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完那句话我就后悔了,陈小贱当时抬头看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但是那天的电脑系统被他屡次按错键之后,屡次瘫痪。后来那一整天我们都没再说话。我也不知道那漫长的一天究竟是怎样度过的。
我恨不得给自己挖条地缝,钻进去。
第二天,F的二线按照原有的计划开始全面运行。鸡米花和斯特凡一早就来了店里,讨论设计问题。
斯特凡脸上的表情柔和多了,之前打算与鸡米花抗争到底的嚣张气焰算是彻底地被扑灭了。包括三文鱼,大清早过来就一脸谦和的态度找我喝咖啡。
“你那个事情要早点做决定啊。”他笑眯眯地用咖啡棒搅拌着咖啡,“上头一直都挺关注。”
这笑容在我这里怎么看都像是藏了一把刀在里面。但是现在不管是个什么情况,眼下这个问题确实是个迫在眉睫的事实问题。老框大清早就已经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打算怎么解决。
我很无奈地说:“这事儿我能怎么解决?”
老框说:“依我看,你要么就和小伙子结婚,国内领证嘛,领完了过个一年再去领离婚证。反正国内结婚离婚都是一天的事情。不要出现什么财产纠葛就好了。要不,你就让那个小伙子走吧。他不是也已经表示了么,愿意做出牺牲吗?”
我把电话直接挂了。老框这算是什么馊主意!难道我去跟陈小贱说,为了保住咱俩的饭碗,我们去假结婚走下形式好不好?但是,不这样的话,我和陈小贱必须走一个…虽然这个公司制度显得十分可笑,但毕竟事实就是这么个情况。而我完全懵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脑袋里在想什么。
下午的时候,店里做产品数量统计。结果经过统计之后,发现少了十来副F的眼镜。
店里一下就炸开了,他们开始怀疑客人的同时,怀疑店里可能有内贼。但是意大利的法律规定,你没有切实证据,是不可以搜身或者翻查别人的私人物品的。三文鱼不想让这件事闹大,坚决反对报警。于是众说纷纭,大家都有自己内心的怀疑对象。只有三文鱼不说话,一直呈现出一种思考问题的状态。
前段时间生意不好,当时财务室做了个节省开支的计划书给三文鱼,上面有一条写着店里巡逻警察的费用一个月要花费大约两千多欧元。他们一天得过来转上五次,财务室认为可以在销售淡季减少一点这方面的开支,减少他们来的次数。当时财务室送来这份报告的时候,我们都在办公室。三文鱼看了一眼报告,大发雷霆,“你们怎么做报告的?钱要省在该省的地方,这种地方的钱怎么省?店里少了东西你们负责吗?”财务室那个年轻的小姑娘灰溜溜地走了。
自从那次之后,再也没人敢提节省巡逻警察这方面的费用的问题。
其实这所谓的巡逻警察,就是每天定点来店里转上那么一两圈,在店里四处张望一下,有时间的话顺便蹭上一杯咖啡,蹭你们洗手间用一用,和你门口的保安聊会儿天,跟账台或者销售调侃上几句,站着发会儿呆,然后就走了。真没有特别大的实质性用处。看那付费的巡逻警察,身体素质还没有我们门口站着的黑人保安好。
偷东西的事情一出,三文鱼首先说要调监控录像,于是立马打了电话给技术处,他们说人半个小时就到。我一听心脏就开始砰砰跳起来,就跟以前参加考试时候的那种紧张。一般技术处派到实体店里来的人总是陈小贱。我现在见到他就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子一片空白,那种挖地缝钻进去的心情占据了整个身体。
正在自我凌乱的时候,三文鱼偷偷摸摸地钻进了我的办公室。
他嘿嘿一笑,算是跟我打了个招呼。他是来看监控录像的,店里的监控录像分为三部分,一部分在他们来实体店开会用的那个办公室里,一部分在爆炸头他们那个办公室,还有一部分在我和印尼小胖子这里。
他站在监控画面跟前,动也不动。
半晌之后,他突然对我说:“你等等交代他们一下,这里少东西的事情不要让来巡逻的警察知道。”然后他用手指着画面的其中一格,里面正好有个巡逻的警察站在店后面喝咖啡。
他突然把头凑过来,一副要与我泄露国家机密的样子对我说:“这些人…你别看这些人,他们会偷东西的…”
说完,他又像做贼一样溜了出去。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这是在怀疑眼镜是这些巡逻警察偷的….我脑中立马浮现出来上次他大骂财务室省钱方案的事情…按照他的逻辑,他非不让省下来的钱,现在雇来的其实是最有嫌疑的偷窃者……三文鱼果然是人间奇才。
半个小时之后,技术部的人来了。
我特意没有立刻出去,自己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了二十来分钟之后,才故作镇定地缓慢开门走了出去。
他应该是在隔壁爆炸头他们的那个办公室调监控录像。
我走到门口,所有人都围着中间那台电脑,和电脑前的陈小贱,我看都看不到他。
我故意借口三文鱼要传话的事,轻声咳了两声,“额…刚刚西蒙交代过。”他们一听都纷纷抬起头来。结果他们一抬头,我惊讶地发现包围圈中的电脑面前坐着的不是陈小贱。是一个意大利小哥。
“交代什么?”马克娘娘一脸疑惑地问我。
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走到电脑前,问那个意大利小哥,“陈迦南呢?”
意大利小哥大概是不知道陈小贱的中文名,愣在那儿想了半天才笑着说:“哦,他辞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