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站在原地发愣,道恩把他带到这里后还没来得及和他交待什么就被两个胸脯鼓胀,浓妆艳抹的女人架走了,留下他独自一人面对完全陌生的华丽世界。
这次聚会的场所由一座公爵府临街的几个厅堂改建而成,至少两百人聚在大厅中央也没有显出一丝拥挤,七八米高的屋顶上悬挂下的一盏盏玻璃吊灯将整个房间照的通亮,各个方向上还有不停闪烁转动着的舞台灯,大厅中央是一个带有喷泉的水池,水池前一支二十多人的乐队正在为舞会伴奏;地砖和灯具一样,也是由炼金工艺制造的,光滑干净的表面几乎能当镜子使用,盈满了整个屋子的暖气正是从地砖里源源不断地生出;无数人成对地在舞池中搂抱,旋转,各种颜色花纹的裙子转动起来让只能在边上看的康斯坦丁眼花缭乱。
尽管康斯坦丁穿着和其它宾客大体相仿,但他一个人站在舞池边沿紧张慌乱又无所事事的那种寒酸劲谁都看得出来,没有人会过来搭理他。
干等了一阵功夫,康斯坦丁也不知道该主动做什么,只好在大厅的角落里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只当是自己不适合这种场合——他刚从军事学院毕业不到两个月,而即便是以前在学院里,他这种来自农民家庭,各科成绩也十分一般的人也向来是和各种舞会绝缘的。
也许是因为他选择的座位过于偏僻了,等了好久,也没有一个服务员上来问询什么,所有五颜六色的光彩都汇集在大厅的中心,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又过了一会儿,也许是终于觉得无聊了,康斯坦丁突然想到要温习下白天做的功课,就在桌面上比比划划起来。
“新面孔,你好。”康斯坦丁的沉思被打断,一个女孩的声音——估计是有跳完舞的人来这休息了吧,他咬了咬手指,他发现自己的思路被刚才那句话打断了,他回忆不起来他白天是怎么解出这道题的,又有点想抬头看看是什么人坐到了他边上,。
“喂喂,在听么?”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新发出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康斯坦丁的视线顺着眼前的手臂往上爬,然后就看到了少女的脸。两人的鼻尖几乎贴在了一起,康斯坦丁的嘴唇就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流——他反射似地向后缩了缩。
少女的眼眸明亮清澈,没有一丝羞怯或是挑衅的意味,对视了几秒后反而还是康斯坦丁主动退却了。
“在这样的场合做这种事的,你是我今年看到的第一个。”少女坐回椅子上,悠闲地荡着小腿,“咦……还是个能力者。”
少女穿着一条银灰色的贴身长裙,没有宽的吓人的裙撑,没有勒得紧紧的束带,金色的长发随着她身体的晃动轻微摇摆。
“这么说来,你刚才就是在练习你的能力?”
“不然我能做什么呢。”康斯坦丁如实回答,“我的老师很看重我,为了报答他我必须要努力。”
“看来你还是个新手。”
康斯坦丁一脸疑惑地看着少女。
少女满脸好奇地凑到了康斯坦丁面前,“你的能力是什么?”
康斯坦丁再次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除了计算特别快好像就没什么了,”
“单纯的‘计算’?那确实有点培养价值……”女孩皱起了眉毛,“对了,你是谁带进来的,你的‘老师’?”
