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华回到山上,另外三人都很高兴。
祁华让冯氏夫妻换上衣服,自己也换了那新的浅棕色直裰和那半旧的短靴,系上宝蓝色衣服上的腰带,再把一截宝蓝色的带子绑了发髻,便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小郎君了。但见这小郎君弯弯眉毛下一双杏眼,瞳仁漆黑闪亮,鼻子秀挺,嘴巴棱角里带着几分秀气,端的是俊秀十分!
冯绍也换了身深青色的短打,虽是旧衣服,但合身整洁,加上冯绍人虽不高,但常年爬山出猎十分健壮,如今看着也是十分精神。冯大娘的是上浅灰下石蓝的粗布襦裙,袖子裙子都稍长了些,但把袖子往里塞塞,腰带系高一些,问题不大。总之三人不再是流民模样了,最起码也是乡绅地主家的主仆款了。
祁华很满意,食指点着下巴想了一会,帮乔治重新梳了头发,变成双丫髻,又绑了两根粉红带子在上面,看着就是个十足十的小女孩。左右再端详一番,祁华又拿了条干净帕子给他绑在眼睛上,这样便遮了大半个脸,一伸手又把那实在违和的男子黑布鞋扯下来,只留了白布袜子。
祁华让几人先在干净的石头上坐下来,让他们各自把称呼练了几遍,又和乔治说:“以后要叫我哥哥。乔治试试。”
“……”
“乔治叫声哥哥。”
“……”
“乔治乖,哥哥。”
“……”
“好吧。你赢了。”祁华耗不过他的死不开口,只好认输。
冯大娘笑的不行,说:“你担心什么,我都没有听见他开口讲过话。”
祁华愣了愣,貌似还真是这样。准确地说,乔治只和她讲过话,还总是只有她一个人在时才会开口。
于是一行人准备下山。冯绍准备去背乔治,祁华想了想,让冯大娘背了,和他们说:“他如今是小娘子,好像应该由大娘背吧?”另外两人连连点头,冯大娘又感叹着说:“哎呀,夭夭真是聪明!”
“潘婶,叫大公子。”祁华故意板着脸,傲娇的抬着头。
“是,大公子。奴婢错了。请大公子责罚。”冯大娘从善如流。
“唔。这次就算了。好好照顾小娘子。”祁华有点绷不住,弯了弯嘴角。
倒是冯绍很认真地说:“大公子提醒的是。这边确实需要谨慎,一不小心我们都要抓进牢里去。”
一行人这才赶紧下山去。祁华挺着小胸脯当先,冯大娘背着乔治居中,冯绍紧随其后。到了那唯一的小客栈,祁华神气十足的进去了,小二赶紧迎出来问:“这位小公子请进,请问是住店还是打尖啊?”
“住店,我要两间干净的房间。等一会做些饭菜送来。”祁华故作老练的说。
“您放心,我们这虽小,房间却都干净。不知哪位随我去登录呀?”小二挺机灵。
“我去吧。”祁华说着示意小二带路。
小二带他到高高的柜台那边,那柜台几乎把祁华整个挡着了,只留出半个头来。里面掌柜的倒也客气,站起来说:“小公子好,借小公子的户贴看一看。”祁华递上户贴,心中忐忑,脸色不变。
掌柜的翻看了户贴,问:“敢问公子就是陶其华陶公子吗?”
“自然。”祁华硬着头皮,抬了抬下巴。踮脚看那掌柜的边喃喃自语边登录:“云州富春镇人士,陶……”
“敢问此行几人?仆从几人?几多随行车马?去往何处?”掌柜例行公事,头也没抬的再问。
“只我和家妹。仆从两人。去往临……临州。唉,不提车马也罢,一路都好好的,谁知道只是下车歇息一下,那路上冲出一队人马急行过去,嫌我家骡车碍事,挥鞭子就抽,我的骡车都不知跑哪里去了,若不是我妹子体弱,带了些东西在地下用着,只怕我们连条被子都没有了。如今只好在这歇息一夜了。”祁华来之前仔细想过,他们一行走路过来去往那么远的地方是非常可疑的,哪有带着这般年纪的两个孩子走路去的?还自称是公子?公子家有仆人却连马车骡车都没有?还带着体弱的妹妹?这又不是现代,也不是十分和平的年代。所以她早就想好了故事,说完假装还懊恼的敲了敲柜台。
掌柜听了,抬头看着祁华也惊叹了下:“还有这事?那小公子要怎样去往临州,可要帮你租架马车?”
祁华忙说:“多谢掌柜的。还好我家人说好了会在厚崖关接应,明日就可以见了。”
“怪道呢。我说小公子这小小年纪的,家人倒放心让你们出来,原来有人接应。”又笑了笑说,“还请先付些银两作押,公子便可以去歇息了。”
“押金几何?”
“纹银二两。”
祁华掏出一个碎银子问:“可够?”
掌柜的拿来掂了掂,笑说:“够了。不知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叫人多打先热水上来。”
“好。小公子稍等。”
掌柜的叫那小二带着他们上楼去了房间。祁华如今看这什么都比在荒山野地的好,赶紧的和冯氏夫妇安顿了。
这店小有小的好处,客人估计不多,一会就先送了饭菜来。不是什么多精致的东西,就是几个白面馒头,一个蔬菜和一个肉菜,有一个鸡蛋做的汤。吃惯前世食物的人不会觉得好吃,但祁华都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的正经东西了,口舌立马生津。
祁华招呼着要冯氏夫妇先吃,她要先喂乔治。冯绍想了想说:“还是谨慎些好。我和水娘等你们吃完再吃吧。”他很有当仆从的自觉。
祁华想了想说:“大家都饿了,你们拿些去隔壁房间吃吧,要等我们,东西都凉了。”两人接受了,拿了些去隔壁吃。
祁华安顿乔治坐在椅子上,帮他解了帕子,拿客栈里的布巾给他围在脖子上,抓起一个馒头,在侧面轻轻撕开大半,放了些肉和菜进去,递给乔治说:“汉堡包。吃吧。”
乔治无声的笑了笑,小口的咬了一下,慢慢的吃起来。祁华也拿了一个这样吃。手里拿起汤匙正想给乔治喂些汤,外面响起敲门声。
祁华还没问,外面的人却说:“客官,热水来了,可要送进来?”
