决定收养豆豆,捅破你和金芙蓉之间的这层窗户纸,为什么?不就是为的解除你的后顾之忧,防止你在感情的事上授人以柄,让你安下心事干一番正事吗?你这下去,有什么布政纲领?”
李莲青笑道:“我有什么布政纲领,无非抓招商出政绩,抓治安保稳定。招商用龚邦清,龚邦清已经有点子。抓治安我想用黑哥,只怕你哥不放人。”
钱金桂一笑:“黑哥的事我已经帮你向哥讨了口风,他不同意。”
李莲青道:“瑶池离不得黑哥,这也是实情。治安的事,无非几个地头蛇和赌博佬,我给冉汉东警长上点劲,万一他不行,我再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