“埃里希?道恩。”康斯坦丁此刻的神情像是在说什么崇高的事物一样。
少女并没有像康斯坦丁期望的那样露出敬仰的表情,“原来是他呀……”
“你也是能力者?”康斯坦丁微微有点不满。
金发少女满脸得意,噘着嘴哼了几声,顺手抄起桌上一根叉子,对着它吹了口气——银灰色的金属小球像肥皂泡一样一个个从叉子里胀起,摇摇晃晃地向半空中飘去,叉子则越来越小,最后整根消失不见。这些气泡在飘过女孩头顶后又逐渐在重力作用下跌落回少女的手掌中。
“一般一般啦,我也就比你多学了几年而已。”表演完这一切的少女这样说道。
“魔术?”在康斯坦丁看来
“切。”少女似乎认为自己受到了轻视,很不屑地说道。
“康斯坦丁?”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康斯坦丁转过头,都是他以前在军事学院的同学,两人看上去刚跳完舞,之前和他打招呼的那人额头上还挂着点点汗珠,脸上却兴致高涨。
“哈哈,我听说了,你现在可是飞黄腾达了,陆军元帅的大腿啊。”韦伯走过来笑呵呵地拍了拍康斯坦丁的肩膀。
韦伯和康斯坦丁来自同一个郡的不同乡村,和康斯坦丁不同的是韦伯是班上最优秀的一批学生之一,还生着一张英俊的脸。距离毕业还有很久的时候就有传言说他已经被海军总部给预定了——康斯坦丁只了解这么点了。在学校的几年里他基本和韦伯没有什么交集,甚至连话都没聊过几句。
“海军这边他们本来是想邀请威尔元帅和其他几名将军的公子的,但他们执意把这些名额送给一些他们认为有潜力的新人而不是自己的儿子,哈哈。”韦伯浮夸地说道,这时他又注意到了坐在另一边的金发少女,便朝着她的方向颇为标准地行了一个绅士礼。
莉莉丝穿着一件纯黑色的礼服,安静地站在一边——这身装扮康斯坦丁非常熟悉,莉莉丝是那种在学校里把制服都要染成全黑的人,没人知道她为什么对这一颜色如此执着,有人因此怀疑就连她那黑色的头发和瞳孔都不是天生的——其结果就是,本来就苍白的皮肤在衣服的衬托下使得她整个人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一样。
康斯坦丁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莉莉丝随着裙摆摇晃而时隐时现的雪白脚跟,忽然想到莉莉丝和身旁的金发女孩似乎是整个大厅中仅有的没有按照舞会的礼仪穿戴的女性了。
“你现在和她走到一起了?”康斯坦丁心里有些别扭,当初他还是憧憬过这位特立独行的少女的。
“哪里哪里,你误会了,我们两人暂时并不是那种关系。”韦伯很得意的笑了起来,转过头去看了眼莉莉丝,“其实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我一直觉得你们俩还是很般配的,都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做事。”
莉莉丝侧着身子,康斯坦丁看不到她的表情。尽管他也许也不敢看她的脸。
沉默。康斯坦丁在等着谁来打破这突如其来的尴尬,莉莉丝肯定不会,韦伯像是很享受现在的氛围,也不能指望他……
“我说,”刚才一直没说话的金发女孩突然开口,“做我的伴怎么样。”
康斯坦丁四处看了看才确认了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可我不会跳舞。”
“那种衣服我才不稀罕穿,我说的也不是舞伴。”格莉丝走到康斯坦丁的面前,大大方方地说。
“之前忘记了,介绍下自己,格莉丝?鲁特。”她说,“拒绝淑女的邀请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
康斯坦丁收回了思绪,那已经是小半年前的事了,在那以后格莉丝就主动搬进了他的家。托她的福,他在兰敦的住所由一间简陋的小房子变成了一幢三层小楼,地面都铺上了印度进口的地毯,所有的家具都被换置一新。格莉丝是一位公爵的女儿,公爵本人长年在远东的殖民地打拼,格莉丝上次见到她父亲还是在五年前。
关于格莉丝本人——康斯坦丁认为她是一个很天真活泼的姑娘,做事往往大咧咧的,很多时候会说出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话来——她还是一位很活跃的异能者。
他正在思考着一份报告最后一段话如何表达最合适,绞尽脑汁没有结果。市政大厅一共有八层楼,康斯坦丁所在的办公场所位于这座建筑的最顶端——透过这里的窗户他能够看到大半个布莱曼,停泊在港口中的维纳恩号,还有上面悬挂的诺德国旗。
突然他的视野和思绪都被切断了。
格莉丝吊在窗户顶上,对着康斯坦丁不停地眨着眼睛,金色的长发倒挂下来遮挡了小半个窗口。
“有什么事。”康斯坦丁把笔一丢,这种情形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谈判进行的怎么样。”少女潇洒地翻了个身,荡进了房间,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诺德那边要价很高。”康斯坦丁忧心忡忡,“如果我们完全按照他们提出的要求来做,这五年的仗可以说几乎就是白打了。”
“这还不包括战争赔款。”
“哪个战败国不是这种待遇。”格莉丝随口接道,“这里的风景真是不错,这是你的办公室?”
“是道恩元帅的,靠窗这张桌子就是属于他的。”康斯坦丁又接着之前的内容说了下去,“目前看来谈判桌上打个平手还是有希望的,不能轻易谈战败。”
“算了不和你说这些了,总之会头痛的都是那些大人物,”格莉丝打了个哈欠,“哦我忘了,你现在就在给某位大人物干活,道恩人呢?”
