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青接过一看,是本线装书,封皮上三个大字《罗织经》。李莲青心里一阵狂喜:你家里果然藏着禁书。私藏禁书,这可是天大的政治问题。你爸是熊楚礼你狠啦,你官二代你猖狂呀。但你愚蠢到你亲自给老子送来了打开大学之门的钥匙,你还在当是本事你逞能你还不知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背书这点雕虫小技你能难住老夫吗,你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找来老夫当年主编的这部经典来。老夫今天不显点本事,你不会认得老夫。
李莲青想到这里,按照预先设计的台词说:“熊先贵,如果今天你输了,我加一个条件,这个条件我包你满意。我这个条件不想让第三人知道,我单独告诉你。可以吗?”
熊先贵当着金芙蓉的面,怕失面子,心想老子不相信你是个神,反正你是输定了,提什么条件等于白说,我但听无妨。
熊先富提醒熊先贵说:“哥,这小子在耍花招,别让他跑了。”
东川接口恶狠狠地说:“他今天插翅难飞,怕什么?”
熊先贵边说边走几步,和李莲青在一处田埂上站住了。
李莲青小声说:“你知道的,金芙蓉这阵子在看金庸,现在金庸看完了,正在找字书看,你手上应该还有这样的字书,也只有你才有这个能量。还有一点,无论今天谁输谁赢,你追金芙蓉是你的事,我本来就没有参与,所以我不是你的竞争对手。我凭什么跟你争?但要是我赢了,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金芙蓉借你的书,她借她还,都是我经手,我当你们的电灯泡,直到你们正式确定关系。她爸妈管得严,如果知道你们的事,你的追求准得泡汤。你这边如果谈恋爱的事现在敞气,作风问题严重你不是不知道,你这个大学也就读不成了。干与不干?你表个态。”
熊先贵知道禁书意味着什么,但他是个不长心的,再加上他自懂事以来就把老爸这个草鞋乡的皇帝当成神,谅想李莲青这个狗崽子也不敢捣什么鬼,也捣不出个什么鬼,因此把自己拥有禁书当成了一种能耐和本事,更要命的是李莲青抛出的金芙蓉这个诱饵正对他的胃口,所以他没有多想也就说了声“行!”
两人重新回到原地,李莲青这才拿起书随手翻了几下,然后捏住其中五页说:“可以开始了。”
西川见熊先贵才抽得几口烟,听李莲青说可以开始了,瞪大眼说:“你要敢跑,你跑到哪里老子都要揍扁你!”
李莲青不理他,背起书来。慌得熊先贵忙对着书看。金芙蓉怕熊先贵耍赖,也忙凑了过去。
因为这书是繁体字,熊先贵有许多字不认识,但李莲青一背出来,他又感觉到这字是似曾相识。所以李莲青背完,他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李莲青背完,笑一笑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
“天才,天才!”熊先贵不由自主地点赞一句,挥挥手对李莲青说,“本来今天无论输赢都要教训你一顿的,但校花为你护驾来了,我不能不给面子。今天的事到此为止,我的承诺不会变。”
看到熊先贵狠狠地掐灭了烟头,连同四根没抽的烟一齐踩扁,金芙蓉哈哈大笑,一边走,一边对李莲青说:“青哥哥,你学霸呀!你真行!”
“你真好!”李莲青只回这一句,羞得金芙蓉成了个大红脸。十五的金芙蓉这时候已经出落成一个含苞欲放的大姑娘,李莲青这句透着几分暧昧的话她岂能不懂?
金芙蓉又问:“你的条件他答应了?他家里真的还有这样的书,他真的肯借书了?”
李莲青一笑:“这都是你的功劳,你来得太是时候了。但通过今天的事,说明我的计划还有漏洞,我还得想想。”
金芙蓉说:“刚才东西川两个凶神恶煞那么凶,你真的不怕?”
