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青看着熊楚礼和吴润莲先后出来,迅速闪进棚子里,一看床上凌乱一片,心中暗喜,仔细一搜,被子底下塞着几张粗草纸,上面两人画就的地图水迹未干。李莲青大喜过望,忙收在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塑料袋子里。李莲青毕竟是个从未接触过女人的少年,想象着熊楚礼和吴润莲两人刚才偷情的场面,不觉浑身燥热起来,连忙闪回到院子里,翻过围墙,又回来了教室。
李莲青回到教室,徐先生“安史之乱”正讲在兴头上,见李莲青进来,很不高兴:“李莲青,你刚才又溜到哪里去了?”
李莲青一脸无辜:“报告先生,我刚才内急,不好意思请假就出去了。”
徐先生大声喝问:“吃了要拉,这是自然规律,有什么不好意思请假的?你去了半个小时,就是生娃也生出来了。看你满头大汗,分明是到校外去了?你还撒谎?”
徐先生一说,课堂里哄堂大笑。
李莲青也笑着辩解说:“徐先生,我真的没有撒谎。急,可又拉不出,所以满头大汗。”
李莲青如此一说,同学们越发笑得厉害。
晚上放学回来的路上,金芙蓉悄悄问李莲青:“取到了证吗?”
看到金芙蓉未语脸先红,李莲青也红了脸:“取到了,你今天的表演真棒,我躲在隐蔽所里都差点笑出声来了?”
“是吗?”金芙蓉止不住好奇地又问:“取到了什么证据?”
李莲青本来脸就白,这一红起来就格外惹眼:“一幅地图,和我们草鞋乡的地图差不多,一只大狗熊的样子。”
金芙蓉偷偷一笑,转了个话题问:“青哥,真对不住。前天我问我爸我们家里有没有大官?你猜我爸怎么说?”
李莲青一笑:“有啊,我们家最大的官就是宣统啊,猪不吃食掀桶啊。”
金芙蓉听了一惊:“青哥,这就奇了怪了。怎么你一下就猜中了我爸的话?而且说话的语气都很像啊。”
李莲青冲金芙蓉挤挤眼:“这有什么奇怪?这都奇怪,那我经常在你家里蹭饭这么多年,那不是白混了。既然你爸这么说了,可以想见。就是你伯伯那里,肯定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你伯伯虽然原来教书,可以认识几个当小官的,现在开面馆,想来早与官场上的人没来往了。这事还得容我再想想。”
“是呀。和熊乡长谈判的事不是件小事,一定要想好。”金芙蓉说完,忽然又提起了一个话题说:“青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莲青说:“芙蓉,你一向心直口快,是个有话过不得夜的,今天吞吞吐吐,是怎么了?”
金芙蓉想了想说:“青哥,昨天看到我爸在晒鞭炮,我才想到是清明到了。我想你现在也是大人了,好歹给你爹妈插个青。说不定你爹妈会托梦给你,你就找到灵感了。”
“托梦?灵感?”李莲青听了金芙蓉这话,先是一笑,接着苦笑一下说,“是呀。爹妈死了这多年,年年看到别人插青上坟,我也想啊。可你知道,我是个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的,身无分文,鞭炮和花一样也买不起?两手空空,怎么个去法?所以年年到了清明,我只是心祭而已。”
金芙蓉说:“只要你有心,鞭炮和花我都给你准备了。”
李莲青不解地问:“你哪里来的钱?”
金芙蓉笑笑:“我爸昨天晒鞭炮,我一挂扯了一点。至于花,我用没有写字的作业纸折了几朵。”
李莲青听了十分感动:“芙蓉,你真替我想得周到,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金芙蓉嗔了他一眼:“怎么谢?”
少女两眼春光荡漾,青梅竹马只差捅破一层窗户纸。李莲青听懂了金芙蓉的意思,不敢对视,本来想说,有一天我发达了,我会厚谢你,但他只是说:“开张空头支票给一个安慰,这对我来说太虚假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会喜欢空口白话的。不是不喜欢,是不需要。”
李莲青回到公屋,金芙蓉一路小跑送来了鞭炮和纸花。
这时候夕阳西下,天边的晚霞燃烧得正旺。
李莲青来到李氏祖坟,远远见路边停着一辆吉普车,很是诧异:“甲里从来没有来过一辆绿哈蟆,是什么大人物偷偷来插青?”
李莲青走近父母的坟头一看,却见一个打扮时尚的中年妇女正在父母的坟头上香。
李莲青很是奇怪,忙上前问:“阿姨,你是谁呀?你是不是上错了坟?”
这城里人模样的阿姨上上下下打量了李莲青一番,但见眼前这个少年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眉眼酷似哥哥李明生,忙笑道:“你是莲青吧?我是你姑姑张明华呀。你都长这么大了?你可吃苦了。”
“姑姑?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姑姑?”李莲青心里一喜,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又不得不信。是啊,自己这狗崽子的身份,人家当城里人见了像躲瘟神似的,不是血脉亲情,谁愿主动认我这个侄子?
