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山而去,主力冯绍自然要挑着东西的,为了平衡定要捎上乔治,祁华心中还担心这孩子不肯,没想到他配合的很。一言不发的任祁华拿宽布条绑了他吊在冯绍的木棍上。对于常常要扛个野猪什么的冯大力士来讲,这些实在算不了什么,再加上祁华走不快,冯大娘手也要注意一些,这样走着倒也轻松。
四人白天行路,晚上找洞穴藏身,吃的住的冯绍有经验的很。摸泥土,看气味就能避开一些大型野兽的地盘或巢穴,又能常常猎些小动物来吃,青砖小院的跑路器具也一路随行,有热水有熟食的,一路上并不太辛苦。只越到后面,路越不好走罢了,深山里也没有路,只是冯绍凭经验的方向而已。冯绍便背了乔治先行开路,冯大娘和祁华分担了一些被子什么的,倒也不算太重。祁华都有些觉得自己只是出外郊游了。早知道这样还纠结怎么走个毛线啊,多好的野外活动啊啊。殊不知冯氏夫妻当年避难山中时日不短,为了生存自然要熟识森林,又加上冯绍常在山里打猎,自然知道些一般人不知道的路径,这若是换成祁华一个人进来,只怕她那样的路痴即便在有食物的情况下,没有半年三个月的也别想出来!
却说这日照样是冯绍背着乔治在前头拿木棍开路,祁华居中,冯大娘断后的组合阵形一路前行着。突然的,冯绍的木棍往树梢上轻轻一捅,有个东西掉到他背上,竟是一条青色小蛇。那小蛇被人惊了,本能吐了吐信子,张嘴就咬,估计是尾巴扫到了乔治,乔治正好伸出手挥了一下,那蛇一口就咬在他大拇指上。乔治甩了甩没有甩掉,腾出另外一只手一抓,正好抓在七寸上,那蛇松了口,乔治才把他丢出去。
这一切都在霎那间发生,祁华在后面惊的张着嘴失了动作,后面的冯大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冯绍停在那里,边解带子边回头看乔治。祁华这才一个箭步冲上去,白着脸抓着乔治的手,看到大拇指上两个小小的血洞正往外淌着黑血,不管不顾就要放嘴里去吸,乔治却仿佛能看见一样的伸出另外一只手用力推开她,自己快速的把手指放进嘴巴吸了几口,直到吐出红色的血才停下来。
冯大娘在一边看的都呆了,冯绍皱着眉看了会,却走了几步去看那蛇,一会回来说:“松叶青花蛇,极毒。它倒死了。”又看了乔治的伤口说:“找个干净些的地方停一停,我要去找些草药。”
祁华赶紧背了乔治,和冯大娘把旁边略平坦的地方用脚扫了扫,铺了条被子,把乔治放下来。
就这么一小会的时间,那手指已经肿胀不堪了。祁华担心的看着乔治,不知怎么办好,乔治却能借着光影,准确的知道祁华蹲在那里,并准确地指指她腰里的方向。祁华会意,解下腰里的葫芦递给他,乔治拿葫芦悬空着自己的嘴巴,远远的倒了些水在嘴里,咕噜咕噜洗了嘴,才又这样远远的倒了些水喝下去,把葫芦递回给祁华。
祁华看着他,愣愣的,觉得这才是不像个孩子的孩子,有哪个五六岁孩子会想到这些,况且还是个眼睛有问题的孩子,自己这个伪小孩都只顾着着急了,他倒从容不迫的不像话。回头想想除了第一晚他的眼泪之外,好象他从来没有再表现出孩子气的东西。若不是自己亲手把他抱在怀里过,简直要怀疑他的灵魂到底是不是孩子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才的表现?
乔治感觉她不接,只在那里愣神,才小声说:“反正我不是正中着毒嘛!”还抬手示意她也喝水。什么意思?!因为中着毒所以再来点也不怕?祁华听的皱了皱眉,接了水喝了,心情忐忑的去帮冯大娘烧水。等了半个时辰,冯绍回来了,捣烂了一些草药给乔治敷了,几人皆心事重重的就地停下休整。
祁华看着冯绍,想问又怕问的迟疑了一会,倒是冯绍先开了口:“这个蛇是很毒,但毒血出的及时,还是能治的,只少不得受些罪。要看这孩子自己的身体了。这山里……我们急也没有用。”
冯大娘叹了口气:“这孩子平日不声不响的,倒还能这样不慌张,若是那蛇爬在你身上,你也被咬了,我们几个更无着落了,他倒算是帮你受了这罪。”冯绍认同的点头。
四人在周围堆了几处火堆,冯氏夫妻轮流守着,就怕半夜有个野兽什么的,祁华也要守,冯大娘怎么都不肯,让她带着乔治睡了。
担惊受怕的过了一夜,祁华早早的醒了来,看着旁边的乔治小脸红扑扑的,赶紧伸手到他额头去摸,就怕发烧什么的,一摸才定下心来。又看了他的手指,倒并没有再肿起来,看着比昨日还好些了,兴许是草药起了效果吧。冯氏夫妻也很庆幸,也放了大半的心。冯绍还说:“这孩子命真大!是个有福气的!”
