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龙是个黎汉杂居的村寨,座落在龙头岭脚下,一条小河从村前流过,河畔有个方圆上千亩的小湖泊。村子枕山际水,本是个风水极佳之处,可是村民却非常贫困,因为这里土地有很多石灰地,非常贫瘠。
元老院的光芒也照耀到了这个山村。这里有一个天地会主办的养殖场,利用湖泊中的水草、鱼虾大量饲养鸭鹅。
这是万里煌下令创办的,但他这还是第一次亲自来查看。曾在耽罗岛工作过的万元老,经历过小冰河时代的凛冬,深知将来的北方攻略中,最大的敌人不是大明官军和满清旗兵,而是严酷的气候。北方御寒的棉衣,最大的缺点是一被雨雪浸透,就因板结而失去保暖作用。相对棉花、羊毛、蚕丝,鸭绒的保暖效果最好,而且不怕水浸。此外,在缺乏食品保存技术的明代,腌制的鸭蛋也可以作为军队和野外工作队的一种储备食品。在耽罗时,他就打过鸭绒的主意,限于当地的家鸭品种太差,未能成功。回到临高后,他就利用天地会的便利,找了些自然条件适宜的地区建立鸭鹅养殖场,乾龙养殖场是规模最大的一个。主要养殖的是原时空带来的优良品种:世界最优良的肉鸭北京鸭,长羽快、羽毛多的美国枫叶鸭,水旱皆宜、适应性强的海格鸭,觅食能力强、利于放牧的高邮鸭等。经过一番努力,现在肉、蛋已经开始稳定收获,很快成为临高食品厂一大重要原料基地。万里煌计划下一步建立一个羽绒加工厂,从大处说有利于元老院北方攻略大业,从小处讲也有助于当地村民脱贫致富。
大部分乾龙村民都是天地会养殖场的员工,当然也是元老院的下属,自然将元老一行待为上宾。
饭桌上,天地会负责干部向元老汇报了养殖场工作情况,说到不利因素时,负责人说:“这几个月来,附近山上的狐狸、黄鼬几乎被我们杀绝了,已经造不成大的损失。倒是最近几天,村子周围常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出没,或许是听说我们的鸭子开始产蛋了,想来湖边偷鸭蛋。我们已经加强了巡逻和戒备,但还没抓到过贼人。”
众人纷纷嘲笑这些贼人也太没出息。杜雯指示道:“如果那些人是附近村里穷人,确实衣食不继,就舍给他们些鸭蛋鸭肉也无妨。只要品行过得去,也可以招收他们来这里做工嘛。但是偷盗这种事是做不得的,你们还是要加强巡视。”负责人点头应诺。
饭后,万里煌等将带来的养殖书籍和预防禽病的药品交给天地会,一夜无话。
黎明时下起了大雨,一直下到午后才住,队伍只得多停留一天。
雨后,看过湖边的鸭场,万里煌等年轻人乘船到湖中采摘菱角,玩到晚饭时分才回来。
次日一早,在向导建议下,勘察队将影响行军的毛驴留在了村里,将行李分开背了上路。
没有了毛驴的羁绊,大家便弄了几只大竹筏,沿着水流慢慢上溯,比昨日轻松许多。近中午时,已经穿过了松涛谷地,水流逐渐变急,河道忽深忽浅,开始进入南渡江的上游——黎母江。在黎母江的支流南叉河口,水面浅不没胫,河中礁石嶙峋,竹筏过于笨重,无法通行。众人弃了筏子,登岸步行,取路向西。
山坡上不时见到放牛的牧童,口弓、竹哨呼应相闻。黎人以牛多为富,水牛是他们的重要家产。
经过一个小村庄时,村口的黎人远远见到这群人提刀带枪,连忙关闭寨门防守。队伍见状便不作停留,绕村而过。
正行走间,只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众人四顾寻找来源,发现原来在村边的田地里有棵很高的龙血树,枝头横吊着一根木棒,并在旁边用一根绳索系着两根劈开的竹子,长长的绳索另一头通到村内一间船屋中。人在屋内拉动绳索,两根竹子和木棒相碰,便发出响亮的声音。独孤求婚见状,联想起了电影《地道战》,猜测说这难道是报警用的?陆向导告诉他,此物黎人称做叮咚,并非报警器,只是用来吓走田中鸟雀的装置而已。
过了村子约半里路,水声汩汩,南叉河又横在面前。杜雯将队伍聚在一起,商议渡河方法。有人提议砍竹竿扎筏子,有人建议去前面找船,有人则说干脆不用过河了,直接沿北岸向西得了。
这时从下游驶上来一只舴艋小舟,舟中一条壮汉,头戴尖顶竹笠,身穿一条短裩,手持一支竹篙,脚旁一只鱼篓。那小舟在急流中逆水而行,却驶得又快又稳,这汉子操舟技术显然相当娴熟。
众人大声呼叫那船夫:“喂!那使船的,请靠岸过来,送我们过河去,必有重谢!”