张明华简单地询问了一下李莲青生活和学习,因见四下里无人,这才说:“你爷爷出事时,我刚出生,你奶奶为保护我,一出生就将我过继给了张家。后来我们家成份大,你爸当然不会提起我。你姑父肖钢原来是个军官,我一直随军,去年才从海军调回绥A县。你姑父在周安府当都察院长,我在商场工作。你有个表弟肖杰钦,和你一年,只比你小月份。”
张明华边说边从皮包里掏出二十钱递给李莲青:“莲青,这里说话不方便,等两天周末,你到城里我家里去,我看怎么安排一下你的未来。”
这是李莲青平生第一次看见钱包,但李莲青并不伸手接钱,而是说:“姑姑,我不用钱的。”
“傻孩子,我现在是你唯一的亲人,你有什么难为情的?你不用钱,你到城里坐班车得用钱的。”张明华边说边把钱插进李莲青口袋,听得车子在鸣喇叭,又说,“你姑父在催,我走了。”
“姑姑再见。”李莲青送走姑姑,站在父母的坟头叩了几个头,一刹那间,他的鼻头一酸,感觉快要哭出来。
李莲青回到公屋,金芙蓉还在晒场上等他。
金芙蓉见李莲青一脸兴奋,忙问:“什么事高兴啊,真的找到了灵感吗?”
李莲青情不自禁地拉着金芙蓉的手:“芙蓉,真的感谢你,岂只是找到了灵感,应该是来了救星。”
李莲青说完,意识到自己这一拉手的动作不妥,因为自从知道男女之别后他和她就再没有拉过手,所以他立即就放了手。不想他一放手,金芙蓉反而拉住了他的手问:“我才见甲里头前停着一辆吉普车,车上应该是个大人物啊,难道是你家的亲戚?”
李莲青这才说起刚才在父母坟头遇到姑姑的事。
金芙蓉听了惊讶不已:“周安府都察院长,这是个大官呀。你不是正要找个大官吗?我恭喜你。”
“这有什么恭喜的?他的官越大,越要和我划清界线,有个屁用啊?但我那个表弟也许可以帮上忙。”李莲青笑一笑,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要分一张给金芙蓉。
金芙蓉看到这么一张大钱,眼前一亮,但并不接钱:“你姑姑给你的,我算什么呀?我凭什么收你的钱?”
李莲青说:“我先不是说都要感谢你的吗?不是你叫我给父母上坟找灵感,我今天怎么会遇见姑姑?这钱,你一定得拿着。平时你有什么好东西,你总分我一半。今天这钱你不要,是你瞧不起我,是宣布我们断绝外交关系,有这么严重。”
金芙蓉见李莲青说得这么认真,扑哧一笑,这才接过钱,嗅了嗅钱香,小心翼翼放进口袋里。
金芙蓉说声谢谢刚要走,李莲青突然问:“芙蓉,周末我去城里看姑姑,你敢不敢同我去?”
“哇,到绥安呀!我们土里土气,从没到过大城市,长长见识好哇!”金芙蓉走了两步,回头说:“青哥,你是越来越坏了。”
“我怎么坏了?”
“你问我敢不敢?不就是怕你姑姑她们把我当成你女朋友?你占我便宜还卖乖,还不坏?你不怕你姑姑说你,你敢带我就敢走,本格格没有不敢的。”
李莲青笑道:“我怕你挨你妈骂。”
“我妈好哄,腿长在我身上。”金芙蓉一笑,闪了。
金芙蓉刚动身,差点和一个人撞个满怀,定睛一看,却是她妈妈。
余凤英妈瞪了她一眼,一边走一边嘀咕说:“你们怎么就有那么多讲不完的话,从白天到夜里,夜了也不知道回。芙蓉,你虽然和狗娃是一齐长大的,但你现在是大姑娘了,就不怕人家说三道四呀?女孩子名声最要紧。”
金芙蓉拉着她妈的手:“妈,这有什么好说三道四的?谁家姑娘是老死在家里的吗?我又没有画地图,怕人家说什么?”
余凤英问:“你说什么图?”
金芙蓉自知失言,一笑:“妈,不图什么。”
余凤英笑道:“你呀,就是不蓄口。你才多大呀?”
金芙蓉撒娇道:“十五,我还小吗?我说我的妈呀,在我们甲里,除了狗娃,我们的成份也大呀,你还嫌弃他呀?我也不是金枝玉叶呀,我和他如果谁也不理谁,那不是太不自尊了?我们要找点儿自尊呀。”
余凤英说:“丫头,人往高处走,水跟沟港流。我们关心他是对的,但你别犯迷糊啊,你看上他一定是个吃亏的路。”
金芙蓉不以为然地说:“妈,你可别小看青哥,有那么一天,他一定比甲里的保的乡的县里的省里的人都出息。”
余凤英忙捂住金芙蓉的嘴。
金芙蓉扒开她妈妈的手:“妈,你捂我嘴干嘛呀?”
余凤英小声偷笑道:“我怕你一胡说就要说他是未来的皇帝呀!如果这样乱说,这可是要杀头的罪呀!”
金芙蓉听她妈妈这样一说,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