祁华听他这样说,又放了些心,怕冯大娘昨日没有睡好,和冯绍商量是不是让他们再休息一日,冯绍却说:“再走一日,该能到歇马镇了,只要过了歇马镇再走小一日,就到厚崖关了。”
歇马镇是原来大梁国与临苏国临近交界的小镇,厚崖关原来是临苏的边关。而临苏如今只是大梁的一个州府了,更名叫临州,临州府衙还设在金吴城。将一个国贬低成一个州府,不仅是因为临苏本来地理面积并不大,主要还是大梁帝对临苏人的精神碾压。
既然终点在望,身体就自动的有了力气。大家便又打起精神赶路。冯大伯是个老实人,并没有像现代导游那样的用“快到了”来骗骗那些走不动的人。一日后,当他们站在山梁上往下看的时候,山脚下的小镇正开始燃起晚餐的炊烟。祁华有些兴奋,穿来这么些日子,总算看见人烟了。冯绍也有些激动,迈开大步要下山,还说晚上就去镇子里找地方歇息了。祁华却把他叫住了。
“我们这个样子下去太打眼了。”祁华看了看自己,也指了指冯绍。冯绍左右看看,不明所以。
倒是冯大娘明白了:“是呢,如今我们一看就是像逃难一样,要是被人起疑,也是要盘查的。”
冯绍一看,可不是嘛,他们夫妻两人从起火那天就没有换过外衣,幸好里面还有祁华做的里衣替换一下,否则都臭不可闻了。现在两人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自己身上又没有户贴,被当流民抓是肯定的。祁华还好些,衣服本来比较新,跟在冯绍后头,个头小也没有被树枝怎么划到,只头发蓬了些。境况最好的自然是我们的乔治小娘子了,还是粉嫩嫩的趴在冯绍肩头呢。
祁华也不管冯绍发愣,自动把身上的东西放下来,叮嘱他们说:“你们先在这等等。我如今是个小郎,先下去打探打探。”把头发解开梳了梳,换了双新草鞋,拍拍衣服下山了。
冯大娘担心了一句:“你可要小心些,万一有人盘查,你要顺从些。”
祁华摆摆手,“放心。如今我是陶小公子,畏缩着反而招人疑,大胆些才是。且等着。”
歇马镇很小。就一条街,没几人走动。祁华背着手从容的从街头走到街尾,只看见了一家小客栈,也没有个成衣铺子。
祁华又顺着街往四下里走了走,看了几条小巷的人来人往,孩童嬉戏,最终停在一户青砖围墙,清漆大门的人家门口。轻轻叩了叩门环,等了一下,枝丫一声门开了条缝,探出个小男孩的头来。小男孩和祁华差不多高,也扎了顶髻,看了看祁华,又向四周看看,问:“你是谁?是你敲门?”
祁华先冲他笑了笑,学着赵大夫和冯绍的样子作了个揖,说:“这位小公子有礼。我和家人原是要去临州找亲戚的,不想路上不知怎的惊了马,丢了行李。本来想在镇上补给一些,哪知这里尽然没有成衣铺子。如今只好叨扰贵府了,不知可否匀几件衣服于我?”
那男孩子看他穿的是长袍子,人也白净有礼,便说:“你且等等,我去问问我娘。”
一会儿那孩子又跑出来了,叫他进去。祁华跟着进去,也不四下乱看,跟着穿过一个穿堂,到了后面的一进院子。那孩子对着屋里喊了一声娘,便出来个干净利落的娘子。祁华不大确定怎么称呼,有些迟疑,但还是先作了个揖,口中说:“小子有礼了。叨扰了。”
那娘子很和善,看他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温声开口:“我家小郎和我说了。不知这位小郎要怎样的衣服?我们平常人家,也没有许多现成的长袍子,只正巧我家小郎和你差不多大。”
祁华心说哪是正巧啊,我可是在外头看着他进这屋的。“这位婶婶好。我只要一件袍子替换就好,另外追马失了鞋,不知能否匀一双?还有两个随行的仆人夫妇,婶婶不拘什么,帮忙借两套他们替换就感激不尽了。”祁华说的真的一样。
“如是这样,也是有的。看你小小年纪,这般有主意,倒比你强。”后一句妇人是对儿子说的,还疼爱的摸摸儿子的头。
那孩子有些不愿意了,对祁华说:“你既有仆从,怎不让他们来?”
“啊,我看你家不是那些乡野之家可比,怕仆从不知礼冲撞了。幸好我自己来,要不怎么认识像小郎这样爽快的小友呢。”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好话又不要钱。
那娘子很是高兴,进屋去拿东西了。那孩子也高兴的继续问:“我叫大虎,你叫什么?几岁啦?”
“我叫祁华,九岁。不知小友几岁?”
“哦,我八岁。你九岁还没有我高呢!”
“是呢,大虎兄弟长的真是高大。”
“那是。我是这巷子几个小郎里最高的。巴拉巴拉……”
哎哟喂!怎么还不出来?你个小屁孩真是啰嗦!还是我们家乔治可爱。祁华心中不耐和小孩聊天打屁,面上却笑呤呤的。却不知这样的孩子才是正常,她和乔治才是怪物。
这边那娘子总算出来了。递给她一叠衣物说:“你和我家小郎差不多高,正好他有一件袍子新做的。鞋子新的倒是没有了,只有一双短靴子他不常穿,你就将就一下吧。另外几件是我们当家的和我的旧衣服,不知你那仆从是否合身。”
祁华赶紧作揖,一边收着一边感谢:“太感激婶婶了。不知这要多少银钱?”
那娘子摆摆手说:“那袍子是我自家的针线,不值什么。其他的都是旧的,哪可收你银钱。”
祁华心说真是民风纯朴啊。但还是腾出只手,掏了一块小碎银子递给她:“哪可如此!得婶婶如此襄助已经感激不尽,怎可不付银钱?”
两人推了几次,最终那娘子收下了,又叫她等一等,折回房间拿出一双半旧的鞋子给了她才让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