那汉子将竹篙在船头一插,小舟停在中流。他掀起头上竹笠,仔细打量众人。大家见此人额头上老大一搭乌黑胎记,腮边微露些少赤须。他把竹笠子掀在脊梁上,高声喝到:“在下这船小舱破,载不得众位贵客,各位自己游过去好了!”说毕竹篙一点,长笑一声,竟自去了。
独孤求婚怒骂:“这厮如此无礼!可恶!拿枪来,待我赏他一粒花生米,叫他知道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众人劝道:“何必与这等人一般见识,看他那相貌,谅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必理睬他。”独孤求婚这才气咻咻作罢。向导说:“诸位无需烦恼,延着这南叉河向上游走,不到五里,有个村寨叫牙叉寨。寨中头人与我相交甚好,我等可以去那里歇脚,然后乘寨中船只过河,岂不方便?”
众人应了,于是按照惯例,队伍继续分作三组行动:独孤求婚、方敬涵、陆向导、警卫班长及两名战士为前锋,班副带三名战士为后卫,其余众人走在中间。各组间隔约百十米,前后呼应而行。
这一带人迹不闻,林木繁茂,道路几不可辨。此时还是雨季,热带地区植物生长得快,不常行走的道路很快就会被各种植物所淹没。独孤求婚手舞一柄“十八剁”丛林砍刀,当先开路。这种刀最初是美军在越南战场上,为适应雨林环境需要,根据中南美印第安人的大砍刀(Machete)刀型,结合部队装备******要求改造的一款简洁实用的丛林刀具,便于在深山密林里开山辟路。全长59公分(18英寸),故称“十八剁”,材质为1095高碳钢。刀套上的V型磨刀槽能使刀子在抽出的同时,顺便将刀刃磨得较为锋利。此刀由于其出色的实用性,深受野外活动者推崇,当初穿越时,也作为战略物资采购了一批。
大概走了一个小时,一条小径出现在脚下,斗折蛇行,忽隐忽现。循路向前,小路逐渐变宽,人类活动的迹象开始多起来。
独孤求婚正停下来擦汗,忽然前面走来两名黎女。前面的约十几岁,边走边回头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后面一位双十年华,体态轻盈,眼波流动,相貌极美,脸上几条淡淡的纹面,不仅无损其美,反而更增一份别样的魅力。
独孤求婚不由得眼光发亮,清清嗓子,正想打个招呼,那两位女子也发现了他们,却吓得尖叫两声,转身飞逃,背上的藤篓掉落也不敢回头捡。
独孤求婚还在莫名其妙,赶上来的方敬涵端详他一下,不由大笑:“你看你这副土匪相,把位美人生生吓跑了……”。
独孤求婚本就胖大威猛,现在几天没刮胡子,一身丛林迷彩服又被树枝挂得满身破洞,手里拎着大刀,完全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他低头看看自己,也不禁失笑:“老子的光辉形象这回算是毁了……”
前行不远,果然一个黎寨出现在眼前。此刻正有数十名身着盛装的黎人手持刀枪棍棒,涌出寨门。当先一个老者,精神矍铄,昂然而立。陆向导老远就认出,这正是自己的老友——牙叉寨的黄奥雅,连忙迎上去一番寒暄解释,这才消除了误会。
牙叉寨是个很大的黎族聚居点,就是后来的白沙黎族自治县县城前身。黄奥雅非常热情地请勘察队进寨饮宴,原来今天正值他的小儿子结婚之喜,有山外的贵客远道而来,自是殷勤相待。