“正在开会。”
“对了,还有件事。”
格莉丝在大衣内侧的口袋里翻找了一会儿,丢给了康斯坦丁两张褶皱的纸。
“算是我们那边最新的报纸,有介绍近来流动到附近的危险人物。注意尤其要小心这两位。”格莉丝纤细的手指在两张纸上点了点。
康斯坦丁丝毫不意外地在这两个人中发现了那位诺德皇子的老师兼保镖——“蒂娜?麦格里齐女士”。
“啊,对,你现在看的这人,别看她外表长这么嫩,实际上已经有七十多岁了,威廉皇子老爸的老师都是她。”格莉丝给康斯坦丁讲解,“还有这位,一眼看上去就不像是个正经人的家伙,他的确不是什么正经人,不过之前他一般都活跃在各类战场上,这个时候来到这座城市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顺着格莉丝的介绍康斯坦丁看向了第二张纸,纸上画着一个火红色头发的男人,正如格莉丝所说,这个男人从五官到气质看上去都像是个彻底的流氓。
“这里面有在诺德皇子汽车下面放炸弹的人的线索吗?”
“怎么?现在你在负责调查这件事?”
“没,只是随便问问。”
“我绝对不会支持你的计划,绝对。”走廊里传来了说话声,即使隔着门康斯坦丁也能清楚地听见,“如果你想让它通过,自己跟议会说去。”
“诶呀,有人来了。”格莉丝匆忙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台边上,“我先走了,记得早点回家。”
说完她就单手支着窗台从八楼干脆地跳了下去。
“帕劳现在甚至没有一支能够起到足够保护自己的舰队!这个问题很严重!”
门外两个正在争吵的声音快速地接近着,很快,房间的门就被用力推开了。
“这几年我们正在全面地替换军中的旧式枪械。”道恩说,“还有最新出台的征兵办法,扩军和训练预备役,这些都需要大笔的钱。”
“陆军已经足够强大了,一个国家最危险的永远是它的短板!”另一人是康斯坦丁在白天见过的海军元帅威尔,他的脸因为怒气而涨得通红。
“前几年北海舰队拿到的钱足够武装二十万的新军!而你们,拿着这笔钱整出来的舰队!两天之内就因为你们的愚蠢葬送了大半!”道恩瞪大了眼睛,几乎是用手戳着威尔的鼻子咆哮着,他的身子比威尔高出足足一个脑袋,后者在这方面毫无还手之力,“你应该明白因为什么我们这次的和谈才有一丝可能性,如果我们在陆上打得也和你们一样烂帕劳现在已经可以直接投降了。”
“这个问题不适合现在交谈,可能由于各种理由我们失败了,但国防上的漏洞却是客观存在的,如果不去管它后果只会更加严重。”威尔将眼睛转向一边,脚下不动声色地挪了几步远离了道恩。
“如果维持原经费我们的海军可能将在两年内都不如一个二流国家。这不是一个很短的时间,我们应该……”
“扩军计划也不能再等了。”道恩说,“最近我会向议院提交一个重新划分军区的草案,这项改动把新增的五个公国全都考虑在内了,这次和谈那五块地不能丢,如果草案通过,陆军又要新增加十五个师的编制。”
“说实话。”道恩的语气突然缓和下来,“我对你们海军培养人才的的能力并不放心,每年军事学院毕业的人才我们可从来没和你们争过啊。”
“军部从去年开始就有意单独建立一所培养海军军官的学校,等到我们对海军的整体军官素质有了一定把握以后,军费这事就好谈了。”
“断无这个可能。”这个问题好像触及了威尔的痛处,他蹭地一下挺直了腰,干脆地回绝了。
“希望你能从大局出发,为了国家利益再考虑考虑。”
威尔面色阴沉地离开了房间,临走前还瞥了一眼康斯坦丁。
道恩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很是疲倦。
“军区改制的规划写完了没。”
“我已经放在您桌子右边的文件堆上了。”
“哦,是我糊涂了。”道恩干巴巴地笑了声,重新直起身子翻阅起了桌上的文件。
看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还有什么要我处理的事么”
“情报局的萨特爵士之前来过一次,关于他的儿子……”
道恩放下资料想了会儿:“调去南边的山区安排个闲职就可以了。毕竟犯的不是原则性错误,萨特他对国家也有过功劳。”
过了一会儿道恩补充道:“写好了拿我的印章盖一下就行了。”