李莲青诡秘地一笑:“两个凶神恶煞再凶,不过两条狗而已。狗有主人控制,怕什么?哪天狗绳牵在我手里,他照样凶别人。”
接下来一段时间,李莲青来找熊先贵借书还书,两人像地下党接头似的,神神秘秘。熊先贵原来向金芙蓉献殷勤时,金芙蓉一向都是避之而唯恐不及的态度,如今要么给他一个笑脸,要么给他抛过媚眼。熊先贵心里美滋滋的乐开了花,自然对李莲青的话深信不疑。李莲青看着自己登记的熊家私藏禁书目录越来越长,心中暗喜。
又是一个周三,下午的日头贼毒。
李莲青在教室里听得学校操场里锣鼓家伙响,知道金芙蓉她们宣传队又开始排戏了。他听了半节课,趁先生背身板书的时候溜了出来,翻过围墙,来到乡后院的那片林子侦察情况中。
为了侦察的方便,前两天,李莲青特意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把围墙掏出一个了望哨,以侦察熊楚礼的行踪。而在北边,则在藤蔓之中用树枝搭了一个简易的藏身处,以观察吴润莲是否来到木棚。这个木棚是个护林棚。恰好建在山脊上的一卡口,东西都是陡壁,岩石之上藤萝缠绕,密不透风。
这次的侦察和往常一样平常。先是吴润莲慢腾腾地从家里出来,一边梳着头发一边朝林子走来。来后开门进了木棚,尔后拿出一把竹扫帚装模作样扫了几扫帚就回屋去了。南边,熊楚礼背把锄头在田埂上巡视了一圈,摘下草帽一边扇风一边跟着宣传队排练的节奏哼着《包龙图》望林子里来。李莲青一边往树林深处退。看到熊楚礼轻轻推开木棚的后门进去了。李莲青等了十多分钟,这才按照与金芙蓉的约定,往宣传队排练的地操场上扔了一个土块。
学校操场,金芙蓉正唱“驸马不必巧言讲,现有凭据在公堂,人来看过了香莲状,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欺君王瞒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突见脚上滚来一个边着草根的土块,当然明白是李莲青发来的暗号。她虽然表面平静,其实心里已经在扑通扑通地狂跳。待唱完了这一段,金芙蓉示意锣鼓家伙停下,说:“队员们,今天的太阳实在太毒,我们找个阴凉又安静的地方去练吧?”
有人问:“教室里在上课,礼堂里在翻修,学校里树都没几根,哪里阴凉?”
金芙蓉笑道:“我昨天看了,乡后院那个林子,树高林密,中间有个木棚,木棚后门那里有一块好地方,我们从学校后面的围墙翻过去就是。”
大家说声好,一行十人翻墙过来,随来到那块空地,叽叽喳喳。金芙蓉来到后门口,看到后门口果然立着一把锄头,锄头上粘着新鲜的泥土,墙上挂着一顶草帽,草帽上汗迹未干,上面印着“抓政治促生产”六个红字,旁边还有一个小字“熊”是用钢笔写的。金芙蓉敲了几下门:“有人吗?”
见无人回应,金芙蓉又自言自语道:“这个熊什么的帽子落在这里了?我的妈呀,不是熊乡长的帽子吧?既然里面没有人,那我们也就不怕打搅到人家。队员们,我们现在休息一会,今天再在这里练两个小时就结束。”
棚子里面,熊楚礼和吴润莲站着缠在一起,突然得外面锣鼓家伙响到了棚子后面,吃一惊非同小可。吴润莲要走,熊楚礼低声说:“不要慌张,看看是怎么回事?”及待两人听到了金芙蓉说的话,心里暗暗叫苦。
熊楚礼心里骂道:“这几个鬼娃子,怎么偏偏到这里来排戏?等会要是乡有事,黄文书到处乱喊,该怎么办?要是几个鬼娃子以为棚里没有人,拨开后门进来,那就出了天大的问题。”
熊楚礼纵使是个老江湖,情知这事如果露馅,这是掉帽子坐牢的事,非同小可,于是一边收拾裤子一边附耳低言对吴润莲:“我往前门走,你等会再出来。千万别弄出声音来。”
只因熊楚礼的这一句交待,结果吴润莲出来时连门都没有锁,生怕弄出了声响。
李莲青听得金芙蓉一行来到树林,转身藏进木棚边上先前用树枝搭好一个隐蔽所里,见吴润莲闩上门,忙轻轻悄悄地抽出一根树枝横在路上。心里一边有几分得意地笑道:你们各自披着一张官皮,却在干着这见不人的勾当。金芙蓉在南边打落水狗,我在这里守株待兔。不管你们谁先出来,都要先尝尝这嘴啃泥的滋味。
结果熊楚礼出来,慌不择路,一下子被这根横树枝绊倒,啃了一嘴的泥,吐出一口唾沫,结果有血,伸手一摸底,左边的门牙没了。要是平时,熊楚礼定会大发雷霆,但这回,却是大气也不敢喘,忙低着个头走了。
李莲青心里笑道:农民在太阳底下晒得黑汗水流,你们在这里龌龊快活,这就是你快活的代价。李莲青差点笑出声来。
看着熊楚礼走了,李莲青又如法炮制伸出一根树枝来。
吴润莲出来,也让树枝绊倒。不过吴润莲比熊楚礼这个大胖子灵活,一闪身就爬了起来。
李莲青心里笑道:你这婆娘,我投胎时你给我临门一脚,今天没有回报你的接生,这真是个遗憾,只是让你们先热热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