黎族婚姻独具特色,各支系风俗大同小异。男女在十五、六岁时就离开自家房子,住到“布隆闺”——村边的小茅屋里去,以便谈情说爱。结婚时,仪式分为接娘、迎亲、饮福酒、送娘等四个程序。结婚首日,由男方派出二男二女将新娘接到新郎寨中,本村乡邻同出相迎。次日,双方亲友携带礼物如猪、羊、米、酒、布匹等赶来贺喜,新郎家大设宴席招待众宾客。
今天正是黄奥雅待客的日子。勘察队的计划里可没料到喝喜酒的情况,只好将随身带的一些食盐、罐头和临高产的小工艺品当作贺礼,黄奥雅大喜过望,高兴地收下了。
黄奥雅将诸位元老等贵客让到上座。宴席设平地式长排席,席位分宾主两排,男方众亲坐一排为主位,女方众亲以及各村寨客坐对面一排为宾位。宴席中央放着一坛酒,酒坛上插一对竹吸管,酒坛旁边放着相对的一对圆藤凳子。一只是“正座”即主位,一只是“陪座”即客位。黎族生计不易,菜肴多为素菜,有鸡有酒就算丰盛了。
饮福酒开始时,新郎和新娘相对坐“正座”,两亲家母坐“陪座”。当一对新人相对低头用吸管吸酒时,两个亲家母坐上“正座”为他们祝福,讲吉庆话。然后,众宾客轮流坐上“正座”和“陪座”饮福酒。
席间,饮酒对歌,八音锣鼓,吹奏乐曲。黎族的传统乐器也颇有特色,主要有独木鼓、叮咚木、口弓、唎咧、哔哒、口拜、鼻箫、洞勺等八大件,与大陆上的乐器大为不同,令勘察队员很感新奇,看得津津有味。
婚宴至晚方散。饭后,方敬涵直喊腰疼,苏叶给他看了一下,并无大碍,只是有点肌肉拉伤,给他贴了一副通络祛痛膏药。这一幕正被一旁的黄奥雅看到,他也有腰腿疼痛的老毛病,于是恳求也给他治一治。苏叶发现他所患是风湿病,很难根治,不是一两剂药能好的,只好给他贴了副麝香止痛膏药,又给他两粒阿司匹林吃。
阿司匹林镇痛效果不错,黄奥雅很快就感觉疼痛减轻,连呼神医。这下可不得了了,工夫不大,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跑来求药。黎人不懂医术,生了病只能请“道公”、“娘母”来祭祀一下,头疼脑热、跌打损伤往往就会拖成不治之症。
苏叶忙得晕头转向,尽管有众人帮忙,还是直到夜深才把村民们打发完。
寨中来了神医的消息不胫而走,第二天一早,苏叶等人还没起床,前来求药看病的人就在门口等着了。到了午后,更有其它黎寨的人翻山越岭赶来求医。薄沙峒的峒长甚至携带重礼列队而来,原来他唯一的孙子患了严重的鹅口疮——这在后世只是个小病,但现在却是绝症。勘察队带的药品很快就用光了,最后只好拿水果糖作为安慰剂发了一通。
方敬涵咂嘴道:“我搞了两年民族团结工作,效果还不如这两天立竿见影,看他们这么感恩戴德的样子我都不好意思了。”
杜雯的政治宣传不失时机地展开:“你那种团结只是喊喊口号,或者恩赐点东西,完全是封建统治阶级高高在上的那一套,根本没有感情交流。只有深入黎区,了解群众的疾苦,关心群众的生活,才能得到他们的真心拥护嘛。”
对共产主义丝毫没有兴趣、满脑子升官发财腐朽思想的方元老连忙掩耳疾走。杜雯望着他悻悻地唾道:“呸,小资产阶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