“送进来吧,门没关。”
那适才迎门的小二提着两桶水进来了,把水放去屏风后面。出来看了眼祁华他们,低头说:“客官若是沐浴了,水只管放着,明日会有人来抬。”说完人却不走。
祁华看了看他,放下手中的汤碗,从腰带里挖出几个铜子,放在桌角上说:“知道了。这个给你的。”小二赶紧过来划拉到手里,说声谢客官就要出去了。
祁华心中叹了口气:“怎么弄的像去了外国一样,什么都要付小费?人家那样子是还嫌少呢!”这荷包里的银子可是有限的呀,那老太太怎么就没有多留些呢。但却不得不又叫住他,再挖了几个铜板出来说:“给隔壁也送些水去。”小二拿了钱答应着去了。
多少天没有洗澡了,祁华想着那两桶水都没有心思吃饭。看乔治也吃得差不多了,就和他说:“乔治你先洗,自己好好搓搓,要洗不干净姐姐要来帮忙的啊。”
乔治还在咽最后一口馒头,差点没有噎住,呛了一下,咳嗽起来。祁华一边帮他顺气,一边说:“怎么了这是?你急什么呀?都说了让你先洗。”
乔治惯常的不答她,祁华更是豪无所觉,看他不咳了,给他套上黑布鞋,拉他到浴桶边上,兑好了水,拉他手摸了摸浴桶,嘱咐他干衣服放在哪里了,便让他自己洗。
乔治不动。
祁华说:“我怕你摔着,等你进去了再走。”
乔治还是不动。
祁华说:“好好好。我走了。不看你。”说完走去床边收拾了。
屏风后慢慢有水声哗哗,过了一会,乔治摸着屏风走了出来。祁华抬头,见他散着湿湿的头发,穿了身白细布的里衣,因为是祁华的手笔,所以上身只是类似小背心的无袖圆领上衣,下身是条短短的平角短裤,露出粉白的胳膊和腿,就这么简单的衣物,乔治穿了却有刚啄完羽毛的大白天鹅那样的优雅清贵,干净纯洁。
祁华翘着嘴角,赶紧走过去,一手扯了条干净布巾,一手拉他到床边让他坐下擦头发。乔治却推了推她,示意让她赶紧去洗。等到祁华也擦洗了一遍躺到床铺,不禁舒服的趴在那划了划手脚,太舒服啦,总算从山顶洞人进化成人啦。
小客栈很快就都熄了火。远远传来敲更的声音,越发显得小镇安静。一条黑影拉开客栈的门,快步向街后的小巷走去。黑影停在一家不起眼的院子门口,扣了几下门,很快里面有人把他让了进去。
一灯如豆。
一个黑衣长袍男子背着灯坐着,轻轻抚摸着手中的一个布袋,布袋口隐隐露出些许羽毛,和黑夜一样颜色,被灯火晃成略略发黄。一会儿一个黑衣短打的青年进来回禀:“大人,人来了。”
“唔,进来回话吧。”黑衣人没有回头,还是背光坐着。短打青年带了人进来,却是小镇客栈的迎门小二。
小二弯着腰,一脸讨好的答话:“回禀公子。今日有四批人来住店,有一批有两个孩子。小的就赶紧来回了。”
黑衣人点了点头。小二继续说:“大的小公子八九岁,小的五六岁,是个小娘子。”
黑衣人听见五六岁时,眼仁缩了缩,正要转身,听见说是小娘子,又不动了。只开口问:“两人是一起的?”
“是。大的说是他妹妹。不过好像那小娘子很是体弱的样子。来时是仆人背着的,眼睛包着,连鞋也没有。”
“哦,怎么个体弱?”黑衣人转了身。眼睛死死盯着小二。
小二一个慌神,有点害怕那人的眼光。赶紧说:“我借送水特意去看了,是个瞎子。那小兄长倒极疼爱她,吃饭都是喂的。”
“你确定她是瞎的?”黑衣人眼如利刀。
“确,确定的。那大孩子给小的赏钱,我上去拿,看那瞎子眼神不对,和平常人不一样。”
“还有仆从?什么样的仆从?可有武功?”
“是。两个。应该是一对夫妻。就是……就是很普通的临苏奴,不像会武的,只男的看着壮些个。”
黑衣人挥了挥手,短打青年抛了块银子给小二。小二忙不迭的谢着走了。
一会短打青年折回来,轻声问:“大人,您看……?”
“不是。大殿下很少肯与人这般亲近。况且传回来的消息说他已经中了那毒,那就非死也是如同活死人了,岂会还能饮食。”黑衣人眉头皱得紧紧。
屋子中两人静默。
黑衣人突然又出声:“渡口可有消息?”
“还没有。”短打青年也皱起了眉头。
“我们再等两天。如果这边再查不到,就不能耽搁了,娘娘那里总要回个话,就把林子里搜到的东西带回去吧。”黑衣人吩咐着。
两人黑夜商议,直到更鼓三声,窗口还映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